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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飛鳥】唐吉軻德症候群 「六診」

作者:飛鳥│2019-06-02 12:25:20│巴幣:68│人氣:841



六診 「前進」
「我們時常選擇逃避,但只有從容面對一切,才能繼續前進,不是嗎?」


  那女孩是個喜歡玩娃娃的奇怪傢伙。

  在我最初的記憶中,她臥坐於洋房內的一扇彩窗下。透過明媚的朝陽,她嬌小的身軀被許多鬆軟洋娃娃給包圍,就像娃娃國的皇后般倍受愛戴。所以,初次見面那天,我對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娃娃國的女王。

  「喂,娃娃皇后,我們何時才能離開這裡呢?」

  「嘻嘻!當然是等政宗哥哥駕著馬車接走人家的那天唷!」

  我們同樣沒有父母、同樣居住在冰冷的宅邸深處、同樣沒見過外頭的世界。於是,孤獨感讓我們像家人般牢牢掌握住彼此。但彷彿是要區隔相依的我倆般,我被冠上了一個日本名,而她則被取了一串英文字。

  潘朵拉(Pandora),這名字聽上去多麼悅耳。

  儘管沒有血緣關係,我依然將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看待。

  潘朵拉是個天才。不只是抽象上的,她生來就天賦異稟。我在長大後才知道,她其實患有一種名為「超憶症」的極罕見疾病。就像字裡行間都一筆一劃地刻入她心中般,她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與驚人的學習力。

  「潘朵拉是無價的至寶。」

  她在大人眼中就是如此珍貴,可她卻極度依賴著沒用的我。我的能力雖然不足以幫她分擔工作,但當我試圖摸摸她頭以做安撫時,她嶄露的微笑總是最真誠的。

  「政宗哥哥會一直一直陪著人家嗎?」

  「當然了,嗯……直到世界末日那一天如何?」

  「嘻嘻……好開心!果然,人家不需要才能,只需要政宗哥哥就好!」

  可惜,才能本身就是一種薄倖。隨著時間的推演,大人們交付給她的工作也就越來越多。為此,她配上厚重的近視眼鏡,但她依然笑著;為此,她的面頰逐日消瘦,但她依然笑著;為此,她能休息的時間變短了,但她仍舊笑著。

  潘朵拉彷彿欣然接受了這份天命般,始終保持微笑。

  這實在太奇怪了。

  心智隨著年齡增長,我開始意識到環境的異狀。我察覺到,我和潘朵拉的人生被這棟洋館給扭曲了。我們不像正常孩子般上學、甚至沒有外出的權力。這棟洋館活像一座鳥籠,將我們緊緊鎖死在其中,盼望著外頭的世界。

  我必須想點辦法。

  「政宗哥哥,你相信命運嗎?」

  某個焦躁不安的日子裡,潘朵拉憔悴地如此問我。

  「我不相信。」而我則果斷地輕輕搖頭,並正眼凝視著她。

  「那如果,人家註定會消失不見,政宗哥哥會來找人家嗎?」

  那一刻,我知道,時間近了。每當我看著潘朵拉逐日虛弱的身軀,我就暗自盤算著掙脫鳥籠的計畫。而現在,正是時候,最後的時機終於到來。我毫不猶豫地牽起她的手,神情間充斥著傲慢的銳利。

  「我不會讓妳消失不見的,娃娃皇后。」

  不出一日,年幼的我們築起驚天詭計。潘朵拉巧妙地吸引大人們注意,我則運用窗繩連接攀附,迅速地越過大人的眼線。在我成功立足花園草皮後,我仰頭朝潘朵拉呼喊著暗號,而她也機靈地跟上了。

  「加油啊,潘朵拉……」

  每當潘朵拉攀下一些,自由也就越靠近一些,我衷心希望她能夠獲得自由。

  「不行!你們不能離開!」

  但就在潘朵拉腳尖剛著地時,花園的園丁發現我們了。

  他驚慌失措的話語,傳遍了整棟洋館。我幾乎是反射性地跑上前,抱住他雙腿將之絆倒。感受他壓在我身上的重量,我吃力地向潘朵拉喊出離別的最後一句話。

  「我會去找妳!小皇后!」我咧齒笑著,對她立下約定。

  「嗯!我會一直一直等著政宗哥哥哦!」

  為此,她水藍色的眼眸微微瞇起,感到心安地答覆誓言。可是,她的腳步卻沒有移動半分。原因在於,她的身後豎立著一名黑服男子,而男子冷酷的槍口正抵在她太陽穴上,我眼睜睜目睹板機緩緩扣下——

  砰!

  潘朵拉早就知道,計畫會以失敗告終了吧。

  她相信我總有一天會去找回她,然而,我卻沒有遵守諾言。

  潘朵拉她不見了,應該說什麼都不見了。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整棟宅邸中就只剩下我一人,沒有那些來來去去的大人、沒有任何可以使喚的僕人、更沒有潘朵拉。我前半段的人生就像泡影那般,如今看起來完全沒有真實感。

  我無法形容當下的心情。就像名為「命運」的邪惡鬼魅,它無聲無息地從我心中奪去了一切。我呆坐在空無一人的洋館中足足兩日,簇擁著我的飢餓感才提醒我——「必須活下去」。

  我逃跑了。

  不只是從那棟洋房中逃跑,也是逃離了對潘朵拉的愧疚。我將扭曲的童年深埋心底,並且強迫自己去遺忘。那年冬天我十二歲,獨自一人行走在下雪的街道上。我終於掙脫了鳥籠,然而初出大門的感覺卻是「沒有」。

  我不再有任何感覺,失去了潘朵拉、失去了對她的記憶,我的人生重新洗白。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姓氏,但我不覺得這有何重要。我隨意地將視線拋向道路旁,發現雪景中一棟與洋館截然不同的溫馨家庭。

  瞪著它門牌上的兩個漢字,我不帶感情地輕聲默念。

  「你好,我叫做山崎政宗。」

  至此,山崎政宗才算是真正誕生了。

  我踏上了淡漠、骯髒、嚴酷的流浪生涯,那段日子很難熬,甚至有幾次我認定自己撐不下去了。但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咬牙活了下來。我在那度日如年的惡夢之中,堅持著自己的生存之道好久好久。

  直到數年後,那人突然找上門來。他叫做凱納金.歐格伯格。我還記得那是個夜晚,透過昏黃的街燈我與他相望,我從他臉上看到的……是一張非人的冰冷面容。

  儘管他長得跟我有幾分相似,但他卻不像是個人類。

  「你跟我一樣一無所有。」

  他朝我伸出手,輕撫我腦袋同時,語道冰寒:

  「所以,把空白的生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吧。」

  當下,我感到震撼無比。

  年幼的我心裡訝異著,原來還有這樣的生存方式啊。

  「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從我接受凱納金的囑咐起,那些受害者的哀鳴,就僅是常態般的噪音了。

  是凱納金給我指明這條成長之路。他留下一筆錢與一個暫居的住所,便不再與我聯繫。我從弱小的乞求者,漸漸成長為一名惡劣的剝奪者。眼望跪在我面前哀求的受害者們,我心中不帶任何一絲同情。

  凱納金使我學會了很多。謊言、偷竊、詐騙、欺凌,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唯有壞人才能永遠吃得飽,不再挨餓、不再受寒。我本該感謝凱納金教會我一切……

  直到某天,我推開一戶欠債人家的大門,並親眼目睹地獄般的慘狀。被斷電的漆黑房間中,女孩豎立於上吊自殺的雙親跟前。她失去了所有,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嗅得滿屋子的腐臭味與絕望氣息,頓時回想起組織賣給我的債條,一股衝口的嘔吐感也跟著湧了上來。

  是我向他們逼債,進而把他們推上絕路。但那女孩卻不辱罵我、不舉報我。

  「這樣做,你得到了什麼呢?」

  她唯獨為我留下這句話,之後便被警察同仁送去安置。

  僅剩下我一人,呆立在黑暗的房間之中,久久無法釋懷。

  或許,是因為她與當時的潘朵拉差不多歲數,才激起我內心深處的漣漪。有一瞬間我感到懊悔、有一瞬間我怨恨起凱納金.歐格伯格、有一瞬間,我下定決心去得到刑警升遷,試著將自己重新推回正軌。

  但唐吉軻德症候群,始終不給我這個機會。

  回憶至此,我看向窗外。是一片大霧茫茫的景緻。

  好似唐吉軻德症候群讓氣候也變得糟糕了般,這場霧雨持續了數日。那天,當我回想起潘朵拉的身份後,我一度陷入瘋狂。她一直一直在等待著我,可我卻認為她早已死亡而選擇遺忘,這樣的她是多麼孤獨啊。

  每當我回憶起她在烈焰中最後的舞蹈,我便恨不得想殺掉自己。我不知道那些人對她做了什麼,但她彷彿活在過去的時空般,一點變化都沒有!一樣的房子、一樣的外貌,即使如此我卻還是沒有記起她,我到底在幹什麼!

  「找出我……是誰,好不好?政宗哥哥。」

  娃娃國的公主,最終還是沒有獲得想要的幸福嗎。

  「嗚。』痛苦地抱頭哀鳴,我的聲音猶如被烈焰焚身般。

  火將一切燒得很乾淨。距離潘朵拉洋館焚毀後,已經過了七天。為了躲避因火災而來的風車眼線,也為了整頓我逐漸崩潰的理智,我和速水決定暫時藏匿在鶴舞圖書館內,它是一棟地標性建築、很大、很廣,也很好用。

  就像我先前說的,乍看下越危險的地方、越有生存的轉機。以「地標建築容易被發現」這點來做反向思考,風車反而就不太會注意這棟建築了,不是嗎?

  果然,躲藏的幾天頗為愜意。我在圖書館內設置了許多陷阱,好比牽動就會落下一堆鋁罐的警示裝置、又或是開門就會把人倒吊的繩圈。我盡其所能地發揮地形優勢,這些日子以來也只有零星感染者闖進來過。

  至於他們怎麼樣了……我看向窗外,停靠在圖書館大門旁的資源回收車。

  「山崎先生,早安……」

  正當我凝神於窗外的同時,身後的柔語使我回首。今天雖然是個壞天氣,但速水的身姿仍能透過霧中微光而顯現,那朦朧的光彩反而讓她看上去格外美麗。

  她試著朝我微笑,可神情間的尷尬依稀存在,我們這幾天差不多都是這樣子。

  速水向我述說了她自己的經歷,也讓我知道她被迫殺死父母的真相。

  她是被名為魔女狩獵會的組織殘害。這群發狂的神經病擁有強烈的組織性,持續在市內進行他們所謂的狩獵行動。而速水與她的父母正是受害者,最可憐的莫過於倖存的速水吧。她是被威脅著,親手燒死了自己的父母。

  而且……據她所言,迫使她弒親的狩獵會首領,正是我回憶中的那個人。

  凱納金.歐格伯格,我那消失無蹤的父親。

  我的父親,說實話我並不了解他。我也是在長大成人後,才憑藉自己的情資能力,摸得他一部份資訊。他是一名以頭腦工作者著稱的毒梟,曾經是重要的通緝對象,但是他消失了,僅在名義上登記一名孩子。

  那孩子就是我,山崎政宗。

  而我也本能地知道,我跟他必然有血緣關係。

  因為,我們的所作所為是如此惡劣地相似啊。

  「肚子餓了嗎?」

  我主動向發呆的速水搭話。聽到我向她打招呼,她顯得有些驚訝。

  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尷尬感,最主要還是出自於我。我總是不敢正眼看她,有好幾次我們只是目光對上,唐吉軻德症候群的幻覺就狂暴地衝出腦海。我總是把她錯看成那名被我逼上絕路的小女孩。

  為此,我甚至偷偷將自己束縛起來,以免我突然發病傷害了速水。

  因為實在太像了啊,她們的境遇。是我和凱納金,個別毀了兩個女孩的人生。

  幾天以來回憶起的所有事,都如砲擊般轟炸著我遍佈瘡疤的心靈。對潘朵拉的遺憾、對過去的愧疚、對速水的遭遇……總總事件陰魂不散,摧殘著我染病的大腦。

  我終於明白,原來我始終跨越不過那層罪惡感。

  「啊!有、有一點餓……山崎先生呢?」

  可是,速水比我更不介意這件事。她似乎是害怕我們的關係破裂,一直想試著和我說話。於此時此刻,我的關懷讓速水天真地感到高興,她臉頰羞紅地向我傻笑。

  「我也餓了,所以……」平靜地勾起笑意,我翻找行李。前些日子我獨自出外探索時,遇上一群非感染者,我用當初交給速水的制式手槍,跟他們換取足夠的糧食。

  反正等那把槍的子彈打完後,就是一塊廢鐵了。

  「或許我們需要吃點……牛肉乾?」

  「啊……嗯!人、人家要吃!」

  而且,我可是跟他們換到了牛肉乾。拜託它可是牛肉乾耶!拿一把槍換一整包牛肉乾,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的嗎?看著速水綠眸閃閃發光、期待地垂涎三尺,我不由得心情也好了許多。

  往好處想,不只是那包神聖的牛肉乾,我甚至還問他們要到了幾碗杯麵。

  以昨日就預先燒好、裝在保溫瓶內的熱開水沖泡杯麵時,我與速水的目光再次對上了。我一度將視線移轉,卻又緩慢地移回來。我倆靜默相望,直到她開口:「那、那個……人家可以坐近一些嗎?」

  的確,我們之間似乎存在著距離,我想那不只是物理層面上的。

  速水沒有等待我的答覆,便按著裙襬站起身。她怯怯地坐到我身旁,我也沒多做反對。只見她坐下時,明顯鬆口氣地掛上笑容:「人家其實……很害怕孤獨。」

  「為什麼?」

  我難以理解。

  她訝異地看著我,蹙眉歪了歪腦袋,就像不明白我為何而問一般。

  「山崎先生不會害怕的嗎?這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覺……我會呢。」

  我還是無法理解。我唯一體會的,是我跟速水的差距原來如此之大。她是在溫暖的家庭出生,卻一下遇上太多不幸的事,這突如其來的反差使她變得膽小。而失去潘朵拉後都是孤身一人的我,是沒有辦法體會的。

  「當爸爸媽媽死掉時……我覺得自己也要死掉了,但是……」

  速水將話鋒一轉,再次提起父母的事。我見她用雙手環抱住併攏的膝蓋,並將腦袋靠在其上望著我的模樣,那封鎖心底的幻覺又一次想掙脫而出。可在那之前她便向我搖搖頭,瞇起的眼眸中滿懷無奈。

  「但是人家卻活下來了,還自私地覺得……活下來真好。」

  我總覺得她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我仍摸不清所以然。我任由沉默瀰漫,一時間我的伶牙俐齒完全派不上用場。我只能靜靜瞪著地上的杯麵,三分鐘過去了,我卻沒有動力去將它掀開來攪拌。

  「山崎先生……爸爸跟媽媽的事,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但我也做過跟凱納金類似的事,真差勁啊。」我向她坦承。

  她卻毫不意外地搖搖頭。就像老早就知道我的心結般,她輕語點破我內心的芥蒂:「但是山崎先生愧對的不是我,所、所以……你不用執著魔女狩獵會了。」

  我愣然眨了眨眼,談話間是第一次,我鼓起勇氣望向她翡翠色的眼眸。

  「今後,我會試著去獨立。」速水嚴肅地向我立下期許。

  「是山崎先生帶給我獨立的勇氣……這、這幾天我想明白了。」

  抉擇已定的心情,轉化為速水臉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很美,挾帶著對未來的敬畏與期待,她朝我打氣似地握緊雙拳說道:「我覺得,我不要再增添山崎先生的麻煩了……我、我們要不要,就此分道揚鑣呢?」

  我真傻。

  我是一直沒有勇氣去正視這件事情。所以我任由「凱納金」成為我們倆之間的心結。我現在想起了,自己當初毅然決然去奪取刑警資格時的心情,我那時是毫不猶豫的,為何在此刻卻變得如此躊躇呢?

  「速水。」

  很多時候,我們選擇逃避,但只有從容面對,我們才能繼續前進,不是嗎?

  我未能帶給潘朵拉的、我未能補償那名孩子的——此時此刻,我重獲新的標的。

  「哪時輪得到妳來跟我耍帥裝酷啦。」幾天以來是首次,我伸手揉亂她的綠髮。

  如果凱納金真與我如此相似、如果我的過錯現在化為了阻礙,那麼我會選擇跨越它。我和速水都必須要前進,越是逃避就越會失去更多東西。所以,在我們一無所有之前,我要把失去的東西都給奪回來。

  「咦咦……這、這個……那個……」

  對我突然的轉變感到驚訝,速水她明顯不知所措地傻愣著。她是習慣性地將手按唇前躊躇不已,滾燙發紅的臉蛋則透露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羞怯。

  「有兩個狀況下,人類不能再自稱為人。」

  我衝著她掛上平日餘裕地笑意,咧齒比出「一」。

  「一是喪失思考能力的時候,人會變成沒有思維的人偶。」

  接著,我對目光微微閃動的她,再揚起屈著的第二根指頭。

  「二是,人們不願意再繼續前進的時候。所以啊……」

  重新掌握住局勢的感覺,使我的自信心再次湧現。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山崎政宗。面對各種鳥事不是你的專長嗎?所以啊,你就按照自己的步調,去做吧。

  你就去,追查那該死的魔女狩獵會吧。

  「我們一起前進好嗎,速水。」

  「……嗯!我願意!」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搞得像求婚場面似的。但見速水用力點了下自己的腦袋,並嶄露欣喜地含淚笑容時,我覺得已經值得了。午餐的杯麵雖然是被我泡爛了,但意外的是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隨便啦。

  總之我是下定決心,去正視這件問題了。

  風車、凱納金、魔女狩獵會又或是其他莫名其妙的人……

  阻礙我前進的、阻礙我和速水前進的,我會一個一個將之擊潰。

  #

  潘朵拉洋館事件七天後,我們又一次攜手合作,為得是我們之間的共同問題。

  凱納金的魔女狩獵會。我還真沒想過,我和速水會因為他而牽扯在一起。

  「罐頭、繩子、繃帶、藥膏、水……啊!還有神聖的牛肉乾!」

  速水的話變多了。打從我邀請她著手調查「魔女狩獵會」起,她便恢復了以往的精神,或許可以說比以往更勝,她變得更為活潑了。(雖然還是會結巴。)

  「山、山崎先生,人家準備好了唷……快、快點快點嘛!」看吧,結結巴巴。

  看向立於樓梯間,背著雙肩包滿面笑容的速水。我聳聳肩,這才慢條斯理地將現有裝備整理乾淨。我最初使用的金屬球棒已然彎折變形,看著它不知道敲過多少人才達成的扭曲形狀,我的心情有些複雜。

  「你該退休啦。」

  就像擊拳一般,我用拳頭敲了敲它,發出叩叩細響。

  隨後,我將球棒靜置地面,轉而將圖書館中尋獲的消防斧扛上肩,以做告別。

  準備完成,我依然謹慎地掀開百葉窗一小角,確認外頭無人徘徊後,這才跟著速水漫步下樓。我倆並肩,水泥台階被我們踏出清脆的步履聲、聲音迴盪在空曠圖書館中,顯得格外響亮,也格外使人緊繃。

  「好、好久沒有這種緊張的感覺了呢……」速水小小聲說著。

  時隔七天吧。我想著,這幾天都只有我獨自外出,跟她一起走下圖書館倒還是第一次。速水看看我,臉頰羞紅嘆了口氣:「果然……還、還是跟山崎先生一起比較好些,要是自己走,一定很可怕呢。」

  速水仍感嘆著自己的膽小,但在我眼中,她已然成長許多。

  因為,這次可是她先行拉了我一把啊。

  「至少不用怕潘朵拉再把妳抓走啦。」

  隨口提及潘朵拉,全身卻宛如椎心般刺痛起來,於是我深鎖眉頭不再開口。想想若是在洋館那時,每當我講到潘朵拉,她就會神出鬼沒地冒出來嚇我。現在我倒希望她還肯從哪邊跳出來給我個驚喜呢。

  因為啊,我還有好多話想對她說。

  說時遲那時快,才如此期盼,旁邊的垃圾桶就真的發出塑膠袋摩擦聲。我跟速水立即警戒地大步退後,我甚至以為潘朵拉真的會出現。只是片刻後傳來的喵喵叫聲證實是我多想了。我跟速水互望了眼,雙雙勾起無奈的笑容。

  「是、是貓咪呢。」

  速水伸手想摸摸探出頭的虎斑貓,卻被其嘶嘶叫聲嚇得縮手。

  「晚餐有著落了。」我則玩笑地拎起貓背,將掙扎的牠放到地上。

  目送虎斑貓奔入漆黑的長廊彼方,我感到一絲無奈,就算時逢末日,人類也終究無法像貓兒那般自由自在呢。想起潘朵拉、想起凱納金、想起魔女狩獵會,我的思緒又再次繁雜起來。我們一路走到圖書館正門前,隨即便駐足於此。

  以魔女狩獵會為目標,我其實已經決定好該怎麼做了,但是……

  目光轉動,我望向還在看貓的速水,隨即開口:「速水。」

  「唔嗯?」她意猶未盡地回過頭,面露疑惑地凝視著我。

  而我回望她翡翠色雙眼,停頓了很久很久,這才鄭重地道出問題:「妳的父母,是在哪裡被燒死的?」對於速水來說,這問題或許是最殘酷的。

  果然,聽聞我的提問,速水的笑容瞬間收斂。雖說殘忍,但這是她必要跨越的障礙。若要追蹤魔女狩獵會、找到凱納金,那勢必得從故事的第一頁開始讀起。

  沒錯,屬於我倆故事的第一頁……便是速水父母被燒死的那一天。

  一切從凱納金引燃的惡火開始,慢慢延燒至今我與她的相會。既然決定要一同前進了,那麼此時正是邁向終點的第一步。我靜待片刻,速水終於緩緩答覆:「唔唔……是,昭和警察署……的正門口。」

  「我的天。」妳就別再開這種要我屈服於命運的玩笑了吧。

  我扶額不語,許久後我才嘆口氣:「好吧,我也很久沒重操舊業了。」

  「咦咦……山崎先生在那裡工作的嗎?」速水略為訝異地輕呼出聲。我正想回應她些什麼,她卻搶先一步開口:「那、那麼……就要請山崎先生做嚮導了呢。」語畢,她越過我,帶著一張堅忍的笑容:「一起去吧,山崎先生。」

  「嗯。」我想,儘管遺失了罪惡感,她仍然會為命運感到「悲傷」吧。

  看著她逞強前行的背影,我沒有多嘴,只是跟著走向圖書館大門。

  外頭依然下著綿綿細雨,推開兩扇玻璃門,遍佈的霧氣剎時拂上顏面。我整了整襯衫領子,挺起胸膛走出圖書館。步下台階時,我順眼環視周遭情況。眼望那無邊的迷霧,我深吸口潮濕的空氣,接著壞笑吐出開工的自信。

  「那麼,遊戲開始啦。」

  果然啊,人生這場遊戲,是不該暫停太久的。

  潘朵拉洋房火災過後,風車小隊或許在這附近佈下了監視網,所以我顯得格外謹慎。幸運的是,這座圖書館周圍似乎沒有眼線,讓我們得以快速移動。沒過多久,我跟速水跨越了圖書館區域,重新回到久違的大街上。

  「喜歡逛街嗎?速水。」

  「喜歡……但、但是這麼可怕的街道,還是不要好了……」

  是有些可怕沒錯。一年胡亂的沖刷下,街區變得殘破不堪。該爆炸的爆炸、該坍崩的坍崩。有時候就算是對道路熟識的我,也必須要多花幾秒來認路,更何況現在還充斥著惱人的大霧呢?簡直像一座迷霧鬼城。

  「風車部隊,會……會不會還在附近呢?」朦朧霧氣中,速水憂心地看著我。

  我則輕輕晃了晃手電筒,讓光線妥善地將四周照過一遍:「那就要看看他們對妳迷戀有多深了,這位救世主小姐,可否借他們解剖一下?他們會愛死妳的。」

  「要是我以前也有這種人氣就好了……」對於我的玩笑,速水遺憾地哈口氣。

  走在通勤路上,我漸漸回憶起警署任職的過往。儘管被包裹在霧氣中,那街道還是帶給我一種奇異的親切感。但老實說,我不想回去。早在我殺害森田前輩,藉以換取自己存活後,我就已經捨棄了警察的身份。

  沒想到此時此刻,卻要背負著「世界的敵人」這個新身份回歸,真諷刺啊。

  「妳覺得警署是魔女狩獵會的據點嗎?」接近警署時,我謹慎地向速水確認。

  「應該只是刑場哦,人家當初也是被抓過去的,所以……」

  果然嗎。我暗自確認想法無誤。狩獵會是個大型組織,早在遇上速水前,我就幾次路經警署附近過,但是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想必不是常駐據點了。啊,這麼說來該慶幸沒巧遇他們的行刑時間,不然會很不妙啊。

  我可不想被一群神經病抓去做成蒙古烤肉啊。

  「唔……這、這樣人家的情報是不是就沒有用了?」

  「總比上網發問有用吧。」就算據點不是那裡,也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才對。

  「嘻嘻,沒人能解答了啦。」速水開心地笑著。她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麼——

  「嗄啊啊啊——!」卻在此時,從遠處傳來了一連串尖叫。「不要啊啊!」那是撕心裂肺的……足以令人窒息的慘叫聲。我立即拉著速水縮入牆邊,我發現,不只是那聲尖叫,更多的歡呼聲躁動響徹,就連霧氣也為之扭曲。

  那聲響,宛如一場狂歡的盛宴。

  「怎麼回事……」

  「山、山崎先生,那裡……」

  我緊繃地縮緊視線,透過迷霧看去,大馬路的盡頭上,燃起了點點星火。

  最初是一束,然後它擴散成上百束的紅光,猶如黑海上的漁火般令人不安。

  咚咚的戰鼓震撼聽覺,整齊的腳步接連踏響。儘管身在遠處,我們依然感受到群眾帶來的壓迫。那是模糊的百人列隊,列隊中刑柱高聳而立,在那上頭我清楚看見了,燃燒的人影掙扎扭動著,慘叫出世上最痛苦的聲音。

  然後,就像為其伴奏般,人們配合著慘叫,高唱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旋律。

  魔女狩獵會。

  我甚至不用確認,就可以確定列隊的身份了。

  初次遇上他們,濃厚的噁心感便貫穿胸口,直達我心靈深處。

  「別出聲。」我摀著速水的嘴,屏息瑟縮於牆後。雖然有迷霧遮蔽、雖然列隊還有些距離,但我仍認為出聲就會被發現。如果出聲了,這些人就會撕裂我們的四肢,並一口一口地啃咬殆盡——魔女狩獵會就帶給我此等強烈的幻覺。

  看來是我把他們想得太過簡單了啊。

  此時我深刻體會到,正面與大隊交手是自尋死路。於是我偷偷觀察,發現他們正朝著警署的反方向行軍。或許是剛用完刑準備回巢,那麼,只要靜靜等他們離開就安全了。之後再考慮該怎麼——

  答答、答答。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規律的腳步從我們後側響起,那並不是經過刻意隱藏後的聲音,反而有點故作玄虛的浮誇。我跟速水同時戰兢地望向聲源,在我們身後的另一條大道上,一束寬廣的影子劃破迷霧,緩緩映入我們眼簾中。

  「真的假的。」

  我搔搔後腦杓,對眼前的荒唐景象感到不可思議。

  在聽到聲音時,我就覺得這答答聲很耳熟。就好像常在電視、電影中聽過似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直到那鬼影逐漸現形後,我才恍然大悟地思索起,這是馬蹄聲啊。

  一齣中世紀戰爭電影,此刻就在我眼前真實展現。

  只是,這戰爭片似乎還有些變質了。

  渾身黑毛的駿馬高傲揚首,雖然沒有太過華麗的馬鞍,但牠也算被人裝備周全。拉著韁繩的是一名「騎士」,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他為騎士。總之,他身穿一襲深黑的風衣,風衣之上沒有腦袋。

  「無頭……騎士?」速水喃喃道出的名詞提醒了我。

  對了,他就是一名無頭騎士,彷彿是從「斷頭谷」中疾駛衝出大螢幕一般。

  「魔女……狩獵!」騎士以空洞的嗓音吼叫著,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刀。鋒利的刀鋒與無頭騎士,這一幅場景上演於濃濃迷霧深處,更是增添幾分怪誕的幻想氛圍。

  唉,我開始懷疑是我又發病了。

  「速水,打我一巴掌吧。」

  「啊……好、好的?」啪!

  「好痛!?小力點啊!?」

  「咦咦!明明是山崎先生要人家——」

  摀著臉眨眨眼,我卻發現無頭騎士依然健在。那麼,只好正視問題啦。眼前喊著要狩獵魔女的無頭騎士,想必是魔女狩獵會的斥候了。那簡直糟糕透頂,若此時跟這傢伙發生衝突,一定會被大隊給發現的。

  怎麼辦?情況非常棘手啊。我目光晃悠地看向遠處的上百盞燈火。

  「嘿,無頭大哥,我知道你沒有腦袋啦,但可否冷靜下頭腦?」

  「狩獵魔女!」咚!

  「好吧。」對方果然屬於無法溝通的類型。

  眼見騎士毫不猶豫地揮下韁繩、耳聞激烈地碎土聲與鐵蹄踏出的重步,我的心跳迅速加快。我猜,那匹馬或許源自於某處賽馬場,那麼牠的速度絕對無與倫比。

  果然,牠就像一台電機車般,瞬間加速化為一道奔雷。

  「應該留槍的。」我有點後悔換了那包牛肉乾。這可不是我判斷失誤,誰知道在路上還會碰到這種騎馬的敵人呢?現在真給我遇上了,就不知道馬兒能不能用換來的牛肉乾就打倒……應該是不行吧。

  「山崎先生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對方的砍刀已然奔襲而至。我立即冰結思緒,腦海中剎時湧現出數十種應對方法,但無一管用!情急之下,我的大腦下達出一個豪賭的指令!

  噹!

  重量壓在我的消防斧上,幾乎將我整個人砍飛。

  但我還是撐住了,我只是向後滑了幾步,颳起遍地沙塵。在踉蹌途中,速水還拉了我一把,使我們最終都能站穩腳步。我大口喘著粗氣、冷汗直冒地瞪著斧緣上龜裂的痕跡,並低聲咒罵:「我靠,真應該留槍的!」

  方才,我是賭上他「必定」會用「斬首」方式襲擊我的特性,將消防斧垂直置於面前,才成功擋住這一擊。畢竟無頭騎士的傳說大家都耳熟能詳了,他的目的就是要砍頭嘛,少了什麼砍什麼,心理變態一個。

  一擊未得,已然與我交錯而過的無頭騎士調轉馬頭。濃霧中,不斷在地板上叩叩作響的馬蹄聲彷彿喪鐘擺盪。我輕舔了下乾裂的嘴角,準備迎接第二波攻擊。

  可惡,沒有時間了。我甚至不用看,就能感覺到魔女狩獵會的大隊正騷動著。

  「那、那個,感覺……他的目標好像是我呢。」身後,速水發出困惑的呢喃。

  我順勢觀察起無頭騎士,發現他的確一直在遊蕩著想繞過我去攻擊速水。

  「……哈,什麼啊?妳果然很有人氣嘛。」我慘笑出聲,暗嘆情勢的緊迫。

  「魔女……達成者的魔女。」

  深淵般的耳語再次響起,無頭騎士的刀鋒越過我指向速水。我本來預期速水會瑟縮到我身後,但她卻沒有。她是出乎我意料地擠開我,挺身於茫茫霧海之中。

  「喂……速水?」這一幕讓我恍然地呆愣當場,什麼什麼?她幹嘛?

  「綠色頭髮的……達成者!達辛妮亞的魔女……」

  「我沒有達成什麼,也不是什麼魔女……」

  速水單薄的身影看起來很纖弱,然而此時此刻,她散發的氣質卻猶如翡翠玉石般堅強。對方是魔女狩獵會、是逼迫自己殺害父母的敵人,速水顯然已將之劃分清楚。

  被速水所劃分的,不只是敵我關係,更是不再逃避的「決心」。

  「無頭騎士先生,聽好了。」她抿唇蹙眉,以命令口氣下達戰帖。

  「回、回去告訴凱納金先生,叫做速水翠葉的人類,要來找你了!」

  哇哇哇哇,這小妮子到底在說什麼鬼。我瞠目注視著速水的背影,再看看那高大駭人的騎士輪廓。「騙人的吧。」然後我愕然發現,原本高昂的馬頭屈服似地逐漸壓低,無頭騎士又原地踏步幾次,好似正猶豫著。

  「魔女……殺死!處刑!殺掉魔……」

  「吵死了。」無頭騎士的吼聲立即煞止,動作也因速水駁斥而硬生生中斷。

  在眨眼瞬間,我看見翠綠色的光點圍繞著速水身旁:「我已經答應過山崎先生,不會再逃避了。」而她綠晶石般的眼眸,則散發出決意的鋒芒:「我會主動去找你們的。」

  是幻覺所致嗎?速水原本就像披毛刺蝟的亂髮,在她挺身對峙之際,便如同警戒般連根豎起。她原本就是個任性倔強的女孩,此刻更是蠻橫地讓人退縮不已。

  「所以,回去,現在。」

  啪!電流般的清脆響聲穿越腦海之中。

  我感覺無頭騎士渾身震了下,接著他突然僵硬地調頭離去,僅留下答答的馬蹄聲。就和潘朵拉洋館的安娜貝爾一樣,速水的「命令」成功地讓感染者屈服於她。

  「是殘存的異教徒!抓住他們!」

  同時,也成功造就了僅此一次的逃跑機會。

  「速水!該走人了!」「啊!好、好的!」

  耳聞對街激起的人群跑步聲,我拉著速水拔腿就跑。我熟練地穿梭於大街小巷中,漸漸的,那令人不安的躁動被拋開了。我們最後躲入一間鄉村風格的餐飲店中。

  在成功逃離現場後,我大口喘氣蹲下身來,並頻頻擦拭自己滿面的冷汗。

  我用盡畢生力氣逃命,而速水亦同。她雙腿癱軟地跪坐在地,面色死白。

  夾雜著喘息,我茫然地看著速水問:「速、速水,妳剛剛對他做了什麼?」

  象徵緊張的冷汗浸溼她翠綠色劉海,速水摀著胸口長長「哈啊——」的喘了口氣後,這才抬起頭,面頰羞紅地向我苦笑:「不、不知道……人家也嚇到了呢……」因恐懼而淚眼婆娑,她尷尬地淚眼顫抖著:「現在想想,好可怕……」

  「妳比較可怕。」我則毫不猶豫地擺擺手吐槽,然後節節後退。

  「嗚哇……為、為什麼山崎先生要逃開!?」

  見我故作恐懼地退避,速水趕忙慌張地站起身。看著她哀求我「不要戲弄她」的淚目模樣,我不自主地摸了摸她的頭。我想,很多時候,人們選擇逃避某些討厭的事物,但唯有立下決心,才能夠繼續前進吧。

  我邀約速水與我共同前進,現在我知道——她早已邁出步伐。

  稍作喘息,我們在店鋪中休息了一刻鐘。速水忽然拉了拉我衣角說道:

  「那、那個……雖然還是會害怕,但人家很開心能跟山崎先生一起旅行。」

  「是嗎?」我微微一笑,翻找出店內僅存的礦泉水,便與速水分杯飲用。動作同時我無意間看見了吧台上刻著的短句,我不知道這是店內原有的裝飾,又或是末日到來後,某位生存者所留下的勉勵,但……

  「只要推進自己,就能推進全世界。」

  但它確實引起了我的共鳴,我以手指摸過那一道道刻痕。沉思片刻後,我站起身來,速水也跟著起身。我們交換了相互鼓勵的眼神,隨後雙雙點點頭,再也不躊躇地推開店門,走入那大霧瀰漫的未知彼方。

  我們都必須要前進,越是逃避,就越會失去更多東西。

  所以……魔女狩獵會的混蛋們,別著急,我們這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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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4 篇留言

彼德兔 。伊果
看來是藉由綠瞳大腦發出的電波引導話語去刺激紅瞳的大腦以促成聽話呢?

06-02 14:13

大同寶寶
我們將會繼續前進,直到把敵人盡數驅逐


不知道在哪裡看過這句話,莫名無違和

06-02 18:42

就是愛貓
故事的演進已經跟以前的完全不同了呢~
期待後續

06-03 17:24

立風
潘朵拉...又一個青梅贏不了天降的悲劇

06-0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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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喜歡★jay820118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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