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BMW停在路邊，車後不遠處立著警示牌，一個穿著顯眼的男人站在車旁，側身依靠著車門，雙手放在車頂滑手機，人行道上提著公事包成年人或背書包的學生逐漸變多，步履匆匆的從男人身邊路過。
有不少學生因為那掛在脖子上遮住半張臉的圍巾和壓很低的帽子而偷偷觀察，長得帥的高個子，大部分偷看的學生以為自己遇到了外出的明星，儘管臉被墨鏡圍巾遮到幾乎看不見肌膚，但可能就是有某種氣場、氣質能吸引到目光。
嚴謹蕭用腳蹭了蹭變短的長褲，九分長的褲子讓腳踝暴露在空氣中令人覺得彆扭，身體變成這樣後他的身高多了幾公分，目測突破一八零大關，大長腿往路邊一站顯眼的不行，他也想坐在舒適的皮椅上面等道路救援，但是車子莫名奇妙漏電故障，車廂裡還有淡淡的焦味，那股味道令人覺得自己像是待在烤箱中，差點火候就可以熟，所以他只能站在外面等計程車。
計程車來的很快，嚴謹蕭已經聯絡過後續處理人員，所以把車子留在外面也無所謂，九點左右就會有人來拖車，汽車被拖走後也不用擔心出問題，嚴謹蕭毫無負擔提起自己那堆零食搭上計程車。
熱情的司機很愛聊天，臉上戴著口罩依舊不減其興致，嚴謹蕭打開影片網頁，學習做一個年輕人愛做的事，例如如何正確的染頭髮，他一邊看影片一邊用台語回應司機的話，「嘿啊，染的。」
司機台語混雜中文的說：「我看其他都是綠的紅的，你怎麼染的這麽白，啊是不是要漂白啊，聽說那個很痛餒。」
手機上的影片剛好染前不要洗頭的提醒，嚴謹蕭現學現賣，「是啊，對頭皮很刺激，所以漂白前不能洗頭，要用頭皮油脂做保護層。」
「哎我共幾勒折騰不是很累？」
「麥啊，喜歡嘛。」他專注的學習影片裡染髮的步驟，那些分開頭髮一層ㄧ層染上來的動作他需要嗎？他頭髮短而且白，感覺應該會很好上色。
「你這樣畢業後找工作方便嗎？」
「我已經畢業很久了。」嚴謹蕭好笑的看著司機，不覺得自己年輕到像是大學生，「工作地方沒有上司會介意。」
「喔……」司機看起來像是還有話要說，但是專注於影片教學的嚴謹蕭沒心思在意一個陌生人，他仍低頭看自己的手機。
司機透過後照鏡瞄著青年，對方低下頭，前額頭髮遮蓋住眼睛的模樣看起來更年輕好看了，他玩笑似的開口：「你不會是明星吧？」
戳開推薦連結，繼續觀看新影片的嚴謹蕭隨意回答：「那烏可林。」
司機覺得這個反應更像是私底下變裝出來的明星，不然一般人幹什麼帶墨鏡，還染滿頭的白髮，特別是那身名牌和看不到臉也能感覺到的氣質，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但是他覺得自己不用戳破對方的偽裝，明星也有私生活。
嚴謹蕭壓根想不到自己否認後還是被誤會成明星，他對逛街沒有太大的興趣，這套衣服是上一個生活助理買的，還有很多都收在衣櫃裡，有些甚至還沒剪吊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身年輕人的潮牌衣服是被誤會的關鍵。
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嚴謹蕭抬頭看了眼陰沉的天空後又專注會影片教學上。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聚起了雲，不到五分鐘就開始落下斗大的水珠，司機打開雨刷直嘆氣，「最近天氣變化太大，忽冷忽熱的，還下雨了。」
「這幾年都這樣，前年和大前年還下雪。」
「唉、這下進醫院的人又要變多了。」司機看著灰濛濛的馬路，流感讓上路的人都少了好多，雖然車還是不少，但他這一路幾乎沒有堵塞，完全不像上班尖峰的馬路，「我女兒是護士，她說最近高燒昏迷的病人都躺到連走廊都沒位置，你說這鬼天氣，人能健康嗎？」
「你女兒是護士？真是辛苦了。」嚴謹蕭目光仍集中在手機上，但語氣卻誠懇萬分的說：「疾病防治的前線人員，值得敬佩。」
司機沒有出現女兒被誇獎的開心，語氣有些複雜，「我倒是希望她別那麼偉大，你知道嗎？這幾天好幾個護士是吊著點滴工作的。」
他終於抬頭看了後照鏡中的司機，「……辛苦了。」這時說甚麼安慰都是浮於表面的，他只能說聲辛苦，低沉穩重的聲音被雨聲蓋過，司機不知道聽見沒有，只是像是支撐不起他剛上車熱情的模樣，不再聊天說話，沉默的把他送回別墅。
嚴謹蕭給了一千，剩下的就當做小費沒讓司機找錢。
他拍了拍司機的肩膀，「你女兒如果有辦法休息還是回家吧。」
「謝了。」司機似感慨似嘆息，眼下的青黑承載著重重疲憊，單單兩個字就跟不久前嚴謹蕭的『辛苦了』一樣，不具備實際的力量，卻是沉重的撞擊在心口上，即便它聽起來如此單薄。
嚴謹蕭跟司機提醒下山小心，雨濕路滑，雖然拓寬過但到底都是七拐八彎的山路。
下雨真的很麻煩，放在涼亭的紙箱已經濕透，有玻璃罩著的地方還好，更偏向裝飾品而實用性極低的葡萄架下的紙箱根本不能移動，一提就要爛。
嚴謹蕭只能把箱子打開，先將物品移動到玻璃涼亭中，至於那顆可憐的小樹只能讓它暫時淋雨洗個澡了。
他首先把放在大門外成功避開潮濕的金爐和瓦斯罐放到地下室，變色片跟染髮劑雖然不再同個袋子裡但也在門口，他把那堆東西全部放進一樓洗手間的櫃子裡，涼亭下的園藝用品跟花苗則暫時被留在外面，但是怕潮濕的種子跟泥土肥料還有些他不了解特性的物品也先移到地下室，那些是他為了模糊自己購買目的而故意加買的商品。
新身體除了外貌顯眼以外其他都很不錯，如果他還是四天前那副空有健身房練出的觀賞型肌肉，做完這些大動作他會累的氣喘吁吁，雖是壯年但久坐辦公室的身體還可能需要休息一下才能繼續忙。
但現在忙完這些，除了有些餓以外，他覺得自己還能再跑十圈。
陳秘書買的染髮劑有很多牌子，嚴謹蕭選了一個包裝是詭異的大眼娃娃，但操作方便的來使用，說明書的過程很簡單，他把裡面附的手套帶好，混合後的染劑跟洗頭的泡沫很像，他看了眼自己的頭髮，覺得挺短的也就懶得分層，直接糊在腦袋上，搓揉均勻。
其實嚴謹蕭的頭髮並不算短，為了留有長度方便整理頭髮時往後梳，他的瀏海算是挺長的，過去倒是還好，在變成了介於貓毛與人髮之間的質地後根本梳不整齊，白毛蓬鬆鬆的，很容易亂。
染髮過程不用五分鐘，白底上色很明顯，但還是需要在頭髮上待一段時間，嚴謹蕭看了看窗外雨還在下，挖洞的事晚點在做也行，他可以先做其他事。
臥室雖然打掃乾淨了但味道還是沒散，因為抹布的屍體還在擺在那裏，想到屍體這個詞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了下，但很快又繼續行動起來，中間的停頓根本發現不能。
無論未來的發展會如何，依然要把事故痕跡給消除，他清楚自己的狀況，更明白有些事是賭不起的。
嚴謹蕭把一整套被屍水浸透的貓床放到箱子裡，避免紙箱撐不住漏水他飛快的走到了地下室，或許是因為那堆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肉塊很難直觀意識到原型是隻貓，而他早在抹布離開前就一直陪伴著她最後的時間，已經做好了她離開準備的緣故，在度過特別難受的當下後，他如何難過也不會情緒失控了。
嚴謹蕭把金爐放在墊上防水帆布的地板上，因為已經黏難以區隔分離，所以抹布的屍體連同貓窩和毛毯一起放進爐裡，點火燃燒。
地下室的窗口和換氣設備同時打開，不用擔心中毒的問題，他只需要注意火星燒到其他物品。
然而現實跟他想的不太一樣，棉被棉花毛毯也許是很不錯的易燃物，但燃燒時間不長，火也不大，他另外把所有沾過血跡的棉被書本陸續放進去後，火才大到可以燒屍體。
他不需要也做不到把屍骨燒成灰，但只要能破壞組織保證碳化焦黑沒有氣味就行，因為主要是燒掉那些染血後清洗不乾淨的東西，它們不像地板、書架和玻璃一樣是可以擦掉後，給別人處理也沒問題，布料紙張的血跡是擦不掉的，只能燒掉。
嚴謹蕭盯著四溢的紅光出神，他對於抹布的死亡很難過，因為她是親密的家人而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寵物。然而實際上悲傷並非如此濃厚，他知道自己遲早會看開生命的離去，這份理智也是讓他在得知抹布活不久的當下，能合理安排工作與陪伴的平衡，他很清楚自己再如何悲傷難過，那個時間恐怕都不會太長。
事實上也是如此，他只用了一個早上就接受了死亡。
早先無法接受的恐懼並非來自抹布的離開，而是身體的異樣，在嚴謹蕭發現自己重傷沒死，四肢健全沒有痛處的醒來，他就知道某些事不對。
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吞噬、或者說合成，哪個詞彙都可以，反正他吃了抹布。
也許是抹布吃掉了他，而今在燒的屍體則是屬於嚴謹蕭的，這也說不定，最後的情況沒人知道是誰吃了誰，但他保留了意識，這意味著抹布的死亡。
他知道抹布若是單純離開，自己不可能那麼受打擊，生命建立在親人的死亡上並不好受，儘管那道奪命的傷口是抹布造成的，沒那麼好運氣他可能當場死去，但這不能相提並論，他不是聖人，卻也無法把這兩件事放在天秤上論斤算，因為他活下來了。
而他愛抹布。
TBC
創作內容
《如何順毛你的貓》05 貓
耽美長篇│如何順毛你的貓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