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傳說 - 上
傳說，最悲慘的人會受到神明的眷顧，身盤紫龍，獲得最強的力量。
這句話半丁點根據都找不到，沒有任何文獻紀載、沒有任何石碑銘文。
但是大家都這麼說著，這麼傳著。
於是傳說僅止於傳於人口之說。
那麼過得最慘的人呢？
這東西不只多、還多得不可思議。
但是沒有人獲得最強的力量，所謂的傳說不過是可憐之人妄想的夢境。
或是，還不夠慘？
***
烏雲壟罩大地，星月無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不是個趕夜路的好天氣，卻是毀滅一個家族的好時機。
數十名高矮胖瘦的人們站在圍牆的脊上。
忽明忽滅的火把照得那些人若隱若現，道服、僧服、漢服、鐵甲，各式各樣，幾乎想得到的都出現在這圍牆上，宛若最稀奇古怪的展覽會。
五顏六色的衣服隨風狂擺，人卻紋絲不動，如巨大的蠟像。
狂風還在吹，天上的烏雲快速捲動，卻捲不出那輪明月。
為首的白鬚道長揚起手臂，狂風霎停。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能操控天氣之人！？
阿明額間滲出一滴冷汗，沿著顴骨、臉頰、脖子滑入衣領。
他感覺到那冷汗可比對方冰冷的利刃，貫穿自己的胸口。
不要緊的，阿明告訴自己。
妻子已經帶著足歲的孩子躲在床下的密室，萬無一失。
「我們可以提供比約定還要好的條件。」他硬逼著自己說出背誦好幾個晚上的台詞，喉嚨裡面好像被砂紙擦過，疼痛沙啞。
白鬚道長無視阿明，他不是為了阿明而來。
白鬚道長飄然而下，佇立在阿明的父親面前。
那位赤紅幽谷的領主面前。
「依照約定，綠幽谷管事的活不過今日。」
白鬚道長抖抖衣袖，人頭滾落，「按照約定，黃金千兩。」
赤紅幽谷的領主脹紅了臉。
他沒料到渾天極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
有如此能力的傢伙竟然會在市場對面等著生意上門！？
領主清了清喉嚨，「先生是何方神聖，在下完全不曾聽聞您的大名。」
「人如其名，白鬚道長。這些是渾天極的成員，而渾天極是專門接殺人任務的集團。」
「殺人集團的接案處就開在市場對面？」
「咱們剛成立，顯眼些總是好的。廢話莫再多說，黃金在哪？」
「黃金沒有！爛命！！！！！」
阿明的父親聲音變得高亢無比，誰也不知道爛命後面接的字是什麼。
不對，大家都知道的。
爛命一條。
沒有黃金，那就用爛命來抵吧。
狂風再起，吹得竹林嘶沙吟嘯。
圍牆上的人們如猛禽俯衝而下，各種神奇的兵刃以奇怪的角度、不可思議的位置扎入阿明家人的體內，接著乾乾淨淨地回到原主人的手上。
白鬚道長散出千絲萬縷的拂塵，如熱刀過黃油，挖去阿明父親的臉孔。
慘叫聲持續到天色翻著魚肚白。
不是阿明家大業大屠殺一整夜。
而是二十名親人家丁，被十三名怪客慢慢玩死。
白鬚道長點點頭，相當滿意眾人的表現。
沒有人可以跟渾天極談條件，過去沒有，未來更不會有。
阿明哭得眼淚乾了、喉嚨啞了，幾個時辰的光陰對他而言彷若十載之久。
傷心透頂著他一夜白了頭，他用力咳著，咳出被打斷的碎牙與不知何人的眼珠碎屑。
「為什麼……不殺了我？」
「你相信神佛嗎？」白鬚道長答非所問。
幾十秒的沉默以後，阿明慢慢地說，「上天會懲罰你……」
「執迷不悟啊。我要什麼東西從來不祈求上天，我只相信我自己。而世界也這麼回應我。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從來沒有做不到，得不到的。」
白鬚道長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但是，騙小兒的傳說卻比我嘔心瀝血培養的渾天極，這個極致的殺人團體還要滲透人心，這絕對很奇怪啊。」
「與我何干……」阿明只覺得頭重腳輕，幾乎快暈厥。
「幫我把故事傳下去吧，這麼一來，我將成為傳說。」
白鬚道長走了，帶著渾天極走了。
順便帶著赤紅幽谷的二十顆伴手禮，與阿明雙手的大拇指走了。
***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阿明試著忍耐。
過去他看不起的下人奴役他時，他想起自己的雙親，所以他可以忍耐。
雙手無法拿劍、拿筷、拿鋤時，他想起自己的妻兒，所以他可以忍耐。
被人在頭上拉尿羞辱時，他想起渾天極十三人的嘴臉，所以他可以忍耐。
天不從人願。
在他即將賺夠自己贖身的積蓄時，那腦滿腸肥的王老闆領著官兵闖入房門。
「就是他偷的。」
偷？偷什麼？
官兵掀開阿明髒兮兮的酸臭床板，起出成堆的銅錢碎銀。
「雙手殘疾怎麼可能賺得了這麼多錢！」王老闆大喊著。
儘管銅錢上滿是油污銅綠，發黑的碎銀滾動發出難聽的聲音。
明眼人都知道這些錢是阿明掙來的。
不過那又如何？
說你偷，你就是偷。
阿明以棍代劍，使出家傳劍技。
缺少拇指的持劍法是不存在的，阿明只是用僅存的四支手指扣住木棍，模仿著曾經屬於他的劍技。
不用多久，阿明的血裹著木棍飛的好遠好遠。
這天阿明失去了他的雙手，報仇的路更加遙遠。
王老闆與官兵送給阿明一句話，「高興吧，若咱是渾天極那夥人，你還有命嗎？」接著把阿明推下山坡。
阿明像個皮球在陡坡上碰撞，心裡卻滿是他們送的那句話。
渾天極的事傳開來了，白鬚道長的離他的霸業更進一步。
可惡……可惡啊！！！！！
***
或許是上天可憐吧。
阿明幸運地存活了下來。
他用濕泥止血，啃草、吃蟲子、吃任何可以吃的東西，撐到這座林子的樵夫發現自己。
這次他活得更加小心謹慎。
阿明在廟口螫伏著，聽一切想聽的流言、偷一切想偷的東西。
他自習用雙腳拉得一腳好胡琴，好掙錢過活。
他練習用腳尖在樹葉上戳洞、在樹幹上戳洞、在石階上戳洞。
在空氣中成功戳洞的那一天，他自習得絕世神功，取名為──必殺技。
距離渾天極滅門，已經過了十年之餘。
路過的人們時常提到渾天極，內容形形色色什麼都有。
但是唯一的共通點是，白鬚道長必定會留下獨個倖存者。
他也打聽到，渾天極同時接了十二個任務。
這代表渾天極的成員四處奔走，無法集結。
是時候了。
狹縫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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