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請問你支持動漫嗎？

走下火車，我快速的步下樓梯，通過了驗票口。期中考周的疲憊感仍未散去，我想現在唯一能治癒我痠痛肩頸的，只有家裡頭那溫暖而熟悉的柔軟床鋪。

今天台中的天空是灰色的，下過雨、亦或是正要下雨的的重濕氣籠罩著周遭，不小心將傘遺落在屏東的我，只能一邊暗自在心中向天公祈禱不要下雨，一邊加快了腳步。

來到台中車站出口的廣場，一名拿著皮包的男性忽然叫住了我，似乎想表達什麼。可惜他的聲音被耳機的音樂和車站其他吵雜的人聲給蓋過，我只聽見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不用了，謝謝。」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皮包和臉上的笑容一起收了起來，繼續物色下一個搭訕的人選。

這種人在這種地方推銷，可謂是家常便飯。自己為了自己的夢想，去尋求資助什麼的我並不討厭，但我實在對皮包沒有任何一點的需求和興趣，只能用委婉而不至於尷尬的語氣拒絕了他，再在心中默默的祝福他能成功。

沒想到才剛戴上耳機走了幾步，另一個人又靠了過來。似乎是注意到我才剛剛被推銷過，想抓準這個機會讓自己的行為顯得不那麼尷尬，總之他叫住了我，並這麼說了：

「同學，請問你支持動漫嗎？」

我愣住了。

然而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又緊接著補上了一句：

「同學，可以請你跟我說『我支持動漫』這句話嗎？」

「……我支持……動漫？」

雖然不算涉略太深，但就這塊次文化的領域來說，我的確算是有在接觸，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我不清楚這是不是某種新興宗教團體的勸誘方式，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對我來說確實有些吸引力，至少要比皮包來的好一些。

而在聽見我開口複誦後，他無視了我話中明顯的猶豫，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個啊，我們是……」

接下來的五分鐘裡，他向我說明了他們的想法，那他們想描繪的未來。想要在台中開店、希望推廣動漫相關產業，而我在他的話語中聽見了未來，在他的字裡行間感受到了可能性。

同樣身為有夢想的人，我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的想法，腦海中的那隻蝴蝶拍動翅膀，在理想的彼端築起了一座宏偉的城。

「剛剛有一個同學他很熱情，馬上就贊助了六百……」

當我還在沉浸於不切實際的幻想時，『贊助』二字赫然將我拉回現實。是啊，我怎麼會那麼傻呢？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在路上宣揚自己的理想，肯定是有什麼目的的。

毫不猶豫的掏出錢包，我拿出了一張國父。雖然只是一點小錢，但我也不是什麼自己有收入的人，想要聊表心意，已經足矣。

「欸，那個同學你有兩張一百嗎？我這邊有錢可以找你，湊個一百五怎麼樣？」

『哇，這麼明白的暗示？』心裡頭這麼想著，我還是掏出了另外一張一百元，這種程度還不至於讓我感到反感。

反正宵夜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邪惡的，少吃一點應該也無所謂。

再三道謝後，我和這位有著夢想的同學相互道別，心中抱持著幫助人後的愉快心情，我又一次邁開了輕快的腳步。

然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大概是同一個團隊之類的吧？總之另一個人在我要下樓梯前攔住了我，接著對我說了一句讓我覺得非常沒有禮貌，甚至可以說是侮辱了他們自身理想的一句話。

「同學，為什麼你不能更多的支持我們呢？」

我愣住了。如果上一次的愣住是因為看見人的理想而訝異，那麼這次就是由於發現人的貪婪而傻眼。

接下來的五分鐘，他一樣重複著那些他們的理想如何如何，卻三句不離『更多的支持我們』。無數有關人性黑暗等種種的想法在我腦中萌芽，我只能盡量不要去思考，用微笑帶過他的話題。

剛才我看見的那座理想之城，已經被他這神來一筆的突襲給摧殘的幾乎連地基都不剩了。

「所以，同學你真的不能更多的支持我們嗎？」

「嗯，不好意思喔。」

忍住想指責他試圖情緒綁架我的衝動，直到最後我都盡量讓自己保持著冷靜的態度。然而他離去時的那個表情，卻讓我忍不住懷疑自己相信人性本善，相信他人的理想是不是錯了。

不是失落，也沒有憤怒，只是沒有表情。就好像剛剛在嘗試說服我時的那股熱情都是假的，就彷彿我只是又一個他們斂財計畫的受害人。

疲憊感再次湧現，我換回沉重的步伐，再次踏上歸途。

看見繁華的街道，這次我並沒有那種回到家鄉、重返文明世界的感覺，只是有股屬於人性的腐臭味，混雜著汽機車的廢氣一同沁入鼻腔。

雖然立刻就被下一秒的自己給否定，但是在那個瞬間，我似乎產生了一種留在那種純樸民風的地方，好像也不錯的錯覺。

如果夢想終將被現實所吞噬，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不要做夢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