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香水的味道。

她第一次明白真的有人是可以由外表來斷定是什麼星座的。

她看見那個男孩，在秋末已經有點微涼的夜晚，
跟朋友騎著摩托車來到大學的側門，熄火，安全帽隨性的拿在手上，好像在等人。

因為好友要跟男友去基隆廟口夜遊約會，硬是想把她拖去跟另一位男生撮合在一起，
「來嘛…妳看啊，我跟我老公兩個人在那邊甜蜜、總不好把另一個丟在旁邊嘛，」
好友知道不能威之以武，只有動之以情：
「而且聽說他剛失戀，妳就當作陪陪他也好啊，不然我們這對閃成這樣也尷尬嘛～～～」

…說真的，她並沒有很想要去「陪」那男生，
如果真的有點腦袋，剛失戀就不要答應跟情侶出來玩，而且還是夜遊，
你在這裡騎著車吹著冷風、旁邊一對無尾熊裹在一起打情罵俏…
她只覺得那個剛單身的男孩根本就是豬腦。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鬼迷心竅，她還是答應了。
約好的時間已到，她有點赴死就義般跟著好友前往集合的地點，
…染成金色的頭髮長到脖子，自然而慵懶的向上捲起，
她對他的第一個印象是有點花俏，
「我是獅子座的。」之後夜遊進行到一半，他帶點靦腆的告訴她。

『我知道呢，看的出來唷。』她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那是她第一次讓除了家人的男孩子騎摩托車載著她。

男孩有禮貌的拿出安全帽遞給她，還拆了一包新買的黑色棉布口罩。
「妳們女孩子是不是騎車會戴這個？好像風太大怕吃到灰塵？」

並不會………她汗顏，
事實上她是那種大太陽底下不擦防曬不撐陽傘，
而且懶得去拔腿毛眉毛間的雜毛冬天就不除腋毛的女生，
騎機車還要戴口罩穿外套那種秀氣的舉止她實在做不來…

接過男孩手中的口罩，她在心裡搔了搔頭，還是戴上了。

口罩裡隱隱約約傳了某種香水的味道，有點濃烈，她不適的偷偷打了個噴涕。





夜遊的過程尷尬，前面機車上的情侶靠近到沒有縫隙，她這邊手心出汗的不知道要把手擺在哪裡。
前面的男孩也不勉強，「風很大，不然妳抓著我的衣服就好了。」

她抓著男孩衣服的衣角，騎著機車再加上一路無語，使得去程的路途越顯漫長，
風把男孩身上的香水味吹送過來，她的鼻子有點敏感，聞著聞著更是頭昏眼花，
男孩體貼的把身上外套脫了下來，（雖然她身強體健根本不怕冷但還是乖乖給他）讓她穿著，
『你把你的香水味染到我身上了，我的鼻子…………』

她好懊惱的。





其實，她一直在觀察這個男生。

應該是朋友很多的型，因為說話很幽默，講話很逗趣，
為了不讓情侶朋友覺得自己被冷落了，還時時把他們的恩愛拿來調侃…

她覺得這種狀況很有意思，同時也覺得很無法理解這樣子的男生。

因為明明自己也是剛失戀的，為了做兄弟的義氣就這樣跟了過來，
茫茫的夜晚，看到朋友甜蜜的愛語橫生，而自己是形單影隻一人，
他的內心在想什麼呢？

難道不會想起失戀前的感情，難道不會難過不會傷心，
他就這樣血淋淋的曝露自己在熱戀的放射光線中，去硬生生剝開記憶裡的血肉，

不知道是不是被香水的味道沾染了全身，她莫名其妙的，
覺得生氣了。





中途他們在基隆某寺院裡稍做休息，
她的女性友人想給他們這對製造機會，悄悄的拉著男友往別處約會去，
留下一路少言的他們在這邊相看兩無言。

「…我是獅子座的。」像是要打破沉默，男孩笑著對她說。
看著他捲捲的金髮笑了笑，她知道。

「你今天為什麼要跟來？」很突然的，她蹦出了這句話。

其實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她平常說話很謹慎的、很會見風轉舵的…
「你不難過嗎？」
Orz，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想把舌頭咬下來吞掉…

男孩愣住了。

原本趴在二樓遼望台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緩緩轉過身面對著她，兩手本來還放在欄杆上，
不知所措的撥了撥頭髮。

「我想說…」男孩的聲音因為微涼的夜晚而有點偏低，
還是那種好像會露出虎牙的笑容，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瞪著他微笑的唇角。

「因為出來是要玩嘛，」他低著頭看著地上，「所以要開心一點…」
她覺得他身上飄來的香水味道更重了，充盈在整個鼻間腦間；
「而且我也不過就是失戀，雖然很傷心，但也不能就一直這個樣子………」

男孩一路上總是笑著的嘴角彎下了，雖然只有一瞬間，
但她看的很清楚。

她發覺原本不喜歡的香水味道轉變了。
除了一開始認定的濃郁過了頭，在那種快要窒息的味覺裡，
她漸漸可以習慣，可以呼吸。

她沾染了他的味道，好像也連帶沾染了他心裡某種命名為悲傷的，不明顯的藍色基調。





回程的路上，他們還是幾乎一路無語。
她不明白如何跟男生聊天，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能跟這種男生聊什麼天，
風已經沒有原本那麼大了，也許都給騎車的男孩給擋住了，
她脫下身上的外套覆蓋在男孩的後背上，
很沉默的，騎了多久的車，她就保持了多久。

回程好像比去程要來的快多了。

她在大學側門口下了機車。
「口罩我洗乾淨了再請人還給你。」
最後的最後，她眼睛看著地上，
沒有留下聯絡方式，沒有跟男孩要聯絡方式，
就這樣跟他告了別。





生活又回歸到了以往，她照樣念她的書、上她的課，
畢竟她本來就跟男孩毫無交集，和男孩道別後就完全毫無音訊。

只是有時走在路上，聞到與那晚類似的香水味她會猛然回神，
東張西望的想找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麼的東西或人，
會回想起那一個夜晚男孩低下頭，被瀏海遮蓋的眼睛，
還有那彎下的愛笑的唇角與不笑的表情。





半年以後，原本那對情侶分手了。
那個獅子座男孩是男方的朋友，
既然這對情侶分了手，她自然不可能去向她的女性友人要男孩的聯絡方式，
畢竟對女性友人而言，前男友的一切與周遭都已經是不願再碰觸的黑色地帶了。

連帶的，她也確定，與獅子座男孩，是整個失聯了。





她還記得那個晚上莫名其妙生起氣來的自己。
記得自己是為什麼而生氣，記得自己是氣男孩為了炒熱氣氛就跟情侶出來的事情，
而事隔，大概已經兩年了。

他現在好點沒，交到新的女朋友了沒，還是又到處去傻傻的搞笑，
她想知道，卻又無從知道起。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晚的香水味。
香味其實早就在夜遊那晚一個禮拜後就慢慢飄散，
可是她就是記得，

那一頭捲翹的金色長髮，還有那一夜的晚風，
還有晚風徐徐吹送過來的，屬於他身上的，聞久了便算是好聞可以接受的，
香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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