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過後,雲外休學了。
正確來說,是離開了無月。
她連讓無月道歉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走了,說明了她已經不再信任無月。
無月很難過,但他知道這是自己造成的後果,所以將雲外留下來的御守綁在書包上隨時警惕自己莫忘教訓。
受到封印異能懲罰的我們,當然有試著使用過異能,可是,沒辦法。
芙迪的沉默術式不只是壓制異能,還讓我們忘記最基本的使用方法。
就像呼吸一樣自然簡單的方法,居然徹底的被忘記。
沒有異能的我們,變成了普通的國中生。
阿波絲成為我們的監督人,她偶爾會用很方便的外表年齡混進校園,和我們講些沒有被世界歷史記載的故事。
那天,她講到了格薩爾。
格薩爾,本名阿爾普‧泰金,異變體異能者,聖譽界目前最高金額的懸賞犯。
在西藏及中亞地區,有部流傳一千多年、長達六十萬詩行,是目前世界最長史詩的著名史詩──《格薩爾王傳》。
故事是從創世時期開始,講述三位偉大的佛教國師將西藏從野蠻時期轉化為帝國時期,當時,西藏充斥著各種未被降伏的妖魔鬼怪和由貪婪的游牧民族所組成的小國,相當混亂。
為了緩解這種形勢,天上的眾神和地下的神、龍族,決定送一名英雄神下凡平定亂世──白梵天最小的兒子,覺如。
覺如誕生後即成為嶺國的王子,十二歲時,他參加了一場決定繼承王位的賽馬贏得王位,被尊稱為世界雄獅大王格薩爾羅布扎堆,他降伏了西藏的妖魔鬼怪,並征服了各小國將西藏統一,最後在八十歲時一起與妻子返回天上。
這位史詩裡的格薩爾王是格薩爾本人嗎?
是的,但也不是。
根據考據,史詩的故事是借鏡八世紀時,某位巴克特里亞健陀羅地區的突厥統治者打敗阿拉伯軍隊的故事,這個人才是格薩爾本人。
格薩爾的故事流傳至西藏,情節被不斷被添加、佛教化,陰錯陽差間,格薩爾被當成神明傳頌,甚至成為某些地區的信仰,藉由這股信仰之力,他獲得了強大的異能。
很莫名其妙,格薩爾本人更是莫名其妙。
所以他很強,強度足抗衡任何一位部長。
不過,獲得力量的格薩爾並沒有什麼野心,倒是他那遊牧族的豪放個性很討厭無聊,常常為了打發無聊幹出很多驚人之舉,最著名的是他一個人幫蒙古帝國打下吉爾吉斯以西的版圖。
他旗下的國際組織也是因為這樣才弄出來的,目的是靠著異能者控制各國知名的夜店、酒店和賭場,好讓自己無聊時能隨時造訪。
比起邪惡陣營,格薩爾更像是混亂中立、只會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動的野馬,沒做事還好,一做起事來就令聖譽界十分頭痛。
而近年來,格薩爾已經比以往安分許多,因為隨著科技進步,人們的娛樂方式也跟著多采多姿,像現在他就愛上各種電玩,只有在玩膩時才會出來找事做,因此,每位聖譽界會員的戒指都有設下能感應到格薩爾的術式,好在事情鬧大前讓部長們陪他「玩耍」解悶。
聽完格薩爾的故事,無月默默的感嘆上天的不公平,總是將不對的東西給在不對的人身上。
要是能像格薩爾有這麼強大的能力,說不定他就能成為某位叱吒風雲的英雄,甚至是改變整個歷史的人物。
不過呢,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在連異能都不能用的我們身上。
轉眼間,平凡的國中生涯來到尾聲,無月也考完了基測。
當時的滿分300分他考了246分,以資優班來說結果不好也不壞。
無月分發進到分數排名第五的公立高中,是一間國高中共校的擁擠學校,原以為終於能擺脫資優班的苦海,沒想到,又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學校把頂標分數入學、也就是245分以上的學生特別編成三個實驗班級,強制上第九節課。
國中和高中課程已經有很大的斷層,又加上第九節課的古文觀止、空中英語等等課外教材,無月根本沒辦法消化。
連我都忍不住想要靠北,教育部到底他媽的在幹三小?
把學生當作實驗的白老鼠嗎?寧願讓學生花錢出去補習,也不願意好好的規劃教材和課程嗎?
國中小考一向能拿平均八十分的無月,現在只剩及格邊緣,讓他很灰心喪志。
又尤其是英文,他最大的罩門。
教英文的張教師是一位神經質的歐巴桑,有著燙失敗的毛躁捲髮、粉底很厚的大平臉,以及長期與年齡不搭的連身洋裝和長馬靴。
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令無月作嘔的氣息,香水味更是不用說了。
無月想起國中的英文老師,兩人幾乎是同一個調調,為什麼教他英文的都長這個樣?
「無月,能不能專心聽課,多學學慈惠啊?」
張教師常在課堂上這樣調侃無月。
老師口中的慈惠,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女同學,也是英文小老師。
那時的老師們流行玩一個叫小老師的遊戲,從班上選出一位學生當他們助手幫忙登記成績、發作業,只要小老師與老師打好關係,就能得到學期成績加分等等的好處。
無月超級討厭她。
原因是有次下課,無月向她請教英文問題,她用著不耐煩的表情拒絕表示沒空。
這就算了。
隔沒多久,無月看到另外一位同學去問她相同問題,她居然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笑嘻嘻地為他解題。
無月以為只是湊巧,沒想太多,但沒想到隔天再去問她時,又發生相同的情形。
很明顯的,根本是被針對了。
她是從國中部畢業、以260分直升高中部的學生,是班上基測成績最高,同時也是各科成績最好,老師們都很喜歡她,她因此仗著這個優勢,常常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只跟幾位成績好的同學打交道而已。
才十六歲就這麼勢利眼,要不是現在沒有異能,無月早就賞她一份深邃粗飽。
無月的個性可不會白白受氣,即使沒有異能,還是有沒有異能的制裁方法。
妳明著槓我,那我就陰的弄妳。
無月趁著體育課、音樂課,這些全班需要換教室的空檔,把她下節課要用的課本藏起來,然後欣賞她找不到課本一臉慌張,被老師叫起來訓話的模樣。
等到下課,無月再把消失的課本還回到她的桌上,讓她超級問號,接連弄了幾次後,她在抽屜上貼了張「勿動私人物品!」的大紙條,那蠢樣逗得無月忍笑快得內傷。
「終於到今天啦──!」
2006年10月2日。
一早起床,無月就在心裡愉快的喊道。
因為熬了三年的管束日子,總算在今天晚上六點將要畫下句點。
「哦哦!終於啊!」
我也很興奮,很久沒出來活動身體都快生鏽了。
「今天誰都阻止不了我啦!!!」
無月的心情很好,就算今天有他最討厭的英文小考也不受影響,他甚至特地花了一點時間去準備小考。
小考內容是老師唸英文,學生默寫出單字拼法和中文意思。
無月寫得很順,上課前在紙上寫了好幾遍,幾乎都背下來了,老師唸完最後一個單字無月也全部寫完,滿意的放下筆。
但就在老師起身巡堂時,那張寫滿練習單字的紙,不知為什麼忽然從抽屜裡滑出來,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雙腿上,而且好死不死,還被坐在無月左後方的小老師看見,立刻舉手。
「無月,你在幹什麼?」
老師繞到無月身後,毫不客氣的拉開無月,將他及時收進去的紙翻了出來。
「你竟敢作弊──!?」
張教師脖子爆出青筋,不由分說的用就是要讓全班知道的嗓門大叫。
全班全看向這裡,無月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他瞬間變成待審的罪人。
「跟我去辦公室!」
張教師氣憤的抓起無月的衣領,就把他拖去辦公室審問。
「你為什麼要作弊?」
「我沒有!」
「為什麼要作弊!?」
「我沒有!!!」
「再給你一次機會!為什麼要作弊!?」
「我就說我沒有了──!!!」
激動的兩人陷入迴圈。
張教師一口咬定無月就是作弊,因為小老師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會說謊,所以說謊的就是無月。
「都看到小抄了!還不承認!不承認就記你過!」
見無月死不承認,老師使出殺手鐧。
「!?」
無月愣住了。
這是什麼鬼邏輯?
為了不記過,承認自己沒作的弊;和不承認作弊,然後被記上一筆作弊的過,這兩者他媽的到底有什麼區別。
「最後一次機會!有沒有!?」
「幹!!!!!就說我沒有了!!!!!」
無月的怒氣直衝頭頂,急促的呼吸像是要燒起來一樣,顫抖的拳頭硬到指甲陷入肉裡,恨不得馬上往張教師粉白的大平臉上一拳,他選擇堅持自己的清白,然後不顧辦公室裡還有其他教師飆出髒話,徹底激怒張教師。
「沒教養!記你一支大過!」
張教師的五官氣到擠成一團,馬上翻出記過單填上無月的學號,還找出班級名冊,打電話告知無月的父母。
回到教室,張教師繼續用發洩的語氣和全班大肆宣導作弊是多麼卑鄙多麼無恥的行為,全班都用難以形容的眼神盯著無月,無月則是全程用斜眼惡狠狠的瞪著張教師。
已經回不去了。
無月已經被貼上難以撕去的標籤。
忍受了整天異樣眼光和竊竊私語,無月總算體會到度日如年是什麼感覺,一放學,他逃跑般的離開學校,躲進父母開來的車裡。
只是,這裡也沒好到哪去。
一路上,父母親面色凝重的沉默不語,讓無月如坐針氈。
直到停在某個十字路口前等紅綠燈,母親才開口。
「……我們聽老師說了,你為什麼要作弊?」
「我沒有作弊。」
無月淡淡的說,這問題今天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
「沒有的話為什麼老師會打電話來!?」
母親大吼。
「我們辛辛苦苦的把你教大!從小教你做人處事的道理!你現在卻把小聰明用在作弊上!真是讓我太傷心了!」
母親說到哽咽。
看到母親難過的面孔,無月壓抑了整天的憤怒與委屈爆發出來。
「我就說我沒有了────!!!!!」
手腕上的沉默術式,正好同時粉碎。
在人格沒交換的狀態下,無月的瞳孔被無盡的黑暗覆蓋,深邃之眼就這麼被發動了。
深邃之眼的效果直接透過後照鏡反射給父母,讓兩人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
父親暴踩油門,整輛車從停止線暴衝出去。
叭────!!!!!
一輛載滿鋼條的貨櫃車從右側疾駛而來,攔腰撞上。
汽車板金凹陷、碎玻璃飛濺,沒繫安全帶的我,整個人撞破車窗被衝擊力甩出車外,摔在柏油路上滾了好幾圈,一輛輛機車急剎在我面前差點撞上。
這強烈的撞擊讓眼前的世界不斷旋轉,我趴在地上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平復。
「喂!你沒事吧年輕人!?」
幾位機車騎士趕緊下車扶起我。
幸好手腳都還連接在身上,只有大片擦傷,不幸中的大幸。
「無月,你還好嗎?」
我問道。
「……」
但是,心裡遲遲沒有回應。
「無月!?」
我發現事情不對。
現在的我,就只有我而已,我感覺不到無月的存在。
我看向已經折成ㄑ字型、還被如箭矢般的鋼條貫穿的汽車。
裡面,一位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倒臥在血泊中。
「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