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斯基特那傢伙還是沒回來,該不會……因為我對他大吼,生氣了?」
在最強賞金獵人與頭號通緝犯短暫的交手過後,隔天一早,出於擔心,凱特獨自蹲坐在孤兒院門口,右手托腮望著道路的另一端。
「有什麼煩惱嗎?凱特先生。」
聽見沙伯斯夫人親切的詢問,凱特一驚,連忙站起。沙伯斯夫人就如同往常一樣拿著掃帚,準備掃去前廊上的沙土。
「沒、沒事,我只是自言自語。」
不想讓沙伯斯夫人知道基斯基特昨晚襲擊艾恩羅斯的事,凱特敷衍的露出有些顫抖的微笑。
儘管一眼就看出凱特肯定在隱瞞什麼,然而沙伯斯夫人也不想強人所難。「是嗎?那麼,如果有煩惱需要找人商量,不嫌棄的話就找我這個老人談談吧?」
「夫人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凱特深深鞠躬表達謝意。
回到孤兒院的主屋內,這時孩子們都已用完早點,正在二樓的老舊教室中艾恩羅斯講課。
凱特至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三年前毀滅一整座山,又造成超過七千人的艦隊消失,如此超乎想像的極惡頭號通緝犯,竟然在偏僻地區的小鎮上,替十幾個年幼的孤兒講課。而且講課的內容還充滿了良善與希望。
看著站在講台上用那彷彿絲絨般的輕柔嗓音說話的艾恩羅斯,凱特幾乎要忘了他是「世界之敵」的事實。
「凱特,你也來說看看吧?」
坐在教室的最後排長椅上,原本聽著艾恩羅斯好聽的嗓音而起了些許睡意,差點就要闔上雙眼進入夢鄉,凱特被艾恩羅斯這一句話嚇得眼皮猛然睜大。
「什、說什麼?」
艾恩羅斯微笑著從講課時所坐的高腳椅上走下,示意要凱特坐上去。
「像是……和最強賞金獵人KI049一起旅行的故事?」
艾恩羅斯不說還好,這一說出口,教室內十八個孩子全都轉過頭來,十八雙水量的好奇大眼死死盯著完全愣在原地的凱特。
要死了。凱特心想。
凱特頭冒冷汗,被這十幾雙水汪汪的大眼盯著,彷彿只要他開口拒絕,那些眼睛就會噴出不甘願的淚水似的。
「我、呃,這其實……」
「大哥哥跟KI049一起旅行?」
「好厲害!是那個傳說中的KI049嗎?」
「好帥!」
孩子們鼓譟了起來,每個都瞪大眼睛看著凱特。凱特頭冒冷汗,只好在十幾雙大眼的殷切期盼中,如赴死般的緩緩走到前方,但仍不敢坐上高腳椅,只是站在那些孩子們面前,在眾目睽睽下,用不怎麼確定的語氣說:「我並沒有那麼厲害,只是、只是……很普通的,在安普拉斯長大,然後,有一天,在巴斯先生的酒館時,被突然闖入的基──咳,被KI049給綁架了。」
艾恩羅斯微笑著,然而孩子們在聽完這段話後,一個個露出驚愕的神情。
「被KI049綁架?」
「大哥哥是犯人嗎?」
「做壞事是不好的喔!」
「會被通緝,然後抓到牢裡關起來的!」
……
凱特無言以對的站著。
艾恩羅斯依然掛著微笑。
竟然會被一群孩子當成罪犯,而且還是當著真正的頭號通緝犯的面。凱特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吶喊。
孩子們是很現實的。
在講課結束後,凱特如釋重負地駝著背走出老舊教室,艾恩羅斯微笑著跟在他身後。
「雖然我的確想過總有一天要把自己的落難遭遇說給人聽,但這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啊……」
「嘛,要我說的話,你在描述伍德克斯城的銀行強盜事件時,相當的生動,孩子們都很專注地聽。就某方面來說,這真是個警惕世人的好題材。」
「別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一樣啊……」凱特無奈地說。
為了替艾恩羅斯隱瞞身分,凱特在提到伍德克斯銀行搶匪將他綁架上船時,並沒有說出艾恩羅斯幫他和強尼鬆綁這件事。因此,孩子們只聽到有關KI049為了救出人質,而破窗入侵亞利安號的經過。
然後,不出所料的,傳說中的最強賞金獵人「KI049」再次成為孩子們心目中的帥氣大英雄。
「那傢伙根本沒那麼偉大嘛!」
邊埋怨著邊走下樓梯,凱特聽見從一樓客廳傳來的鐘響。
「唉呀,我該準備午餐了。」
艾恩羅斯走下階梯,一下就拐進長廊後方的門。凱特雖然也想跟去,但仔細想想不擅廚藝的自己其實幫不上什麼忙。
「不曉得基斯基特那傢伙現在在做什──不對,我擔心那傢伙幹麻?他可是人稱最強的賞金獵人大英雄。」凱特語帶諷刺的自言自語著。
另一邊,戴斯本·華茲的宅邸中,戴斯本正與人商討著。
「後天,審查官就要來了。」
在只有點亮桌上燭火的昏暗辦公室內,戴斯本坐在舒適莊嚴的皮椅上,雙腿擱在被僕人擦拭得光滑的辦公桌上,一邊漫不經心的把玩著煙斗,一邊閒話家常似的朝金屬話筒那頭說。
「啊?你說來不及?哼,真是笑話。」
他放下手中的煙斗,端起稍早被僕人放在桌上的高腳杯。杯中的淡紅色液體散發出細微的果香。
「你擔心什麼?有我在。」他嗅了一下杯中帶有濃郁酒味的果香,接著一口喝下。
戴斯本突然站起身,手裡還拿著話筒與高腳杯,轉頭看向窗外。
「儘管放心。雖然我的計畫有所改變,但是已經找到代罪羔羊了。」他詭異的一笑。「你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就行,等我升任為市長後……你想要什麼都給你。呵呵呵。」
從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忽然黯淡下來。戴斯本·華茲將杯中液體仰頭一飲而盡。
「主、主人。」
戴斯本冷不防的轉身,將手中的高腳杯往前一扔。玻璃製的高腳杯就在僕人驚愕的注視中摔落腳邊,發出響亮的破碎聲。
「敢在這時候打擾我,最好是好消息。」戴斯本冷冷地說。
「對、對不起!」
年輕的女僕慌張地向前跪下,她的手被碎裂的玻璃刺傷卻不敢出聲。
「說,到底什麼事?」
「那、那個……」
「別支支吾吾的!」
女僕嚇得差點說不出話,然而已經在這裡伺候戴斯本一段時間的她,深知戴斯本並沒有什麼耐性,而且脾氣差勁。
「籠、籠子裡的那個、那個人……」她膽戰心驚的說,頭低得不能再低。「他、他說……他想和您談、談條件。」
「喔?」戴斯本抬起一邊眉毛,他當然記得前不久剛被自己關到地牢裡的那位新任保鑣。「你說談條件?」
彷彿不想觸碰到主人敏感的神經,女僕依然是低著頭,交握在腹部前方的被玻璃刺傷的左手流了血,但她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只是繼續回答:「是、是的,那個人是這麼說的,他要求我向您──」
「要求!」
戴斯本突然怒吼,一腳踹開了面前舖有軟墊的座椅。女僕被這聲怒吼嚇得渾身發抖,然而她早已習慣主人粗魯的對待,即使下一秒有任何東西砸過來,她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哼。」戴斯本雙眼微瞇,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椅子。「沒用的傢伙。」他惡狠狠地瞪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僕人。「他算什麼東西?竟敢『要求』下賤的僕人來傳話!」
聽得出來主人極為火大,女僕幾乎要緊張得無法呼吸。
原本就要開口大罵,可是戴斯本現在狀況正好,他實在不想壞了這樣的好心情。他伸手探進上衣的口袋裡,從銀灰色的雪茄盒中掏出一支雪茄,拿起原本擺在辦公桌上的打火機,喀擦一聲,火苗慢慢地點燃了雪茄尾端。
「呼……」
在主人倚著辦公桌享受著抽雪茄的這段時間內,女僕依舊是動也不敢動的跪著,即使膝蓋麻痺,左手背上的傷口刺痛,她也絲毫不敢擅自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戴斯本以手指夾著雪茄,從口中吐出像蛇一樣的煙,這才又開口:「算了。一切交給威倫處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戴斯本說完後,便大步走過女僕身旁。
「把這裡收拾乾淨。」
隨著沉重的木板門關上,女僕緊繃的神經此時才終於鬆垮了下來。只不過,替籠中人傳話的下場,女僕其實早已心知肚明。在主人離開後,確認書房裡只剩下自己的她用牙齒撕開上衣袖子,替受傷的左手簡單包紮,接著轉頭張望,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
書房裡除了戴斯本的沉重辦公桌與座椅外,還有佔滿四面牆壁的高聳書櫃。那些書櫃上的書雖然被僕人們清潔得非常乾淨,但事實上,戴斯本是一本都沒拿起來過。
這件事只有負責打掃書房的僕人才知道。
女僕小心翼翼的扶起戴斯本那把使用高級木材與絲綢製成的座椅,將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漬清理掉。接著,在完成戴斯本交付的任務後,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離開書房,反而走向其中一個書櫃。
女僕深吸一口氣,再次轉頭張望四周,謹慎地確認書房裡只有自己一人。
她伸出發抖的右手,手掌輕碰整齊擺放在書櫃裡的書的書背,從左邊慢慢往右摸索。
這是不被允許的。
在這棟對於愛達利斯來說太過奢華的宅邸內工作,有著上百條必須遵守的規則和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忌。而未經主人許可,擅自觸碰書房裡的書,這是不會被戴斯本原諒的舉動。
女僕知道這一點,她緊緊的抿著嘴唇,深怕一個不小心便發出聲響驚動站在門外的保鑣。
就在她來回撫摸書背,過了十分鐘,快要因為找不到任何怪異之處而放棄時,從手掌邊緣傳來的觸感讓她愣了一下。
女僕像是沒想到居然真的能被她找到似的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望向右手所觸碰的地方,她輕而緩慢,不住發抖的手指扣住那本厚重的書,接著往外拉。
吱嘎──
位於戴斯本·華茲的宅邸地下樓層,昏暗的空間裡有著一個像是巨大獸籠的鐵籠。
身穿白色長大衣的男人斜倚著籠子的鐵條,雙眼緊閉。
從要求送飯的女僕幫他傳話至今,已經過了約一個小時。基斯基特不耐煩的雙手交疊在胸前,以右手食指輕敲左手臂。
「嘖,還是太勉強了嗎?」
基斯基特轉頭瞥了一眼超過兩根手指寬的鐵柵欄。
身為最強的賞金獵人,基斯基特並不是沒有其他脫身的方法。在他支開守衛,把前來打掃的女僕叫來籠子外談話後,便泰然自若地觀察守衛動向。然而請女僕傳話至今,他終於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麻煩……」基斯基特一邊低聲抱怨,一邊彎下腰,被銬住的雙手伸向腳上穿著的黑色皮馬靴,手指伸進靴子內側,試著從裡面挖出什麼東西。
敏銳的注意到基斯基特的怪異舉動,站在不遠處的守衛立刻靠了過來。
「喂!」
豪不客氣的舉起手中的改造鎗,被派駐於此的黑衣守衛走到鐵籠前。
「想死嗎?別亂動!」
基斯基特沒有照做,而是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用兩根手指從皮靴內側抽出一把閃著銳利鋒芒的短刀。
守衛舉鎗瞄準基斯基特的腦袋。
砰!框啷!
一聲鎗響後,人影倒下。
黑衣守衛的後腦腫了個大包。
「呼……呼……」
「你來得可真夠慢的。」
基斯基特抬頭看向站在守衛身後,正大口喘氣,手上還拿著斷裂酒瓶的女僕。
一個小時前,被基斯基特說服替他傳話,女僕在戴斯本的書房裡清理主人留下的爛攤子,並瞞著主人偷偷觸碰本不該觸摸的書櫃,但她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才剛敲昏守衛,握著酒瓶的手還在發抖,女僕瞪大眼盯著倒臥在地,後腦出現血跡的高大男人,像是不敢相近自己做了什麼壞事一樣,抖個不停。
「還在發什麼呆?快拿來。」基斯基特拿起藏在靴子內側的短刀,一下就撬開了束縛雙手的鐵手銬,他走到柵欄前,沒好氣的說。
儘管基斯基特的口氣不是很好,女僕還是照做了。她輕手輕腳的繞過暈厥的守衛,把另一隻手上緊緊抱著的東西交給籠子裡的基斯基特。
她拿來的是基斯基特的劍。
遭到戴斯本囚禁同時,被奪走的劍,由於戴斯本認為這把閃耀著鋒芒,劍刃上有著紋路烙印的劍,看起來實在不像一般的刀刃。於是在奪取它後,決定將這把劍納入自己的私人收藏,將它藏在書櫃後方的密室裡。
常常打掃書房的女僕,在偶然的一次誤觸機關時,發現了這間擺滿收藏品的密室。當然,因為是誤觸,她很快地就急忙把機關恢復原樣,以免被脾氣差勁的主人發現。
「先生,你、你真的能拯救我們嗎?」看著將銀劍拔出劍鞘的基斯基特,女僕不自主的退後一步,她擔心地問:「你會遵守諾言,解放我們嗎?」
在女僕憂心的詢問聲中,基斯基特已經舉起長劍,銳利的目光射向前方。
「要是我辦不到,歡迎你去投訴。」
「唔,戴斯本那傢伙,又把麻煩事丟給我啦。」
身材纖瘦、膚色黝黑的男人邊往戴斯本·華茲的宅邸走去,身後跟著另一名手提皮箱的隨從。
「聽好了。」走在前頭的男人突然對著因為皮箱太過沉重而走得有些吃力的隨從這樣說:「待會到了戴斯本大人面前,沒有經過許可,你不准擅自開口。只要跟著我下去,把工具交給我就行,其他事別多管。」
隨從沉默的點頭。
兩人來到過於奢華的宅邸大門前,領頭的男人向守衛出示了星形的胸章。
「是威倫先生!」守衛立刻行了個禮。
「吶,你家主人找我過來。」
聽見這句話,守衛卻愣了一下。
「十分遺憾,主人不久前就出去了。」
「啊?」威倫先生像是沒聽清楚似的,隨即又對著守衛擺了擺手。「唉,那傢伙還是一樣不喜歡等人吶。沒關係,反正我只是來工作的。他有交代過你,我會來的事吧?」
「是,主人吩咐過。」
守衛不再阻擋,他退開了一步,讓威倫先生和他的隨從踏進大門。
「對了。」
才剛踏進大門,威倫先生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
「好奇問問,戴斯本那傢伙上哪去啦?」
守衛沒有答話,他只是緊戒的盯著威倫身後的瘦小隨從。
「不必擔心,他是我的手下。」威倫冷笑。「還是說……不信任我?」
「主人往山丘的方向去了。」
飛快的回答完畢,守衛將視線移轉回大門前的街道上,不再理會威倫先生。
對此,威倫先生也沒有追問,只是大笑了聲,「哈哈,原來如此!他想在今天就解決那煩人的老女人吧。很好很好。」笑完,他便帶著隨從大步踏進宅邸。
並非第一次走進戴斯本·華茲的宅邸,威倫先生像是對這裡瞭若指掌似的,不等僕人帶路,自己繞過長廊,經過錯愕但不敢多嘴的僕人面前,帶著隨從一路走過前院和中庭,最後來到宅邸隱蔽的後院地下室。
「那麼──」
威倫先生從懷裡掏出一把手槍。
「雖然可憐,但還是請這籠中羊安息吧。」
他走進地下牢房,手上的槍已經上膛。可是,就在這昏暗的空間包圍他同時,他瞪大了眼,看著躺在腳跟前地板上的男人。
「怎麼回事?」
還來不及蹲下來確認這名倒地的保鑣還有沒有呼吸,威倫先生的後頸已經被某種利刃給抵住。
「你說,誰是籠中羊?」
那沉穩冰冷的嗓音,如同死神一樣鑽進威倫先生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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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好熱,我熱到快中暑了(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