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6月15日,上午八點,史密斯列車
父親死後,史密斯列車好久沒這麼安靜了。奧斯卡跪在一具黑色的棺材前,雙手十指交叉,低頭禱告,希望他的兄弟能安息。
五天前,泰勒的屍體被人發現。他跪坐著、手裡握著貫穿他身體的刀,看起來像自殺。史密斯所有人悲痛欲絕,奧斯卡也暫停計畫,優先處理泰勒的後事。
雖然行駛在大西洋下的海底隧道、無法為泰勒下葬,但史密斯列車有幾具特殊棺材,能防止大體腐壞;還有設計成教堂的車廂,能為死者禱告。因此,奧斯卡不擔心泰勒的後事,而是泰勒的死因,他覺得很不對勁。
那天中午,泰勒跟他討論計畫,看起來毫無異狀。奧斯卡相信泰勒是被殺死的,但兇手是誰?他們行駛在海底隧道,與世隔絕,犯人只可能是其他史密斯。想到這,奧斯卡便睜開眼睛、停止禱告,思索哪位弟妹的可能性最大。
「奧斯卡哥哥。」
奧斯卡身後突然傳來女孩的聲音。他回頭,老四特蕾莎.史密斯(Teresa Smith)坐在輪椅上,來到奧斯卡身後。她是個陰沉的女孩,金色的長髮蓋住她的臉,只露出一顆灰色的眼睛,及臉頰上的雀斑。
「怎麼啦,特蕾莎?」奧斯卡打起精神,露出符合他紅色頭髮的開朗微笑,以免弟妹擔心。
「給泰勒哥哥的禱告,換我來吧。」特蕾莎有氣無力地說:「你去看一下艾琳姊姊,比較好。」
「艾琳?」奧斯卡眨了眨眼,「她怎麼了?」
「……昨天晚上,又開始了。」
看到特蕾莎的表情,奧斯卡就知道發生什麼,於是聽妹妹的話,朝艾琳的房間走去。
艾琳排行老三,是奧斯卡最自豪的妹妹。她精明、能幹,什麼表演都難不倒,也是史密斯馬戲團最有觀眾緣的表演者,但兄弟姐妹都知道,艾琳得了一種怪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穿過一節節車廂,還沒走到艾琳的房間,奧斯卡就聽見她的尖叫。房裡的艾琳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撞擊牆壁,震耳欲聾的「磅!」、「磅!」聲讓奧斯卡非常著急,也非常害怕,開門前一度陷入猶豫。
「艾琳!」
但手足之情,奧斯卡還是開門。艾琳原本黑色牆壁的房間,被潑滿了紅色、黃色、橘色的油漆。艾琳人站在十幾個油漆桶之間,各種顏色的油漆混雜在身上,猶如一隻被石油汙染的海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琳的長髮全部黏在臉上。她用指甲抓自己的臉,喉嚨擠出破碎的尖叫。奧斯卡衝上前,來不及關心,艾琳就把他壓倒在地,兩手掐住奧斯卡的脖子。
「尼…尼可……尼可……!」
艾琳瞋大的藍色眼睛瞪著奧斯卡,嘴巴開始碎念聽不懂的話。
「尼可……在哪裡……!我的寶貝……尼可……!」
「唔……艾琳!艾琳!」
奧斯卡的頭髮和衣服也被染上油漆。他抓著艾琳的手,脖子被掐得十分難受。
「你是誰!?你是誰!?尼可在哪裡……在哪裡!!」
「艾琳……是我!我是哥哥!」
奧斯卡不得不採取蠻橫的手段。他一拳打到艾琳臉上,多虧如此,艾琳掐他脖子的手終於放開,摔到一攤黃色的油漆裡。
「醒醒,艾琳!我是哥哥!」
「哥哥……不!不是!你才不是我哥哥……!」
「混帳!妳給我看清楚!」
奧斯卡一手抓住艾琳的肩膀,另一手從後面揪住艾琳的頭髮,強迫妹妹與自己直視。
「艾琳.史密斯!」
奧斯卡對她大吼:
「她是艾琳,她是史密斯!我不管妳是誰,滾出我妹妹的身體!」
「……!」
奧斯卡的話起了功效。下一秒,艾琳摀著臉,一會在地上打滾,一會弓起身子。她尖叫、咆哮,嗓子都已經叫啞,開始乾嘔。
「嗚嗚……啊啊……嗚啊……!」
眼淚從艾琳的眼裡流出來。她看向奧斯卡,雙目終於聚焦,臉也回復人類應有的血色。
「哥哥……天啊!哥哥!」
艾琳回來了。看到奧斯卡脖子上的掐痕,她哭著問:「我對你做了什麼?你的脖子……我剛剛打算殺死你嗎?」
「沒事,沒事。」
奧斯卡總算放下心來。他指著脖子,開玩笑地說:「這是我自己畫的,很逼真吧,哈哈!」
「少騙人了!」
艾琳抱住奧斯卡,哭著罵:「哥哥,你有什麼毛病,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是馬戲團團長,逗人開心是我的工作。」
奧斯卡抱著艾琳,一手輕拍她的背,同時,雖然艾琳的頭髮被油漆染得亂七八糟,奧斯卡還是發現,妹妹的髮色越來越淡,逐漸從漂亮的深褐色,變成銀白色。
「妳沒事就好。」奧斯卡親親艾琳的臉頰,「泰勒走了,我不能再失去妳。」
「我知道,對不起……!」
艾琳在奧斯卡身上哭了五分鐘。哭完後,她打起精神,朝奧斯卡露出放心的笑容。她請哥哥先離開,因為她需要時間清洗自己,也得處理一團亂的房間。
確認人沒事,奧斯卡離開艾琳的房間,排行第四的特蕾莎在走廊等他。少女坐在輪椅上,表情僵硬地盯著奧斯卡,「怎麼樣?」
奧斯卡沒有回話,反問特蕾莎:「今天有什麼新聞?」
「B區有個工人,受不了老闆壓榨和超時工作,昨晚上吊自殺了。」
特蕾莎知道奧斯卡想問什麼,補了句:「是個油漆工人。」
「……。」
奧斯卡的表情非常凝重。他深吸一口氣,告訴特蕾莎:「再這樣下去,艾琳會消失。」
「嗯。」特蕾莎點頭,「所以?」
「妳幫我調查『尼可』。」奧斯卡說:「我要確認,艾琳身體裡的,是不是那個人。」
「OK。」
特蕾莎面前有個觸控面板,她平時都用這個操控輪椅。就在她準備離開時,特蕾莎突然想到什麼,將輪椅轉向奧斯卡。
「如果真的是那個人,」
特蕾莎問:「奧斯卡哥哥,殺死艾琳姐姐的工作,能讓給我嗎?」
「可以。」
奧斯卡把頭轉到另一邊,「我下不了手,交給妳了。」
「謝謝奧斯卡哥哥。」
特蕾莎微笑,「泰勒哥哥一定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