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邦的〈夜曲〉作品32之2(NocturneNo.10 in A♭ Major, Op. 32 No. 2),正縈繞整間琴房。
我彈的。在那次演奏會後,因為太喜歡那位演奏家對這首的詮釋了,忍不住自己練了。
雖還不很熟稔,但我想距離能夠演奏的日子不遠了。
叩叩。
他應該來了,是要來還我樂譜的……
我去應門,那個人果然映入我的眼簾。
「來,樂譜還妳,真是謝謝妳了。」
溫廷均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禮。
「不會──」
話未落,發現在他身後,居然還站了另一個男人。
「等等,嚴毅維,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很訝異他居然會跟溫廷均在一起。
「沒為什麼,我只是正好遇到他而已,然後就一起來了。」
「為什麼?」
「無聊,就來隨便晃晃而已。」
一如既往地冷淡。
我想肯定是──不過罷了,沒有證據的話還是別臆測的好。
「好啦,他說的沒錯,真的是我們剛好遇到,他就問我來做什麼,我就說要還昕伶樂譜,因為她在琴房,因此要去琴房找她。他就說反正也順路,乾脆一起來吧。」溫廷均扮演了打圓場的角色:
「順道一提,剛才在路上就有聽到妳練琴的聲音了。毅維就說,原來妳在練蕭邦夜曲作品32之2了呀。」
「只是順便提到而已。」嚴毅維雙手抱胸,冷言一句。
「哦,我練這首曲子,又怎麼了嗎?」
「沒怎麼樣,聽得出來還不是很熟,剛練不久吧。」
「嗯……所以呢?」
「沒有所以,請好好加油吧,相信妳一定可以練好的。」
沒想到開始說起好話了。
「好,感謝祝福。」
「那我先走了。」
正當嚴毅維正要邁出腳步時──
「等等,」沒想到溫廷均叫住了他:
「你不參加『傑斯特盃全國音樂大賽』嗎?也有小提琴組。」
「沒這個打算。」
「這個比賽是?」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雖然本來就不關注。
「這是今年才辦的新比賽。是大型的全國比賽,有各種組別。這消息是毅維告訴我的,我打算參賽。」
「你為什麼會跟他提這件事?」我向嚴毅維追問。
「因為他對參加鋼琴比賽很有興趣吧。」
這是事實,不過他還真是關心鋼琴組的事情。
「那你也真熱心,還會特地跟他說。」
「沒什麼,舉手之勞。」
雖說是舉手之勞,但也沒跟我說啊。不對,他沒義務告訴我,何況他大概也知道我對比賽通常不太有興趣……
「你認為是舉手之勞,但可是提供了重要資訊了,畢竟這資訊還非常新,現在沒多少人知道吧,謝謝你了。」溫廷均先是對他道謝後,又轉向我:
「雖然我不知道跟昕伶提這個適不適合,畢竟昕伶不一定有興趣……不過,我還是問問好了,昕伶有興趣參賽嗎?獨奏的。」
「咦?」
唐突的問話塞住了我的呼吸。固然有雙鋼琴比賽的美好經驗,但畢竟沒得獎,而且是獨奏比賽的話……我還是沒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吧?
想起了之前聽演奏會的感動,恩師對我的鼓勵以及溫廷均給我的自信。那天演奏會落幕後,心火不是逐漸燃燒了嗎?
那樣的熾熱,依舊溫存心中,甚至愈漸炙灼。
真的要放棄這機會嗎?
「第一屆的話,參加人數或許不多,那可能更有機會哦。」
確實有可能,但若規模夠大,做足宣傳的話……
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參賽是為了得獎嗎?雙鋼琴比賽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體悟到了吧?
我只是憧憬那舞台吧?想返回曾經的舞台吧?
或許我──
「有簡章嗎?我看看後再決定。」
「沒有哦,不過可以去官網上看。」溫廷均拿出手機,搜尋半晌,就將官網的簡章給我看。
過目後,雖然有三輪,沒有指定曲,但每一輪的自選曲都要不同。雖然很繁瑣,但若為此退縮,或許將來也會後悔。
「好吧,參加看看吧。」
我心一橫,賭了一把。
「太好了,那我們彼此就是競爭對手了。不過,我們還是可以互相教導,不藏私,在賽場上,在堂堂正正地競爭吧。」
溫廷均依舊保持風度。
「好,那一起加油吧。」
語畢,才驚覺一旁的嚴毅維沉默許久,彷彿袖手旁觀。
「你們決定了就好,祝福你們。我先走了。」
溫廷均向他揮手道別,而我只是朝他揮手。
……他到底,為什麼要看我們討論啊?難道是想看我會不會參賽嗎?嘖嘖。
◇
決定參加鋼琴比賽後,當然又回到緊鑼密鼓練習的日子。
既要應付課業,還要準備比賽,每天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
現在苦練的是初賽的曲目,初賽很詭異,要求四到六分鐘的小曲,我選擇了過去練過,更有戲劇張力、陰鬱悲愴的蕭邦〈夜曲〉作品27之1(Nocturne No. 7 in C♯ Minor, Op. 27, No. 1),放棄原本練的夜曲。
溫廷均練的是著名難曲,李斯特(Franz Liszt)的〈鐘〉(La Campanella),因為我有很多人會彈這首的直覺,加上擔心自己的駕馭技巧不足,寧可選相對冷僻的這首蕭邦夜曲。
溫廷均說過,有考慮過彈舒曼的小曲,但他還是認為,在賽場上不能任性,而是要炫技。我也無話可說,只能說後果自行承擔吧。
伴隨比賽之日的接近,越來越焦慮是事實。而我看溫廷均還是氣定神閒,不愧是隨時能保持優雅的男人啊。
時光荏苒,又要面對期末了,演變成期末與備賽內外夾擊的狀況了。
※
做噩夢了,很久沒做噩夢了。
這次是有關於,鋼琴大賽失常的噩夢。
好不容易很久沒做噩夢了,現在又……
是因為,緊張焦慮嗎?
真希望,明天別這樣了。
※
又做噩夢了,連續兩天。
這次依舊是有關於,鋼琴大賽失常的噩夢。
是因為,緊張焦慮嗎?
真希望,能夠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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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多少次了呢?
噩夢連連,幾乎沒有間斷過。
當然,都是做有關鋼琴大賽失常的噩夢。
我喟然長嘆,摀住前額,遲遲無法抬頭。
須臾,我才無奈地從床上起身,向世界道聲有氣無力的早安。
何時才能回去比較不會做噩夢的日子呢?曾有段時間,鮮少做噩夢。真做噩夢,也肯定是因為非常焦慮。比方為了昕伶的期末考擔心,但那也是上學期末的事了。
一個學期過去了,除了最近,沒做過多少噩夢,即便有也記不得了。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明明身經百戰,但對於比賽,還是會緊張嗎?
心口揪緊。
我摀住胸口,有些踉蹌地走出房間,做完基本的準備後,就要面對鋼琴了。暑假也不輕鬆呢……
明天,又是重複這種循環吧。
若又重蹈覆轍呢?
仔細想想,其實自己有點心力交瘁了,雖然沒人發覺,自己也不想察覺到,但現在卻不得不意識到了。
一想到盥洗完吃完早餐,就要練琴,就覺得很不起勁……之前有這樣嗎?
現在身心疲憊得有點不像話,是逐漸累積的嗎?總覺得這不是靠祈禱就能解決的問題。
我想起,雖習以為常,但很不喜歡去想起的「事物」了。
○
比賽將至。
每日去琴房報到,雖然本來就是每日功課,但近來格外勤勞,也格外心累。
這就是比賽的壓力。
但這是自己選擇的,怨不得人。
其實不只初賽,就連複賽、決賽的曲子都在準備了,畢竟要是晉級了,才開始練習的話肯定來不及。
雖然根本沒多少信心可以晉級……
我深嘆一口氣,背起背包,走到門口,準備前往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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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章只是過渡,所以就像序章一樣很短,也可能比較平淡(?)不過這只是拉開新比賽的序幕而已,之後會如何就不好說了(?
來放一下開頭提到的蕭邦夜曲作品32之2吧:
還有女主選的初賽曲:蕭邦夜曲作品27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