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冰寒佔據了他腦內的一切,師青玄雙手被鎖鍊鍊住,雙目無神地看著地上灘灘的血跡。
蒼白的臉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眼角還發著紅,而師青玄像是丟了三魂七魄一樣了無生氣。
白袍沾染上了塵土及斑駁的血,不遠處的地上,一顆頭顱靜靜地倒在那邊。
師青玄眸光顫動,原本黯淡的雙眸湧上一絲光彩,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覆蓋。
漆黑無光的牢房裡,在黑髮的遮蓋下,師青玄的神色晦暗不明。
一陣腳步聲緩緩傳來,師青玄指尖微動。
腳步聲停了下來,停在他的面前,師青玄看見了一角黑衣及一雙黑靴。
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師青玄渾身發冷,如墜冰窖。
來人蹲下身,伸手輕抬起師青玄的下頷,輕聲問道:「怎麼?就如此怕我麼?」
對上那陰鬱深邃的黑眸,師青玄嘴唇瘋狂顫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鎖鏈隨著他的發抖發出清脆的聲響。
賀玄見狀冷笑了聲,手上力道加重,把師青玄給拽近。
「平時不是很能說麼?現在怎麼不說了?」話語間帶著點連賀玄都不清楚的怒氣,質問的聲音十分低沉,聽在師青玄耳裡有如地獄閻王的耳語一般。
師青玄下巴被掐得發紅,可他仍是不出聲,只是不停地發抖。
沉下臉,賀玄放下手,任由師青玄的頭再次垂下。
看了眼地上的那顆頭顱,賀玄隨手一揮,那頭顱自動飛起落入他的掌心。
長髮之下的是一張帶著瘋狂扭曲笑意的臉龐,賀玄盯了一會,猛然鬆開手,頭顱就這麼落回地上,濺起了一灘血。
而巧的是,頭顱落下的地方正好讓師青玄看得一清二楚。
師青玄瞪大雙眼,眼淚噴湧而出,聲音如細蚊般細小,氣若游絲:「不要......不要啊......哥哥......嗚嗚,哥哥.....」
那頭顱正是水師無渡,殿上還跪著他的屍體。
賀玄冷冷地道:「這些天我已問過你許多次,你打算究竟如何?」
師青玄狂搖著頭,眼淚止不住的流下,噎聲喊道:「我想死......我想死......我想要死!」
眼眸劃過一道寒光,賀玄森冷地回道:「我說過,你想得美!我給你第三條路了?」
猛地抬起頭,師青玄的臉上染上一絲癲狂,雙目眥裂地朝賀玄哭吼道:「求你了!我求你了好不好黑水沉舟!你讓我死好不好?你殺了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啊......!」說著,偏頭就朝邊上的石牆上撞去,賀玄沒料到師青玄會有如此反應,伸手想要阻擋時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師青玄的額頭狠狠地撞上去。
師青玄潔白的額上頓時被撞出了一塊青,還撞出了血。
賀玄目光一寒,扯過師青玄的衣襟將人拉過來,不再讓他繼續自殘,「你要死,我准了麼?」
低啞地笑了幾聲,師青玄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微笑,那笑裡所透露出的深沉絕望讓賀玄心中不自覺一緊。
眉間的那點硃砂早已被血弄糊了,師青玄雙眼含淚地望著沉著面色的賀玄,低聲道:「要不你究竟要把我怎麼樣呢......我哥你已經殺了,你還要怎麼對我?」
師青玄笑得淒涼,那所帶的癲狂絕望之色一表無遺。
歪過頭,師青玄就這樣笑著看著賀玄,一字一句誅心地問道:「黑水沉舟,你不要我把命格還你,也不準備殺我,你待我究竟要如何?」
賀玄默然不語,眼眸裡的幽深讓師青玄猜不透他的內心。
應該說,自己從來都沒懂過他,不是麼?
嗤笑了聲,師青玄垂下眼睫,笑得是對自己濃烈的諷刺。
誰是誰非,他不想去知道,也不想搞清楚。現在,他只想要一死了之,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可是,賀玄不想如他的願。
師青玄再無懼意,朗聲質問道:「說啊!你究竟要怎樣!」
抬起手,賀玄的手指點上了師青玄的眉間,接著往旁微微一抹,額上的血跡頓時被抹去,露出青了一塊的額際。
那點硃砂也一併被抹去,師青玄愕然,感受著對方的輕柔動作。
賀玄往前湊近了些,以前讓師青玄倍感依戀的氣息在此時只讓他覺得壓迫。
咬破指尖,賀玄將指頭上的血點上了師青玄的額頭。
師青玄僵住身子。
待賀玄移開手指,師青玄的額上已被點上一點新的硃砂。
低下頭,賀玄看著師青玄的發頂,突然開口:「再叫我聲明兄吧。」
以後,定是再也沒機會聽師青玄這樣喚他了。
縱使,他喚的那個明兄不是他自己,那也無妨。
師青玄抬起頭,扯起一抹涼薄的笑意,輕聲道:「黑水沉舟,你這是何意?」說著,諷刺地笑出聲來。
「不是你說的麼?我叫錯人了,你現在又何必如此作態?」
那眼中所帶的寒意如冰椎刺進賀玄心裡,刺得他心裡不住發疼,像是被劃開一道口子流出了血一樣。
賀玄呼吸一窒,最終,他什麼也不說了,就這麼的站起身。
隨著賀玄起身的動作,鎖住師青玄雙手雙腳的鐵鍊頓時解開鎖落在地上,突然重獲自由的師青玄沒有任何防備,身體一個前傾,半跪倒在地上,鬆軟的雙手死力地撐住。
「......你走吧。」賀玄轉過身,冷然地丟下一句話。
師青玄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伸手扶住石牆穩住身形,看著賀玄的背影冷笑了聲:「走?你要我走什麼?我還倒不如現在就死在這裡!」
沒有回頭,但賀玄的聲音驟冷下來:「你可以試試。」
哼了聲,師青玄沒再說話,帶著一身的狼狽向前走去,與賀玄擦肩而過。
直到師青玄的身影消失在殿裡,二人期間未再有過任何接觸。
就連一眼,也都沒有。
衣袖下的手握得死緊,賀玄沉著一雙眼,拂袖離開,留下師無渡的屍首在殿裡。
罷了,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對他們二人來說,本該如此乾脆地斷了。
他們之間的相遇,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留下的只會是個哀戚的結局。
如此一來,還倒不如從未遇見過彼此。
只可惜他們不僅遇上了,中間還有過一段美好的歲月時光。
還好最後,他們仍是走上那個賀玄認定好的結局。
彼此間形同陌路,以前的種種將化作塵埃封入土,再也不見天日。
這段相遇,最好的便是止於初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