【第二章】
一想到我所在的房間也有監視器,我就把手從臉上移開。
坐在電腦椅上滑回桌邊,就這麼坐著,試著不要發抖,試著讓自己深呼吸。
慢慢整理思緒。
當下最優先要處理的是……我該按下按鈕嗎?
紅色按鈕是緊急時使用。
假若她的身份算囚犯,同時她試圖逃獄,那他們應該會認為那算緊急狀況。
不過就我所知,沒有人受傷。
而且我覺得所羅門先生的意思是要留到有需要呼叫警察或救護車的那種情況,而不是現在這種。
那麼,綠色按鈕又如何呢?
這毫無疑問是「值得紀錄」的。不只是她求救這部份。她是在向我求救。
但仔細想想,我其實不能肯定她是否在對我傳遞訊息。
我在學校就遇過好幾個叫湯瑪士的男生。
這是個菜市場名。
不過她在畫作上塗上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正好在這邊工作,有這麼巧嗎?
我不是真的那麼遲鈍,只是我試著不要變得太過……那叫甚麼?
我媽在唸她那些靈修的書時有提到過。
啊對,懷疑論者。我也不想要當懷疑論者。
我確信這對我來說是有含義的,同時也是那些人會想知道的事。
不過我應該按下綠按鈕嗎?我的手正伸向金屬盒,不過我還在猶豫。
我不喜歡違反規則,也很怕違反後造成的未知的後果。
如果他們真的在囚禁她,那他們可能是非常壞的人。
不過我不知道真相。
說不定他們是好人,而她非常的惡劣。不過我……
自從讀到訊息後,一直到現在我才再次看向畫面。
瑞秋已經在把畫作從沙發上搬走了,就像她知道訊息已成功傳達一樣。
每隻手各拿一幅油畫,在房間行走時,她有看向攝影機,感覺就像在注視著我。
胸膛有強制的壓迫感,手也從按鈕上移開了。
不。我不覺得她是惡的。多年來我一直看著她。
感覺就像是認識她一樣,可以知道她是不是壞人。
雖然聽起來很怪,不過她某程度上算是我的朋友。
而我打算要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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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次輪班餘下的時間,我都裝作一切正常,並思考該做甚麼。
我知道在某處觀看的人可能有發現畫作蘊含的秘密,或看到我的反應,不過我擔心也沒用。
我努力表現出冷靜的樣子,想著要如何幫助她。
跟我接觸過,且跟這份工作有關的人,就只有給我填表格的那些人,跟告知工作內容和介紹環境的所羅門先生。
除了按鈕以外,沒有手段可以聯絡這些人。
我的薪資是透過轉帳獲得,在監控室工作時也沒遇過其他人。
這讓我陷入思緒。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怎麼可以完全遇不到人——
不論是我上班時要接替的人,跟下班要接替我的人。
我總是覺得會有其他人在,甚至會有別間監控室,只是上頭都把時間排開,好讓所有人都不會遇到彼此。
儘管從沒遇過,我依然確信有其他人在。
我會這麼認為,部份原因在於我的監控室似乎不只有我在使用。
飲水機,衛生紙,肥皂,每一樣的消耗速度都比我想像中的快,不像只有我一個用。
如果是真的,說不定我可以找出他們是誰。
比起跟上司講這件事,跟他們聊可能會相對安全。
那晚,我八點下班。
平時我都會去買點吃的然後回家,這次我開車在街區附近繞了一圈,然後在我工作的大樓附近的路邊把車停好。
在我開車的那幾分鐘,附近沒有變化——沒有新來的車停泊,其他事物也一樣——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他們不會找人來取代我的崗位,直到確認我已經離開。
於是我開始等。
雖然很累,街上也空空的相當無趣,不過我既興趣又害怕,所以沒有睡著。
每次有車子經過或路人路過,都會很緊張。
我不斷想像有休旅車或小貨車停在我後面。
裡面有人下車,把我從車上拉下來,帶我去類似瑞秋身處的那種地方,殺害或折磨我。
我有過發動車子離開的衝動,少說也有六次。
不過每次我都會想到她獨自在那個房間。
沒有人可以幫她,除了我。
我要去嘗試。
兩小時後,一個禿頭的胖子停好車後走向大樓。
看到他能解鎖門禁並入內,我打開車門並準備走過去與之交談。
但隨即我停了下來,提醒自己要警覺一點。
我不知道他們在哪,不過我蠻確定大樓外及儲物室會有隱藏的監視攝影機。
如果我跑進去跟那個人對質,他們肯定會知道我有問題。
因為挫敗感而嘆了一口氣後,我把門關回去,並等他的班次結束。
我有想過學電影演的那樣跟蹤他,不過我怕會跟丟,或是他去找其他人求救。
所以我決定等到他在六小時後下班,走回去他的車子,希望這個距離不會被攝影機拍到。
終於我跟這個叫查理斯.傑富瑞的人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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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可以耽誤你幾分鐘嗎?」
他背對著我,漫不經心地揮一下手。
「抱歉我沒有錢。祝你有個美好的……」他回頭看我後僵直了。
「噢天啊。不。不。小子你要離開這裡。我們沒被允許這樣子交談。」
看得出來他在害怕,不過我不能放他走,都等這麼久了。
他試圖上車,不過門被我上前關起來了。
「所以你知道我是誰?」我試著用比較好的口氣,不過連我自己都聽得出聲音夾帶著憤怒。
他再次拉扯車門,不過我依然按著,力氣我比他大。
過了幾秒,像在做確認一樣輕拉了一下後,他轉過身來面對我,看起來緊張且憔悴。
「是啦,我知道你是誰。你跟我一樣在這樣工作嘛。我告訴你,我們不應該交談。我們甚至不應該見面。」
我皺眉。「所羅門先生沒跟我說過。他沒說過這是規則的一部分。」
男人搖頭。「所羅門先生。嗯,好喔。事實上,有很多規則他們都沒有跟你講。他們在你進來前也沒說過你負責看的是甚麼對吧?」
我把視線移往別處,他繼續說:「沒錯,我也沒被告知。我已經在這工作了十年。看過其他人來了又走,通常是因為他們打破了沒被告知的規則。」
「我還能待在這裡的唯一理由,是因為我總是低著頭,並閉上嘴巴。」他對我搖手指說道。
「你應該也要這樣,免得為時已晚。」
我感受到一陣惡寒「為時已晚?」
男人抓了一下自己的臉。「小子,你覺得他們不知道我們在交談嗎?你覺得有他們不知道的事?」
他轉頭看向大樓,眼神透露著哀傷及恐慌。「該死,我很清楚,你已經讓我們兩人被判死刑了。」
他搖了搖頭,把我推開後打開了車門。「不管怎樣,我已經不想再承受更多了。你只要停止發問並完成工作就好。這樣對你的身心都健康多了。」
隨後,他就進入車內並關上門。
這次我沒有阻止他。
關於他所說的事,其實我早就心裡有數了,不過親耳確認所帶來的震撼並沒有因此減少。
我的計劃具體到底是甚麼?
他知道的事不比我多,即使他真的知道,我聽完又能如何應對呢?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自己的車上。
包圍著我的恐懼沒有減少,反而還多了憂傷和羞愧。
我想幫瑞秋,但我不知道要怎麼幫。
我沒有放棄,然而我開車回家的途中,完全想不到下一步要怎麼辦。
這不是電影。我不是英雄。
我想到的方法,要嘛去找警察——雖說警方可能也被我的上司操控,要嘛靠我自己證明她是被關押著。
我把車子停到我住的公寓,並做出了決定。
如果過了今晚,我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那就兩個做法同時執行吧。
明天我會打破不能攜帶物品的規則。
用手機把監控室的內幕錄下來,包括瑞秋、她現在被關在某處的證據,以及我所知一切的證詞。
再透過電郵,把影片發送給每一個報社、網站及任何我想得到的網路傳輸途徑。
接著把資料交到警察局,前提是我沒被抓住。
做完這些事以後,即使被逮捕,應該也會有其他人去幫瑞秋吧。
一想到有受傷和被殺害的可能,我的精神就被憂慮及恐慌所佔據。
我能聽見一部分的理智在勸阻我,叫我照著命令繼續工作,並努力不被這件事困擾。
但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就算會搞砸,我仍覺得要去嘗試。
我想得太入神了,因此沒有注意到有人在我用鑰匙開門時,從背後靠近。
「湯瑪士?」
我轉頭看了過去,雙腳軟弱無力地背靠在門上。
我一定是在做夢或是瘋了。
我抓著門把支撐身體,看著眼前的女人。
不可能是她啊,但不知為何,她就在眼前。
「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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