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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夢者 玖之一

燐真/慕海 | 2019-05-23 19:56:22 | 巴幣 2 | 人氣 57


  TOESP分部。

  叩……叩……叩……

  今日晴空萬里,午後的陽光穿透光潔的落地窗,照亮狹長的室內,天花板懸掛著一盞木製吊燈,三面牆都擺放著比人高的書櫃,附設兩副桌椅供人研讀使用,海軍藍的地毯柔軟厚實,有效降低腳步聲,位於中央的辦公桌則是主賓會晤的座位,此刻坐著兩道人影四目相對。

  西風輕送,窗簾隨之舞動,擱置在長椅上的書本內頁也被吹得沙沙作響,益加突顯現場氣氛之寧靜。

  叩……叩……指尖敲打在桌案奏出規律且清脆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地讓人心裡發慌,手指的主人神情冰冷地凝視著坐立不安的我。

  「這就是你的報告,連五百字都寫不滿?」問話的聲音比臉上的表情更加冰冷,「看來你準備好精采的講稿了吧?洗耳恭聽。」

  「不含標點符號五百零一個字。」我趕緊聲明。

  「噢,好的,五百零一個字的報告。」對方冷笑道:「我一樣會給你F。」

  自己被毫不留情地吐槽,我自然是笑不出來,便調整了一下坐姿,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緊張。

  「老大,妳是了解我的,我──」

  「錯了。」梁研敏自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背後緩緩走向我,距離我兩步之遙時身子忽然抽高、骨骼變寬,從原先成熟的女人變成精壯的男人,衣著也從女裝變成男士西裝,「我不了解你,葉央黎,我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事隔一個半月才來相談,想必你已經擬好一套完美的說詞了吧?」

  「老大,妳一定得這樣挖苦我嗎?」我無奈回道:「我也算是受害者,起因全都是那個陳安……」

  「原來如此,」梁研敏彎腰望著仍待在座位上的我,「和別人家的超能者幹架,並且讓休假的治療師陪你們出勤,這些都是陳安的意思囉?」

  我無言以對。

  「聽說謝氏有意大事化小,之後常恩萊就拿到一筆來歷不明的報酬。」她挺直身子,表情似笑非笑的,「看在結果還算好的份上,我就不罰你了。」

  「我盡了全力想讓事情圓滿落幕。」

  「可是,某些事情並不圓滿。」她說道:「當初那對和你們幹架的雙胞胎有一個死了,你知道嗎?」

  我聽了不禁一呆,追問道:「死了?哪一個?什麼時候?」

  「死的是哥哥,幾天前被民眾發現漂浮在大海上。現在妹妹還在總部作客,或者說她是來請求庇護的,她已經和常恩萊談好了,由我方安排她出國避難。」

  我沉默不語,對這類的發展感到不意外。

  那對雙生子罔顧職業道德,口口聲聲說我們落伍、賺不了大錢,可卻沒有想過把命都搞沒了,還怎麼享受榮華富貴?

  「常恩萊曾經差點被他們殺死,他不介意?」我問。

  「跟他介不介意有什麼相干?」梁研敏冷笑了一聲,走至我背後,「他跟你同樣是正正當當地賺錢,又怎麼會有那些無謂的顧慮?想不到你認為比起身分不明的龔璿,那對不知天高地厚的雙胞胎更令你耿耿於懷嗎?」

  我幾乎是用跳的離開座位,光是聽到那兩個字就起了雞皮疙瘩!

  「哦,你會怕呀?」梁研敏的聲音忽然變得蒼老,站在我面前時已經是一個身形佝僂、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現在才知道怕,不覺得太遲了嗎?」

  「我只不過是感到吃驚。老大,妳可不可以別一直變?我會眼花。」

  「不可以,我正在練習新的外觀。」

  我按了按額際,「妳已經比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厲害了,還要練新的?」

  「當然。」她神態悠閒地來回踱步,看起來就像是個在公園散心的老人,「我在想,如果將他比喻成一顆不定時炸彈,那你是什麼呢?」

  「什麼我是什麼?」她的口吻讓我感覺不是滋味,聽起來很像在嘲諷──或者說她就是在嘲諷。

  「我都聽說了,」她的眼神帶了點戲謔,「龔璿無償擔任你的隨扈,可見他很重視你,不得了呢!葉央黎,這下翁家人都得敬你三分了。」

  「等、等等!」我舉起手臂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表情遲疑且驚恐地問:「老大,妳知道龔……那個傢伙的底細嗎?他、他真的跟翁家有關係?」

  梁研敏一邊捶打著自己的後腰,一邊搖著頭回道:「儘管我和翁家人熟稔,也不能在背後八卦。你真的那麼在意的話,去問龔璿啊?」

  「拎北不想靠近他啦!」我咆哮。

  話題霎時變得令人倒胃,我徹底喪失抬槓的興致,便快步走向門口。

  「對了,」梁研敏叫住我,淡淡說道:「我知道這件事你聽到耳朵快長繭了,但我身為頭頭還是得不厭其煩地提醒──千萬別學那對孿生兄妹幹蠢事,即使他們今天不是被謝氏追殺,也會遭受到國家制裁。」

  我沉默了幾秒,回頭道:「老大,妳明知道我不會那麼做的。」

  她那張蒼老的臉孔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可是你有能力那麼做。你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既然如此,妳就更應該了解我比誰都謹慎。」

  她面無表情地瞪著我,「我誠摯希望你不會做傻事。」

  我聽了覺得刺耳,張口就想反駁,但是又想到持續爭辯這些沒有實質意義,於是默默闔上嘴,轉身走了出去。

  ⎔⎔⎔

  TOESP的首領梁研敏是個謎一般的存在,真名不詳、年齡不詳、背景不詳、真面目不詳,若非她本人承認過自己的生理性別為女,現在就也得在性別欄上填寫「不詳」了,其神秘的程度與翁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分部是她常駐的據點,但是真正的居所在哪裡同樣不詳。

  組織的歷史有多久,她領導的時間就有多久,與政府高官、翁家大老斡旋的人從來就只有她,眾成員沒有多問也不敢多問,個個帶著敬畏的目光走在她庇蔭的路上。眾人對這個神神秘秘、但是盡心盡力為組織設想的女子是充滿欽佩的。

  在某方面而言,梁研敏和龔璿給人的感覺很相似。那種感覺說不清是恐怖抑或突兀,他們與其他人(包含超能者)之間似乎存在著某些細微的不同,那或許是強者共同的特徵──理智、冷漠。

  換句話說,就是少了點人味。

  火車逐漸減速,不久在月台靠站,我步出車廂,來到附近的停車場,準備要騎車返家。

  上個星期買了這輛一二五西西的新車,祈禱自己不要再被倒楣鬼附身,畢竟不是每一次都能安全脫身的。

  甫掏出機車鑰匙我就感覺到一絲異樣,隨即旋身往後踢了一腳。

  「唔!」一道人影被我踢個正著,斜飛向後排的機車,「乒乒乓乓」地摔個四腳朝天。

  周圍的民眾見狀,紛紛尖叫著逃離現場。

  我無暇細看男子甲長得是圓是扁,剛才匆匆一瞥只注意到對方穿著全身黑,手裡握著迷你電擊器,果然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這時,眼角瞄見另一道人影朝我衝來,我不禁嘖了一聲,立刻正面迎擊。

  男子乙的速度相當快,一眨眼就欺近我面前並連續揮出左右刺拳,從他嫻熟的動作和輕盈流暢的步法來研判,應該是個有底子的拳擊手。

  挨中任何一下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勉強閃過第一波攻勢,卻沒料到他忽然送出一招後手直拳,來得又疾又猛,我只來得及轉過半圈就被擦到下顎。

  該死,這傢伙是職業的!

  我感覺半邊臉發麻了,要是被正中紅心很有可能會暈眩倒地,當下暗忖自己不能讓對方趁勝追擊便壓低重心,逼近男子乙,以一招低刺拳回敬對方。

  男子乙反應迅捷,立即縮起腹部向後一躍,漂亮地避開我的反擊。他的實戰經驗應該相當豐富,不能小覷。

  對方不急不躁,反覆在我左右踏步,伺機而動。如此謹慎令我神經緊繃,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陡然間,他似乎已相準了我的空隙,一出手就是刺拳。我狼狽地歪頭,以零點一公分的距離與拳頭打照面,險些害自己扭到脖子。面對職業好手就是頭痛,自己學習各項武術單純是為了防身,增加生存機率,不是用來跟專業人士廝殺的。

  譬如現在,雖然我猜中他的下一招是後手直拳,但是猜不到他會突然揮出左勾拳!

  我被狠狠擊中!

  身軀歪斜著向後方傾倒,幸虧我在劇痛之中仍記得施展橫受身減緩摔跤的衝擊力,不過嗡嗡作響的腦袋暫時分不清前後左右,只能躺在地上喘息。

  操!自己真的要被不明人士打死在路邊了嗎?

  男子乙走到我身旁,俯視著姿態難堪的我,「起來。」

  「……嗄?」

  「起來。」

  這是在……搞什麼鬼?

  我逼自己振作精神,一手按著還有點暈的頭顱爬起身。

  他的慣用招式是西洋拳擊,不知有沒有副修泰拳?要是有的話那可就麻煩了,必須先發制人。

  我瞬間以手刀劈向他的咽喉。

  「呃──」男子乙吃痛之餘好像也吃了一驚,動作變得僵硬、遲緩,然而這一秒正是勝敗的關鍵!

  這一次出手我毫不猶豫,雙臂扣住對方的頸子往下壓,右腿膝蓋猛力撞擊他的臉部。

  這是泰拳中的殺招「箍頸膝撞」,正面吃上這麼一下再勇猛的人都受不住!

  他防備不及慘叫一聲,鼻子、嘴巴血流如注,架式已全然崩解,我立即單手扼住他的脖子。

  「你──」他只發出一個憤怒的音節就被我舉了起來,離地的雙腳徒勞地晃動著。

  把人舉高兩公分就是我的極限了,往常很少有機會能使出喉輪落,這招必須要受招者配合才有辦法完美地施展,要真的拿來傷人就得依靠自己的蠻力了。

  希望能嚇退這些莫名其妙的傢伙。

  我用另一隻手抓住對方背後的褲頭,在自己脫力出糗前將人狠摔在地面!

  男子乙昏厥。

  我轉頭看向在角落觀戰到有點傻住的男子甲,後者似乎正在猶豫是否要過來為同伴報仇。

  「你們到底是……」

  由遠至近的警車鳴笛聲打斷了我的問話,男子甲發現苗頭不對,連忙拔腿逃逸。

  這樣是不是就叫作「臭俗仔」?

  我煩躁地抓抓頭髮,在警察來盤問以前騎上機車離開了。

  我騎著騎著,越想越覺得奇怪。他們是怎麼盯上我的?今天出這一趟門是為了親自和老大交代自己在上個月的脫軌表現,我還特別留意是否被跟蹤,中途替換過車牌,也變了幾次裝,並且換搭大眾交通工具,各方面應該十分小心了才是。

  除非,他們用的是非常人的方法鎖定我的。

  思及此可能性,我氣得差點闖紅燈。

  混帳王八蛋!針對我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小市民有獎金可以領嗎?

  回到家中,我內心的怒火燒得更旺,因為自家愛犬不但沒有在第一時間飛撲過來,而且跟某個非法闖入民宅並擅自住下來的變態跟蹤狂玩得不能自拔!

  「黑、糖!」我憤怒地大喊。

  幸虧黑糖還記得自己的主人是誰,聽見我的呼喚後立刻丟下噗嘰叫的橡膠球,在我身邊跳來跳去地討抱抱。

  這才像話嘛!

  我將寵物抱進懷裡,冷眼瞪著正微笑望著我的傢伙,「別以為跟我家黑糖混熟了就可以囂張……不對,你本來就囂張!借問一下,你什麼時候才要走人?」

  「央黎,你在生氣嗎?」龔璿的表情頗無辜,語氣也頗無辜,「你不是答應我讓我住下嗎?這樣我才能幫忙打理你的起居,你看,我已經跟你的狗變成朋友了。」

  這傢伙的腦子有洞!

  「話都是你在講!」我氣得大罵:「我明明叫你挑個黃道吉日滾回去了,是你賴著不走的!你不肯走我又能怎麼樣?莫非要我報警?你的臉皮別這麼厚好嗎!」

  他聞言後神情黯淡下來,靜靜地不說話,接著蹲下身收拾地面的狗玩具,無言的背影看過去竟然有點可憐。

  ……可憐?他?可憐的人是我吧!

  我根本不能理解一個變態跟蹤狂為什麼有臉散發出委屈的氣場博人同情!

  「嗚?」黑糖以濡濕的鼻子蹭了蹭我的臉頰,好像在擔心我,因為我渾身都在顫抖。

  「乖,我沒事。」我摸摸牠的腦袋,隨即還牠行動自由,緊接著上前抓著龔璿到旁邊的沙發說話,「你不要再假裝自己是受害者了,我沒有虐待你吧!」

  龔璿一臉失落,「我只不過是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才會惹你生氣?」

  「全部!」我秒答。

  「竟然是全部嗎?」他苦笑道:「央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讓你出事。」

  這種說法就好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的父母。

  我斜眼瞪著他,耐著性子說:「我知道你很有錢也很有閒,可是,龔璿,你不是我的監護人,遑論我現在也不需要監護人了。你有你的人生要過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寶貴的光陰了,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這番淺白且語重心長的勸說應該挺動人的,至少我自認說服力足夠,任一個有腦袋的人都能明白我的意思,哪知道──

  「人生?」他居然露出茫然的表情,「為什麼會提到人生?我不懂,我是真的想保護你呀……如果要談我的人生,就是替人除掉眼中釘,還有替人揹黑鍋吧?」

  我驚呆了。早知道就不問了,這什麼恐怖的答案啊!

  他冷不防地伸手扳過我的臉,蹙眉問:「這是怎麼弄傷的?你出門前臉上沒有瘀青,而且流血了。」

  他說的是我嘴角和下顎的傷吧?自己沒有照鏡子檢查,只覺得熱辣辣的痛。

  「貴組織的成員應該不會互毆吧?」他藍色的眸子正冰冷地審視著我的臉孔,「被誰找碴了嗎?」

  他的眼神讓我感到不太自在,便拍開他的手,「我也很想知道對方是誰。在我牽車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可能我一出車站就被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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