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是一幅血畫,那是「七芒法,星匠術」的圖形。
其中西側邊偏南的點被塗滿藍色,其他點則都是暗紅色。在圖形的正下方,有具屍體躺在那,身上的肉只剩下黏在骨頭上的渣,斷裂的身體顯示此人死前受過酷刑。腐敗的味道和殘忍的一幕,噁心到持忍不住吐出來,這場景太反胃了。
無數想法在腦中翻騰,這房間顯然是啟動所謂七芒法的一環。也就是說,剩下的六個頂點就落在火焰家的不同角落。眼前慘死的人如果是活祭品,代表火焰家總共要犧牲七個人。
絲貝兒是不是已經犧牲了?
持故作鎮靜,不去想這個最糟糕的狀況,手微顫地取出構造圖和七芒法比對,意外發現了以前沒注意到的秘密:火焰家宅設計複雜,乍看之下只是用來防禦,但若考慮它的大門洽是北方,並把七芒法的圖形轉同一向,將這間房間對應到西側偏南的點,八邊形的其他頂點竟剛好都能對應到不同的房間,而它們也恰是七芒星的頂點。七芒星中唯一對不上八邊形的點位於東方,這方位也有對應的房間。
“該死,對應的房間不是唯一的,不可能每間都找。”持拿著這些圖,手忍不住發抖。因為,他想起那八邊形的圖形就是城主會客室的形狀。
“父親,難道你跟這一切有關?”他迸出莫名其妙的想法,可立刻被自己否定。如果這是父親的陰謀,又何必大費周章出動文良,再把他騙入火焰家?
“東側……”持努力回憶會客室中不同方位代表的植物,他恍然大悟。
東側是象徵背叛的玄樹。
如果火焰家要在拉斯法發動叛變,何必留下這些記號給人不必要的線索?實在太多此一舉。這又是什麼魔法,讓他們冒著風險發動?是誰傳授他們這些知識的?
想到這些,背後似乎有個牽扯多方勢力的大陰謀,而他被莫名的捲入其中。
持的力量不可能阻止這法術發動,因為火焰家的防衛力量太強,但高塔守衛不能無故入侵貴族宅第,勢必得有足夠的證據才行。或許這法陣的存在已有足夠的效力證明火焰家意圖叛變?眼下自身難保,更遑論逃出這宅邸了。
他決定先試試看自己的方法。可幾經嘗試,無論是強酸,或者是兵器破壞,又或者用酒潑過再潑強酸,都無法對這圖形造成任何傷害。
“看來這是貨真價實的魔法啊。”他決定放棄破壞,先逃出地牢完成原定的任務。
檢查相鄰的房間後,並沒有發現任何機關,持熄滅酒精燈走出去。剩下最邊邊的房間沒檢查,他毫不猶豫開啟金屬門。
好險,這個房間沒有噁心的味道。
他再度點亮酒燈,發現藏在角落的機關把柄。
“看來這是第二個保險。”這很顯然是階梯密室的開門構件。除此之外,前方還有一個木門。持取出構造圖,發現這個門直通深處的其他小隔間,也通往那個有奇怪鉤形方塊的房間。他吞吞口水,思考下一步行動。是要挖掘秘密,還是速戰速離?
一想到守衛巡邏這類很難掌握的變數,隨時都可能毀掉整個計劃,持決定忍住好奇心,專心完成任務。他走到金屬門前熄燈,再小心地開門。
現下的問題是如何同時啟動機關。
拉柄並不困難,可那凸磚並不容易。要能讓人走過去陷阱而不觸發,並不是隨便找個東西壓上去就形,必須考慮到機械原理。若施壓過輕,走的人太重,凸磚會被彈開;當然放的越重越安全,可哪來那麼多時間和重物供搬運?必須謹慎計算,才能找出最佳答案。對於水壓式機組,滿足簡單的帕斯姆原理「施力比等於受力面積比」,對公冶持來說,這自然是簡單的問題。
地牢中,他只發現兩個地方有重物:畫有七芒星的房間和寶庫。距離上一次巡邏已經有一段時間,七芒星房間距離近,能夠最有效率完成任務,可是萬一在搬運過程中被巡到寶庫有異狀,一切就完蛋了,他面臨抉擇。
從火焰家的角度思考,第一批巡寶庫,第二批沒去,第三批應該有很高的機率巡到。巡邏路線和效益若要最大化,就算一批守衛同時有兩個人從不同起點開始,他們的路線也不會重疊。意思是,只要解決下個走到寶庫的守衛,持就能得到剩餘的時間空檔。但問題在於,會從哪裡來?什麼時候巡到寶庫?
“想一想頭快炸了,不如先去寶庫吧,說不定都沒遇到人哩!”持右彎再轉左,穿過通道房間降低被發現的風險。經過一路上的適應,他熟悉地牢許多,這次沒花多少時間就到了。
“還是有些焦味啊。”持摸到被腐蝕的門,鑽了進去。
寶庫空排十分流通,大火燒過的焦味已經排掉不少。摸索一番,竟摸到一些金屬,手還被劃傷了。看來是那些火焰家收藏的武器,就算其他部分被燒光,剩餘的金屬部分也很危險。在黑暗中拿這些東西非常危險,要是摸錯地方,搞不好整根手指都會被削下來。
他想了想,什麼東西適合裝這些武器並搬過去?
一個夠大的,像箱子一樣能裝東西的。
他用腳由上而下踩來找東西,避免自己在度被割傷。幸運的是,人在黑暗中感覺會變得很敏銳,就算用腳也能大概判斷自己碰到什麼,不出多久,他便踩到一個凸起來的東西。
“咦,這是奧尼達之盾!”盾牌不會割傷人,而且反過來可以裝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些東西放進去,接著往門走,推出盾牌後再爬出去。他抱起盾牌,準備回去破解機關,根據他的計算結果,只要運兩趟的重量就足夠壓住凸磚來承受自己的重量了。就在他快通過寶庫前的三叉路口之時,他聽到了害怕的聲音。
喀咿--
金屬門打開的聲音從右前方傳來,可這次沒有任何亮光透出。持強忍緊張,不敢呼吸也不敢移動。雙方距離太近,加上自己拿滿東西,一舉一動太過明顯。這人必定熟悉寶庫,否則怎可能不點燈走路,難道對方是火焰家高層?
想越多,他越害怕。那些提燈巡邏的人一副就是嘍囉的樣子,且自己總是躲在暗處下手,可眼前的敵人腳步聲不但很小,顯然受過訓練,還跟他同處暗處,貿然動手勝算太低了。持好死不死擋在路中央,再這樣下去雙方必定撞上,他得把握現在的訊息優勢幹掉敵人。
匡噹--
他將盾牌內的武器往前「潑」出去,兵器相互碰撞發出明顯的金屬聲。敵人反應不及,輕叫一聲,攻擊顯然奏效了,因為持聽到踉蹌的腳步聲。他二話不說追了上去,轉進敵人逃往的金屬門方向。
噹--
甫進門,不明物體射到盾上,好險持舉盾開門,不然此刻已經被暗器打傷。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記憶這方向的房間和陷阱在哪裡,資訊不對稱的狀況翻轉過來,變成自己劣勢。
腳步聲直奔向前,持也大步追上。對方受傷情況下腳步依然敏捷,還能使用暗器,自己卻得持盾前進拖慢速度。若再無法下殺手使敵人逃走,情況會完全失控,他索性取出匕首往前一射,賭個一把。
幸運的是,沒有落地聲,中了!
就在此時,他左手臂被大力攻擊,好像被一根棍子猛力敲到,痛到差點鬆開盾牌。他哀號了一聲,沒想到敵人只是佯逃,反過來利用匕首來定位自己,他卻不知道敵人在什麼位置。一但身體緊繃,耳朵的敏感度就降低許多,聽不見敵人的腳步聲了。他轉身蹲低,專心聽音。
毫無動靜。
這是場時間戰鬥,敵人拖到換班時間或者逃出去,持就完蛋了;但是拖過久,對方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重傷甚至不治。
前方傳來沙沙聲,接著盾牌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這次換右臂被踢一下,直接倒地。在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被踢了一下滾出去。
「咳咳--」持被打到喘不過氣,雙方的差距不是同一個檔次的。向來習慣躲在暗處偷襲的他,竟然被另一個擅長暗處戰鬥的人打無還手之力。他一起身,又聽到沙沙聲,盾牌劈哩啪啦,接著一技重擊直中盾牌,如攻城槌撞擊城門猛烈,他飛個四腳朝天。
“再被多打幾下,就要倒了。”他以為敵人會使暗器,不斷舉盾防備,料不到敵人都是肉搏,剛剛的重擊並沒有發出什麼金屬碰撞聲,那顯然是腳踢的力道。對手丟了一些東西,盾牌發出聲音,接著自己的位置就暴露了,該怎麼辦?
“看來是用地上的細沙來定位我,那我就反將一軍。”這場戰鬥不可能打持久戰,因為自己完全抓不到敵人的位置,只能白白挨打。他往旁邊猛跑直到撞上牆壁,接著順牆跑到角落,大跨馬步架好盾牌。
既然無法定位,那就讓敵人找上門!
不待片刻,自己明顯的跑步聲果然吸引敵人上門,奧尼達之盾受到沉重一踢,整隻手臂都麻掉。持突然將盾面一轉,偏開力道,直取腰際那把伊凡寶劍往前凸刺,這正是當初奧尼達對抗敵人常用的招數!
「厄啊--」持清楚聽到敵人倒下的聲音,抓緊機會上前補個兩劍。鮮血濺到臉上,這是他第二次殺人。
「嗚……呼--」他全身無力,喘氣呼吸,心裡面沒有第一次殺人的內疚感。這和前一次截然不同,因為生死交關,別無選擇,也就沒時間去想什麼良知問題。可那鮮血濺到身上,充滿血腥的噁心,必定終生難忘。他猶豫是不是應該點燈檢查現場,消除打鬥痕跡並清理屍體。可這樣一來,會耗去大部分時間,遇到下一個敵人的機率就更高了。
而且,他一點都不想看到自己製造的慘狀。
公冶持十分清楚,勝利的關鍵全仰賴一開始潑出去的那些武器,火焰家的神兵肯定把敵人傷的很重。否則兩人實力差距之大,正面對抗一定慘敗。他舉起手中的寶劍,誰料得到差點害死自己的東西卻反過來救了一命?
“完蛋了,我在哪?”打鬥後的位置完全亂了,這房間他也不熟悉,這樣一來還是得點燈檢查。
他無奈地取出酒瓶,用掉最後一次點燈機會,瓶中已經沒有酒了。
終究還是看到最不想看的場景。
他並沒有刻意去看,可光是瞥到一眼就吐了,喉嚨有種被火燒過的感覺。那人的脖子,手指,身體都被割開來,鮮血滿地。肚子的大洞則是被伊凡寶劍戳出來的,還有背上那把深深插入的匕首,慘不忍睹。
持全身發抖,避開屍體查看四週,可影像繞在腦中消之不去。除了這敵人,還有門邊的另一把匕首。他想起來進門的時候曾經被暗器攻擊,看來這就是出去的方向。他不打算拿回自己那把,以免又要多看屍體一眼。持踉蹌往匕首走覷,撿起來插入自己原本的匕首鞘,沉重地走出門外。
燈剛好也熄了。
黑暗讓他恢復平靜。持走向寶庫,迅速收拾散落地上的武器,接著送往凸磚房間。他沒有心情去思考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只想趕快離開這裡。運完兩趟後,他走向陷阱前的房間,拉下拉柄。
密門無聲無息地開啟,這和其他門會發出聲響並不一樣,這門真的能通往一樓嗎?前方的陷阱到底有沒有被成功破解,也沒辦法說準。就像之前說過的,能不能活下來終究取決於運氣,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公冶持拖著疲憊的身軀,無意識地往前走,迎向命運之神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