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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小白鴿編輯與我的網紅書體驗

作者:Julie/夏嵐│2019-05-26 16:06:48│巴幣:10│人氣:370


幫網紅出書:編輯又愛又怕的工作
 
自從「自媒體」發達之後,有位善良的小白鴿編輯進入了我的工作範圍,他的高層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先把重要的行銷人員逼走了,而當公司沒有行銷預算之後,一切都只能跟著月亮、啊不是,是跟著數字走。
 
「總編要我看很多什麼日本知名編輯的書,其中有一句他還特地劃線,上面寫著『只要不能賣的作家,一律不會再合作』!」

我震驚之餘,心想著東亞社會把人變成一個數字真是毫不手軟,不知道暢銷書榜和書店露出的櫃位也是可以買的嗎?不知道版稅單的數字,也可能是會計公司精心用程式跑出來的結果嗎?只要能算的地方,都永遠有人(或有機器)比你更會算。

「唉,我覺得這樣太不對了。」小白鴿編輯語重心長。
 
小白鴿編輯非常上心,總是盡量幫作家爭取福利,什麼壓榨作家的話術,他不會講,也不想學,他最愛的一本書是《你的善良,必須有點鋒芒》。
 
在教廷的古老歷史與結婚典禮上,小白鴿是幸運的象徵,但到了荒野,小白鴿顯眼的顏色是掠食者獵食的首選,我跟小白鴿也是差不多時間進入出版業,中途遇到版權公司挖角、房地產公司找他當企劃,小白鴿都不願意飛走,成為我寫作生涯中的一道光。
 
中途小白鴿遇到的困境,也是許多編輯遇到的困境,以往的「先做事情」才找位置,變成了「先找位置」才能做事情,以往很想培育本土作家的小白鴿,被要求去幫已經有知名度的人出書,被上司壓迫做了許多「網紅書」。

小白鴿編輯與我的網紅書體驗
 
有些是經紀公司硬督過來「不管,反正這個網紅在這個時間點就是應該要出一本書了」,有些是公關公司的操作策略「這個名人常被質疑學歷造假,所以一定要出一本講述她高學歷生涯的書,才有說服力」,小白鴿要找許多匿名的寫手,寫手首先要夠安靜,不得暗示明示,這些網紅需要寫手。
 
網紅需要髮妝的專業,粉絲可以接受,但網紅需要寫手這種「文字上的化妝師」,卻顯得天理不容。
 
「太好了,之前幫忙寫的書,上市了!」連這種分享,都不能有。完全不能讓人看出有任何介入的痕跡,我就是一尾安靜低調的幽靈寫手,能潤稿,能去蕪存菁,讓對方的邏輯論述不要太難看。
 
這種不能隨便亂外包走漏風聲的工作,小白鴿總會在半夜(?)飛來請我幫忙評估。
 
基本上,有段時間小白鴿就像沒有家似的,一直在公司工作、或在家也在工作,你會在半夜三點的時候收到他的企劃信、和總是為作家著想的(不知道已修過幾次)的合約草案,因為不能在版權頁上留下「這個網紅沒辦法自己寫書」的任何證據,小白鴿做事非常仔細,之前曾在公部門待過,跟業界許多「先寫完書才寄合約」的狀況不同,他一定先擬好合約,才讓人開工。
 
即便是這樣,每次對方的書出了之後,小白鴿總是會私底下給寫手非常多的鼓勵,「讀者都說描述某某童年的那段,很感人喔!妳寫得真棒!」、「太好了,某某書還在暢銷榜上,妳幫忙寫了這本書,就可以養活我們公司其他比較冷門的書了!妳真的非常努力!」「出版業的寒冬好像真的來了耶,還好我們的腦袋沒凍僵!」
 
小白鴿偶爾也有腹黑的時候,「某某網紅的初稿剛來的時候邏輯真的很卡,還好妳放了通樂下去,我終於看懂他想說什麼了!」、「還好那條假新聞妳有去翻原文查證,否則這就會是一本造謠的花瓶書了!」、「對方有實習經驗,並不是有執照,我覺得這部份就不要寫進去,讀者會起疑的。妳的決定是對的。」
 
網紅出書是好事,畢竟書不過就是其中一種媒介載體,只是文筆、包裝要經得起同行的檢視會很難,溝通過程也真的非常磨人。首先,要好好企劃,一般人未必會給的企劃費,小白鴿自掏腰包,直到他的上司發現網紅有些也是「網黑」、計畫被迫叫停,內文嘈點太多修不完、時間順序兜不攏、部分經歷無法舉證、網紅拖稿、拖照片、趕不上出書的時間,公關公司忽然解約等等。
 
但有一次最淒慘的,是我和小白鴿一起遞出的企劃被對方噤聲八個月。
 
再次見到那些熟悉的文句時,它已赤裸裸地躺在博客來網頁上,已被另一家出版社所發行。
 
當我們看到自己的心血直接被其他人撈走使用後,心都涼了。這簡直像是自己孵出的蛋、還沒破殼,就連仔帶蛋殼都被天敵吃了那般。
 
(應該是企劃檔案被行銷公司糊里糊塗地存起來,在一些陰錯陽差的狀況下拿去給其他出版社了。我也在行銷公司接過案子,裡頭多混亂,我是懂的。)
 
可是這不代表,小白鴿就應該遭受這種罪!
 
不懂保養品、但願為了做保養書而努力研究化學、犧牲自己年終給作家當企劃費、員工旅行也不去、而是選擇幫一位資深的同仁校稿……這樣盡心盡力的小白鴿,生病了。
 
「我們還可以再找其他人……我們還可以一起再想新的企劃喔!」我試圖鼓勵他,但小白鴿心底已經有了打算。
 
之後,小白鴿社群媒體沉寂了一年,有人說小白鴿去考公務員了、有人說小白鴿出國深造,直到某年元旦剛過,小白鴿從一處太平洋的小島為我捎來了明信片。
 
「離職後,才知道誰是真正關心我的人。非常謝謝妳,回想那段時光,我們居然能成功地讓幾位只看YOUTUBE或IG的同學,又多買了一些紙本書!」
 
這時我知道,那隻爽朗的小白鴿又回來了!
 
先讓各位安個心,小白鴿編輯目前已翱翔到一間能安穩接政府標案的NGO組織工作,編寫沒有銷售量壓力的不公開刊物。那是社內刊物,無需對外發行,和許多國營企業皆有接洽,小白鴿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這,一直都是值得他過的日子。
 
馬斯洛的金字塔底層先穩了之後,有天很榮幸地,小白鴿對我訴說了他的夢。
 
「從以前,我就很喜歡推理小說,一直夢想要出一本推理小說,可是投了幾個獎,評審都說我遇到的壞人不夠壞,但我就是很喜歡那種日常系的小說。」
 
「小說寫完,請一定要讓我拜讀。」這是我身為一個得獎出書的小說家,所能給的最好祝福。
 
大家身邊有這樣的小白鴿嗎?請多珍惜她/他,其實,我們能一起寫作的日子始終都在倒數計時,但能一起閱讀的時光卻是十分充沛的。
 
請愛護妳的同事,如同愛護妳自己。
 
透過文字,我們還是能有很多不一樣的緣份。
 


p.s.附圖是我弟撿到中途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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