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她看著天花板發呆。
因為白色的塗料還很新，所以她猜整棟宿舍重新粉刷的時間離現在應該很近。大概是暑假吧？那時候是最適合作業的──開了大半的木棉送著原本的學生離宿，而新一匹的學生還沒入住。
枕頭旁邊放著充電完畢的手機，但她沒有拔掉插頭的意思。人們常說手機電量滿了，卻還是繼續充的話，容易充到電池壞掉。她對這類事不太稀罕，想著，反正幾年來她也是放手機充一整晚，從來沒有一隻手機因為這樣而壞過，就更不想動了。
她微微轉過頭，瞥見了窗戶與書桌。
北部的冬天經常下雨，但今天的太陽沒有躲在雲層後面，而是有活力地高掛於藍天。和煦又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內的地板，即使沒有出去曬太陽，僅僅是看著光的足跡，她也沒來由地感受到喜悅。
但快樂只止於很淺的部分，至少當她的視線不再追逐光線時，她就又陷入原本的狀態。
無聊。
電腦從昨晚待機到現在，但她整個早上沒開過螢幕半次。影音網站上還有三部等著她看的美劇，剛買的兩本電子書連第一頁都還沒翻開。她知道自己可以做那些事以排解無聊，但不知為何她就是提不起勁。
大學寒假正式開始的第一天，她就閒得迷失了方向。社團的訓練在晚上，她的朋友們都因為各自的因素而離開學校──就算是回來得最早的子瑩，大概也得等到下午，才能在學校見上一面。
黃曦瑜覺得房間好安靜，安靜得過頭了。
本來應該待在房內吵她的陳思璇早早地就出門打工。當她睡眼惺忪地翻開蓋在身上的棉被時，思璇已經在穿襪子了。
她的腦袋還朦朦朧朧，就看見露出甜美笑容的思璇眨著眼睛，「我要出去打工了，晚上才會回來哦。要吃什麼就傳訊息，我買回來給妳。」因為她還很想睡，所以點了點頭，眼前一黑，就又倒回被窩了。
兩個小時後，她才真的起床，然後就一直懶洋洋地癱在床上。
她覺得自己不是真的懶，可身體總是軟綿綿的，所以就算被罵懶，她也會聳聳肩，並且欣然接受。前提是得要有人來罵我呀。現在的女宿應該剩不到十個人，大多數的學生都回家了。
她翻了半圈身子，開始想著如果陳思璇在這裡就好了──
某個念頭閃過了她的腦海。
她像觸電般地伸手抓起手機，看了現在的時間。下午一點。
幾乎沒考慮這麼做究竟好不好，她就跳下了床，開始作外出的準備。
對於賣吃的店家而言，最忙的時段只到一點為止。過了一點，外出覓食的上班族就會回公司，而且該出的菜也應該都做完了──也就是說，現在去找陳思璇是最好的時機！
她的嘴角不禁微微彎了起來，先前填滿心裡的鬱悶也跟著被一掃而空。她可以點一道菜，在角落慢慢吃飯，對，這樣的話她也成了客人，所以嚴格來說，她認為自己不是去打擾的。
黃曦瑜相信自己只要能看上一眼思璇，就能恢復生活的動力。
伴著亢奮的心情，她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冷清的宿舍。
她站在熱炒店的門口，一顆頭伸得長長的，她往店內看去。有兩、三桌的人還在吃飯，但其它位子幾乎是空的。廚房裡只有阿珠姐的老公，但他也沒有在炒菜，而是盯著手機螢幕看。
有兩位穿著熱炒店制服的員工，坐在五號桌的位子休息。掛在牆上的多台電視並沒有全開，只有一台是亮著聲光的，螢幕內的主播正在報導政治新聞。
拿這樣的情景，和她之前來打工時看到的景象相比，那份悠閒就無可奈何地被凸顯出來了。每當她想起自己要鑽過人和人的縫隙端菜上桌的回憶，還是會覺得一切都太瘋狂。
人少的話，生意產生影響也許是無法避免的，但她無論如何都希望可以一直維持這樣──對打工族的思璇來說，能不要太累總是好的。
她又仔細地看了看，依然沒看見思璇的身影。忽然想到自己就這樣站在門口畏畏縮縮的，觀感上似乎不是太好，所以她稍稍鼓起勇氣，走進阿珠姐的熱炒店。
「歡迎光……咦？曦瑜妹妹對吧？」
阿珠姐的老公當然是第一個看見她的，他從休息用的椅子上站起身子。她向他微笑。「好久不見。」
「嗯，距離上次見面應該有一個月了吧。啊，今天來有什麼事嗎？」他的聲音一直都很低，但只要是向人詢問的話，句尾就會有一個明顯的上揚音，黃曦瑜覺得這種說話方式很有趣。
「吃飯。」她伸手拿了放在牆邊的內用單，以及一枝油性的原子筆。「心血來潮想來吃個炒飯。」在說這話的同時，她還是不停往店內猛瞄。陳思璇的身影始終沒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怪了……會是在裡面嗎？她交出那張畫了羊肉炒飯的單子。
「哦──妳不說，我還覺得真是奇怪哇。」阿珠姐的老公笑了一下──儘管他的臉部肌肉幾乎沒什麼動。他收下那張單子，嘴上用幾近喃喃的音量說著：「妳一個人吃一盤太多了，我幫妳炒少一點，然後算妳便宜一點。」
她有點在意他口中說的「奇怪」是什麼意思，可是似乎不是太重要的樣子，所以她就沒有多提。道了謝，她轉身往店內走。
背後的爐灶發出了像是戰鬥機起飛時的聲音，她知道那代表廚師要火力全開的訊息。
黃曦瑜在走過五桌時，和那兩位工讀打了聲招呼，之後就選了離員工休息室最近的那一桌坐下。
雖然知道這麼做不太好，但她還是從門簾的縫隙偷窺休息室裡頭的樣貌。她發現裡面並沒有開燈。轉過半圈身子，她朝著二樓的樓梯看了幾眼，樓上整個烏漆墨黑的，似乎沒有任何人在二樓。
直到現在，她的眉頭才第一次皺了起來。為了省錢，她知道思璇是不會出去吃中餐的，但她也已經想不到思璇到底會在哪裡。她的眼睛快要把整間店都翻過一遍了，只差沒有鑽進堆積雜物的小房間看而已。
「妹妹，久等咧──」
等到阿珠姐的老公親自將她點的炒飯送上桌時，她終於忍不住問了他：「思璇是外出了嗎？」
他的眼睛瞪大了一些，表情有點不解，「咦？我以為妳知道耶。思璇妹妹今天沒有班啊？」
黃曦瑜一聽，不禁驚訝地蛤了一聲。她的眉毛皺得更緊，嘴巴則張得開開的，幾乎快要可以容下裝菜的盤子，「陳思璇今天沒有班？」她的右手下意識地抓著外套，兩隻腳都踮高了腳尖──然而她本人並沒有自覺。
「對啊，我今天沒有排她班。因為她說她有事情，所以我就給她放假咧。」阿珠姐的老公一臉認真地說著，不時還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這讓他看起來很不像在說謊。
……是真的。她相信他說的是事實。可是，一旦這樣想，就讓她變得更加混亂。
那麼陳思璇早上出門，嘴上說的「要去打工」又是怎麼回事？據她所知，陳思璇的打工應該就只有阿珠姐的熱炒店而已，要是思璇真的又找了其它工作，也沒理由不說才對。
除非，她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她不想讓人知道，陳思璇想要隱瞞。
「……她有說，她是因為什麼事要請假嗎？」
她低下頭，小小聲地問著。在開口前，她覺得有點羞愧，可是她已管不了那麼多。
即使知道探求他人的隱私並不好，但她依舊很想知道內幕──尤其這還是思璇特地瞞著她的事，她說什麼都不甘願沉默。
「嗯……沒有明講耶？」他抓著鬍子，另一隻手從口袋拿出了手機，「搞不好我老婆她會比較清楚啦，我幫妳問問看好了。不過她可能很晚才會回喔，這時間她都還在睡。妳先吃飯啦！別放涼了！」
儘管炒飯和蔥的香氣撲鼻而來，也沒辦法吸引餓著肚子的她。一顆心像是被誰吊了起來，懸在看不見底部的空中。
她想，自己是很清楚的。
陳思璇要做什麼事，完全是她的自由。黃曦瑜根本管不著，也無權過問。就是啊。她問著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去追問一個人的生活呢，即使那人和自己親密得無從分離，也沒有窮追不捨的必要。
──可是。不是那樣的，有哪裡是錯的。可是，怎麼不能夠多依賴我一下呢？她生起了氣，開始一口接著一口地吃起飯。每一口湯匙舀起的量都太多了，但即使在吞嚥時會撐痛喉嚨，她也毫不在意。
怎麼就不能告訴我呢！
她又加點了兩道菜。一個人的她在熱炒店生著悶氣，不顧吃相地把眼前的食物一掃而空。她想自己也許很像在居酒屋發著酒瘋的大叔，但她知道沒有人會在意的。
反正那個會提醒她嘴邊有沒有黏飯粒的人不在這裡。
大家好，我4西瓜人。下週考試ㄛ，抱歉，會少更一篇
請多見諒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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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