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風啊……」
這是庫絲塔的第三十六次讚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但她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趕來我現在的位置,並且對著這副人人看了都會讚嘆的骨架露出癡呆的表情。
而我還在忙著處理那堅硬無比的小盒子,裡面裝著安庫魯的神體,或是他神體的一部份,只不過這個黑盒子實在很堅固,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在上面留下微不足道的刮痕而已。
「這副骨架是風的始祖,所有安庫魯與我們族人的先祖,我居然能親眼看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的風啊……這麼大這麼壯觀的東西,為什麼我們一直以來都沒有找到呢?」
「妳有找到妳要找的東西嗎?」
「這麼短的時間我是要怎麼從這麼多臭烘烘的洞中找到?除了一堆屎跟骨頭之外我沒找到任何東西。」
「就算妳剛剛過河的時候有好好被水沖過一遍,但那味道實在是沖不乾淨,所以別再靠近我了,在那裡停下。」
庫絲塔卻露出邪惡的笑容,我感覺非常不妙,這個女人露出這樣的表情絕對很不妙。果不其然,她飛快地跑向我,好像身上的傷都已經痊癒一般。我嚇得後退,卻被地上的不明物體絆倒。
庫絲塔緊緊抱住跌倒在地的我,惡臭瞬間從她身上傳來,還有又滑又黏稠的東西黏到我身上來,我放聲大叫並掙扎著,希望能從她邪惡的懷抱中脫離,但我愈掙扎庫絲塔就抱得愈緊。
「怎麼樣?這可是來自烏蘇卡的恩惠,你要欣然接受才行。這些神聖的糞土可以滋養大地,長出巨大的樹木結出可口的果實,還可以保養你乾燥粗糙的皮膚,讓你看起來更年輕。」
「好了!妳別再抱著我,我寧願接受這些恩惠,也不想被妳抱著。」
庫絲塔哼了一聲把我放開,然後從自己身上抹下一大坨糞便甩在我臉上。
「那就多接受一點,不用對我客氣!」
「偉大的谷尊居然在她的神靈面前表現得這麼失態,我想安庫魯他一定會大開眼界。」
「你在說什麼?」
「是安庫魯帶我來這裡的,不然我怎麼可能獨自找到這個地方來?我就連踏入樹林一步都會感到害怕了。」
「……現在應該要舉行獵霞祭了,神聖的安庫魯不應該在這裡才對。」
「而他的神體也不應該被放在這個小盒子裡才對。」我晃了晃手中那只黑盒子說。
「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就不能說得清楚一點嗎?就連蠢蛋都比你會表達。」
蠢蛋聽到庫絲塔喊他的名字,虛弱地抬頭看著他的主人。安庫魯似乎已經沒有附身在蠢蛋身上,他在庫絲塔趕來之前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如同他出現一般突然,我猜測是因為他從盒子中溢出的力量已經用完的關係。
要跟庫絲塔溝通其實並不難,她很聰明只不過……也很笨,同一種話同一種意思,要用很詭異的形容方式她才能明白,說她比較不諳世事可能比較恰當,這也難怪,畢竟霞族人一直都很少跟外界接觸,而且一旦接觸便是殺戮。
總而言之,我花了不少時間,絞盡腦汁想讓庫絲塔明白我需要打開這個盒子的原因。甚至從頭解釋一遍神靈是如何誕生還有祂們的力量泉源,說明人們的信仰與神靈之間的密切關係,說明神體就是神靈的本體,也同時是用來展現與儲存力量的媒介。
而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我說得再多都沒用。我放棄地把盒子拿給她,懇求著說:
「反正打開它就對了。」
「早點這樣說不就得了?囉哩囉嗦扯東扯西講了一大堆,聽得我頭好痛。」
「我不是早就說要打開它了嗎?是妳自己要問我的,還叫我要講清楚一點,所以我說得非常非常清楚!」
「打開盒子有什麼難的?」庫絲塔無視我的回答從我手中搶下盒子說,「原來如此,這個是金屬製的而且還一體成形……不過你看,這個盒子有一部份是之後才焊死的,上面的金屬片與釘子都不是原本的材質。」
「這我有注意到,那個地方應該是原本盒蓋的部分,我也知道那裡是最脆弱最容易撬開的地方。」
「而且鍛焊的技巧也很粗糙,不是設備不齊全就是時間不足,這種東西烤一烤就能敲開了。」
「恐怕不行,我怕傷到裡面的神體。」
「不拿火燒是要怎麼把這東西焊起來?算了,既然這樣的話……」庫絲塔拿著盒子左翻右翻地看著,「我拿個石頭當槌子敲看看,應該出一點力還是可以敲開才對。」
「怎麼可能?如果這麼容易敲開的話,那我早在妳來之前就打開了,還會需要麻煩妳一起想辦法嗎?」
庫絲塔沒理會,她把盒子丟給我然後跑到河邊。
「這裡沒有什麼工具,能打開這個金屬盒子的方法少之又少,就算有工具好了,但我也不是鐵匠、鍛造師、煉鐵師、治甲師或是那些雜七雜八跟金屬有關的職業,我只是個失憶的安德爾人,根本不懂鍛造這樣複雜的技術。」
庫絲塔走進碧綠的河水中,手扶著巨大頭骨讓身體能在湍急的河流中穩定,等她走到水流較緩的地方時便彎下腰翻找著河床的石頭。
「可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看得出來這個盒子並非用蠻力就可以打開,必須要有一些技巧,可能要用到一些力學或是物理那些艱深的學問,那種東西如果妳沒去過紅城那就一輩子不可能會聽說過。我也是從某個來自紅城的漁夫那聽來的,他講得頭頭是道我卻聽得一頭霧水。」
庫絲塔高興地撿起幾塊石頭走回岸上。
「所以我原先想試試看什麼力學物理的科學方法,那些有別於神靈與信仰的力量,是來自於人類大腦思考與經驗累積的結晶……但我無從下手,如果說拿著石頭用力敲就是力學的話,那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力學對這個盒子沒有半點用處。」
「你到底在碎碎念什麼?盒子拿來。」庫絲塔晃著濕漉漉地紅髮走向我說。
我把盒子拿給她,看著她把盒子放在地上稍微尖銳的大石頭上,然後右手拿著她剛剛找到的尖石準備敲擊。
「簡單來說,我已經用石頭敲過那盒子好幾次了,盒子卻連個裂縫都沒有……等等,妳右手不是受傷嗎?別再讓傷口裂開了行不行?」
「說的也是,雖然左手比較沒什麼力氣,但我還是用左手好了。」
「別白費力氣了……雖然很想這麼說,但人就是需要親身經歷才會學到教訓——」
話才說到一半,庫絲塔握緊尖石露出美麗肌肉線頭的左手,已經揮向金屬盒子,尖石與金屬盒子爆出幾絲火花並發出清脆的聲響,她連續敲了幾次就把盒子上理當焊死的金屬片與釘子敲了下來。
「果然左手比較沒力,要敲比較多下。」庫絲塔丟掉手中的石頭說:「你剛剛說到底什麼東西來著?我其實沒有聽得很清楚,因為河水的聲音真的很大聲,不過看你說得好像很有趣的樣子,你要再說一遍嗎?好像是什麼……力學?物理?鍛造?複雜的技術?」
「妳這不是聽得一清二楚嗎……」我撿起地上的小盒子,不敢相信地說:「這實在是太誇張了,我看妳跟熊打架應該也打得贏,搞不好還要讓那個可憐的熊多打妳幾拳才會比較公平。」
「是你太弱了。好了,快點打開盒子啊!還在等什麼?」
我拿起盒子打開蓋子,就在那個一瞬間一陣強烈卻溫柔的風包圍我們,氣流吹進皮膚上每個毛孔之中,彷彿正在幫我們潔淨身上的污穢,清理身上的濁垢,讓我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是他……真的是他……」
庫絲塔閉起眼跪在地上,她張開雙手讓風吹拂,而風就像無形的巨手,輕輕撫動著庫絲塔美麗的紅髮,吹動過大的亞麻衫透出她玲瓏有緻的誘人身材,我似乎可以看到絲帶般的風勾過庫絲塔的雙腿,如探尋禁忌的蛇一般,踏遍庫絲塔的每一吋肌膚。
氣流就在年輕貌美的谷尊面前凝聚成人形,隨著聚集的氣流人形也逐漸清晰,那是個有著一對翅膀及一雙鳥足的男孩,他拍動著鮮紅的羽翼停滯在半空中,揮動的翅膀持續帶來輕和的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