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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或許是第一次，關凌移不開目光。
「怎麼了？」
擁在懷裡的女友似乎是因為關凌突然不說話，抬起頭，仰望他。
關凌回過神，眨了眨眼。
「沒……沒什麼……」
女友注意到他的視線，順著望過去，卻沒看出異樣。
「你在看什麼？」她問，語氣逐漸冰冷，「又看哪個美女看呆啦？讓我瞧瞧？」
對付她，關凌可就擅長多了。他將她的臉扶正，伸手撥開她的髮稍。
「如果要看美女，那我盯著妳看就好了。」
「少來，不正經，油嘴滑舌。」她瞇起眼，但醋意已經明顯消退。
「我的原則妳是明白的，我只對方圓一百公尺以內最漂亮的女孩油嘴滑舌。」
關凌朝她眨眨眼，惹得她咯咯輕笑起來。笑聲清脆，但卻讓他感到煩躁。
他伸手，再次摟她入懷，將她的臉放在胸膛上方，然後卸下假笑，再次抬起目光。
朝那裡望去，望得出神。
「凌，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一聽見她有了離去的念頭，關凌忍不住感到一陣心慌，自從五年前劈腿被抓到後就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再待一下吧，妳聽，那裡的街頭藝人正準備唱歌。」
「不要啦，太陽快下山了，蚊子好多。」
「來，外套借妳，綁在腰上，多少遮一下大腿，等等我們去買防蚊液。」
關凌脫下夾克，替她繫在腰際，目光卻仍然望著那裡。
「等等去哪裡？妳餓了嗎？」
「有一點。」她有些害羞地說。
「那，吃義式餐廳吧，上次妳喜歡的那間？」
「好。」
關凌摟了摟她的腰，從口袋掏出手機，示意自己要先打電話訂位，稍微走開了幾步。
他望著那裡，儘管將電話湊上耳朵，卻希望鈴聲想得越久越好。
可惜餐廳的服務很好，訂位也非常順利，快得讓他難過。
「媛，」放下電話之後，關凌朝女友招了招手，「妳有帶相機嗎？」
「沒有，要相機做什麼？」
關凌在心底嘆了口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拍照囉，我們難得來一趟，當然得紀念一下。」
「用手機不行嗎？」她歪著頭，「你以前不都用手機？」
不行，手機的畫質根本不夠——
「嗯，那就用手機吧。妳站過去那邊，我幫妳拍。」
「你不入鏡嗎？」女友詫異地問。
「妳今天穿得很漂亮，我想拍妳全身的打扮。」
「那我們找人替我們掌鏡？那邊那個男生……」
關凌再次伸手，輕輕將她的臉轉回來。
「拍照要笑的吧？我不要妳對其他人笑。」
這話有效堵住女友的嘴，她皺著眉頭，卻掩不住笑意，順從地朝向關凌手指的方向走去。
「很好，笑一個，三、二、一。」
關凌朝她露出鼓勵的笑容，目光卻越過她，看向更遙遠的那方。
他按了好幾次快門，但除了第一張以外，其餘的十幾張照片都沒有女友的身影。
只有那片讓他著迷的天空。
但是，不論他的手指按幾次，憑手機的拍照功能，卻連那份美麗的千分之一也拍不下來。
自那一刻起，關凌明白了一件事。
他此生將為了尋求那片震撼心底深處的天空而沉淪。
※
關凌吸了吸鼻子，平息伴隨噴嚏而來的麻癢。
「拿去。」蒂娜走上前，在他鼻子下遞出一張手帕。
關凌側了側頭，雙手沒有離開相機。
如果他打算擤鼻涕，他會用他長褲口袋裡的旅行用面紙包。
蒂娜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
「要我幫你？」
關凌不著痕跡地嘆口氣，露出微笑，手指離開快門。
「那麼，千里迢迢來到西雅圖近郊的岩岸，忍受了兩個小時十二月的海風之後，攝影師先生，有拍到你想要的照片嗎？」在關凌擤鼻涕時，蒂娜站在他身旁，語帶笑意。
「我來似乎得不是時候？」
「我不曉得你是聽誰說的，但十二月的西雅圖絕對看不到什麼風光明媚的海岸風景。」
關凌仰望那片灰濛濛的天空，終於放下相機。
「其他時候的天空很漂亮嗎？」
蒂娜聳聳肩。
「夏天吧，夏末入秋的時候，天空和大海的分界會變得相當模糊，陽光灑在大海上，整片海面閃閃發光，非常美麗。」
「是嗎。」
關凌點點頭，將相機收好。
蒂娜是關凌在西雅圖市區找的司機，包車三天，三百美金。這對關凌來說並不是一筆小數目，不過他並不擔心，如果能夠重見那一天的風景，一切值得。
「所以，關先生。」兩人回到蒂娜的銀色林肯休旅車內時，蒂娜一邊繫上安全帶一邊開口。
「我說過了，關就好。」關凌檢查手頭照片，心不在焉地說。
「好吧，關。你是……風景攝影師？」
準確來說，應該是天空攝影師。不過關凌仍然點了點頭。
「怎麼會想幹這行？」蒂娜好奇地問，關凌能夠看見她不斷從後照鏡偷瞄他。
關凌抬起頭，看著混濁的大海和天空，稍加思索。
「幾年前，我在家鄉看見一片非常美麗的天空，非常非常美麗，讓我一見鍾情的美麗，但是我卻沒來得及將那個景象捕捉下來。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尋找，尋找那片景色。」
車內靜了半晌，只剩引擎隆隆作響。關凌對這陣沉默並不意外，將目光放回相機上。
他每次向他的旅伴解釋追逐天空的理由，通常都會碰到這種情況，得到的回應也大同小異。
「未免太浪漫了吧？」
「會嗎？我倒覺得很務實。」關凌微笑。
「我還是第一次載到那麼浪漫的亞洲人。」蒂娜哈哈大笑，「既然如此，身為本地人，我一定要讓你看盡西雅圖的美景，也算是替西雅圖爭口氣。」
「那也不必麻煩，蒂娜小姐。」關凌笑著說，舉起手中的單眼，對著駕駛坐上的蒂娜按下快門，「我認為我已經找到西雅圖最美的風景了。」
蒂娜一愣，旋即露出笑容。不知怎地，本來陰沉的雲層突然透出些許陽光。
當天晚上，關凌離開下榻的飯店，住進蒂娜的小公寓。
雖然就情感上而言，他更想在飯店的鬆軟大床上享受客房服務，但如果能夠省去幾百塊美金的支出，在蒂娜的小床上吃披薩對他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你應該還沒結婚吧，沒有女朋友嗎？」蒂娜躺在他腿上的時候問，她正拿著他的手機，檢視裡頭數不盡的風景照，關凌不讓她碰相機。
關凌從過期的流行雜誌上抬起眼。這也是他的旅伴總是會問的問題。
「目前沒有。」而他總是這麼回答。
「那你要不要留下來？我們可以一起住。」蒂娜笑嘻嘻地說，光著的腳丫在床邊晃呀晃。
關凌將雜誌翻了一頁，思考著怎麼拒絕。
「我明年夏天會再回來，蒂娜。」他輕柔地說，撫摸她的金髮，「不過接下來我有工作，得趕去新加坡。」
這並不純然是謊話，只是那份工作的時間點是在初春而已。
蒂娜「嗯」了一聲，看著關凌手機裡始終一個人像都沒有的風景照。
「追逐天空？」
「追逐天空。」
她目光一轉，爬起身，跨坐在關凌的大腿上。
「那留下來過節總可以吧？」她裂嘴笑。
關凌的目光飄向地板上那個畫著聖誕老公公的披薩盒。美國終究與亞洲國家不一樣，雖然現在離聖誕節還有十天，但城市裡已經充滿了聖誕的氛圍。
「我不確定，我可能有約。」他語帶保留。
「所謂的有約，跟這張照片有關嗎？」
蒂娜舉起關凌的手機，畫面裡是一張聖誕樹的照片，位於他的家鄉、台北車站大廳的聖誕樹，左下角的時間顯示拍攝時間是去年的聖誕夜。
關凌完全不記得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重要的照片都在相機裡，那可能是他隨手拍的、也可能是他當時的旅伴用他的手機拍的。
不過關凌還是點了點頭。
「那是我家鄉的聖誕樹。」
「是女人嗎？跟你約定的那位。」
關凌迎向蒂娜挑戰的眼睛，微微一笑。
「是女人。」這點關凌倒不用多想，雖然他連那位旅伴的樣子都想不起來。
「你說你沒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
蒂娜露出笑容，俯身親吻他。
「那就好，我憑本事讓你留下來。」
那一年，關凌在西雅圖某處小公寓的浴缸裡跨年。
當他踏上飛機時，相機裡的照片數量多了兩千三百張，將西雅圖的風景盡收於記憶卡中。
但是仍舊沒找到他的天空。
關凌的名聲隨著追逐天空的夢想愈來愈響亮，女人債也愈來愈多，多得他無法認真細數，究竟他碰上的女人和去過的國家哪個比較多。
這對他與那些女人而言，大多只是交易，他從來沒有掩飾自己可能離開的事實，也沒有刻意尋求女人的好意，他所做的只是不排斥，並隨波逐流，最後在盡頭前抽身罷了。
「我倒不這樣認為喔？」坤雨從顯微鏡前抬頭，朝關凌一笑時順勢抬眼鏡，「各取所需是一回事，認真看待交易與否也是相當重要的評量標準呢。」
踏遍各地，他最後依然回來台灣，眼前的女人便是他租屋處附近的房客，初次見面時這女人喝得爛醉，逮到關凌就不肯放手，最後死纏爛打到他不得已把人帶回去，看她整晚因宿醉頭疼哀號，還得親自照顧。
關凌覺得，這女人估計是他此生最上心的其中之一了。
他笑道，「我對妳不夠認真嗎？」
「那是因為你不得不認真呀，嗯，像你這種追求浪漫的男人已經不多了，這點確實很吸引女孩子。」坤雨頓了下，朝關凌招手，「欸，要來看看嗎？」
「看什麼？」
「你給我看的那張超模糊照片，跟顯微鏡下的畫面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覺得有趣嗎？」坤雨扯道，「很多東西，看太清楚就不美了。」
關凌繞過去湊近看了個仔細，密密麻麻的大腸癌細胞黏在細胞培養皿上，畫面一點也不好看，即使同樣模糊。
總覺得另有所指。
「這是妳研究的主題嗎？」關凌顧左右而言他。
「差不多？那只是材料，你再等我一下，這裡弄好我們就一起去看音樂劇。」
「好，再久都等。」關凌微微一笑。
「你不去陽台看看上看看嗎？也許有令你滿意的景色可以拍。」坤雨揮開關凌，「不然我帶你來研究大樓幹嘛呢？又不是小女孩，做什麼都要人陪。」
「我倒是一點也不介意陪著妳。」關凌雲淡風輕，走到門邊轉開把手，回眸報以溫柔莞爾，「既然妳這麼說，那我在外面等妳，順便也見見妳說的美景。」
離開細胞培養室，涼風便陣陣。
通往陽台的長廊搓揉晚霞的陰與陽，昏暖視線，關凌眨了下眼忽略剎那的不適，快步走向戶外──就見紺青色柔雲鋪滿了天，任憑遠處火燒山般的晚陽渲染浮盪澄光。
很美。
關凌本能抓起相機調整焦距迅速拍攝，那烈陽的火不燙，染盡山河佔據天空的所有蒼茫，炫目至極。
相片裡的最佳主角不再是天空，而是晚霞。
關凌震懾在原處，有剎那，他想放棄尋覓天空的完整，可在雙眼戀戀不捨地盯著光時，卻總不自覺瞇起，企圖用脆弱的眼皮遮擋光線侵襲。
他閉上眼，負片印象開始在眼皮內玩弄他的感官。
不知多久，身後傳來坤雨用手機跟別人交談的聲音，關凌轉過身去，瞧見坤雨略顯不耐煩的嘴臉，收線時又立刻消失。
「好看嗎？」坤雨像沒事一樣問道。
「這裡空氣品質一定很棒，那是我此生看過最美的晚霞。」關凌真誠道。
如復以往，所有女人都會以此為條件，要他留下，或要他不再追逐夢想。
但坤雨什麼都沒表示，她把一頭微捲的秀髮紮成馬尾，開心地甩動包包，「走吧，再慢就趕不上音樂劇囉。」
劇院演出的音樂劇很棒，坤雨看得很入迷，迷得連離開都在歌頌劇中演員的好，關凌順著她的意買了個芭蕾小人像當紀念品送她，今晚的約會便順利畫下句點。
※
西元兩千年之後的人們把天空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天空的藍與天空的白化作霧霾，渲染大量煙灰與藏黑，從城市中心仰望，白雲不再白皙如宣紙、天空不再青蔥無能謂之蒼穹。
關凌抱著單眼相機，揮別繁華庸俗與塵埃，踏上沙天一線的沙漠，與烈陽對抗。
透過單眼的鏡頭，關凌的眼睛感受到強烈的光線刺激，他只能不停眨眼忍住眼淚流出的慾望，「呼......」
這是他在沙漠中拍的第兩千七百三十張照片，他放下相機抬手擦拭額上的汗水，坐在吉普車另一頭的頭紗女人立刻遞來毛巾，嬌笑望著他。
「休息一下吧？你已經有段時間沒喝水了。」她說。
關凌接過毛巾，順手蹭過女人被曬得紅通通的臉頰，「都聽妳的，還得感謝妳帶我來這個好地方。今天的照片都很美，相信雜誌會採用的。」
「那當然，我可是這片沙漠的嚮導，有哪裡的美景是我不知道的？」女人笑言，「跟以前你受訪時談過的那幾個膚淺女人相比，我可還算有點內涵。」
「喔？妳這樣覺得嗎？莫妮，在我看來可不是這樣一回事喔。」
被喚作莫尼的女人挑起柳眉，似笑非笑，但心底恐怕與萬里無雲的藍天不同，正準備烏雲密布。
關凌好整以暇擦汗，收起相機後小心翼翼摺好毛巾，用乾淨的另一面替莫妮擦拭鎖骨上的汗珠，「怎麼說有點？妳這麼聰明，別太小看自己了。」
莫妮聽到這番話面色依然如常，只是握住關凌的手，「這麼會說話，不回饋你可不行，聽過沙漠裡的海上珍珠嗎？」
「妳說妳嗎？」
「哈哈，別鬧了，我說的是綠洲。你在雜誌上說過，想拍攝世界最美的天空，我想有最珍貴的美景陪襯的天空，想必最美。」莫妮說，「考慮一下，決定好後就一起出發。」
「這還用考慮嗎？」
莫妮壓下遮陽帽報以高深莫測的表情，「當然。」
關凌最終沒有當場回應莫妮的邀請，夕陽西沉後，他們回到考古學家駐紮的營地，關凌走回自己的帳篷，穿上夜晚禦寒的衣物。
只要接近人群居住的地方就會顯得吵雜，即使是沙漠也不例外，關凌蹲在帳篷前喝水時就跟不少人打招呼，屬於人的聲調聽久之後難免厭煩，關凌卻只能這般捱到晚餐時刻。
沙漠裡的海上珍珠嗎？
關凌一邊喝水，一邊想像黃沙漫漫中的蔭綠，不覺揚起嘴角。
隔日早晨氣溫尚低的時候，莫妮便來叫醒關凌，兩人驅車前往她口中的綠洲，一路上，莫妮都在強調綠洲對沙漠的重要性，以及夕陽落下時為綠洲染上的餘暉有多美麗，關凌點頭輕應著，實則專注在手中鏡頭的掌握。
烈陽熾白開始佔領藍天，他們驅車停在綠洲入口，映入眼簾的，是黃沙之外的綠。
蔭得蔭綠、翠得翠青、青蔥雜斑與灰岩，艷紅花朵相應生輝，一切彷彿撒上糖霜泛著日光刺人雙目。
意外吵雜。
「喜歡嗎？」莫妮問。
關凌放下拍攝仙人掌的相機，笑道，「嗯，很美。」
莫妮臉上浮現笑容，「真的？既然這樣──」
「太陽很美，花跟植物也是，我很訝異它們的顏色可以那麼強烈。」關凌說，「只是好遺憾，這不是我心目中的天空。」
天應該要更沉，要蔚藍得無雲，要深得能夠包裹萬物。
關凌覺得，自己似乎離那日奇蹟般的風景愈來愈遠了。
莫妮僵住笑容，「怎麼會？你說的對，這裡的植物與花都很美，看看陽光下他們多耀眼，難道比不上你心目中的天空嗎？」
關凌笑看莫妮，他知道莫妮驚慌失措的理由，其實，他也很無奈。
「沒有什麼比不上，沙漠的海上珍珠，真的很獨特，也很吸引我。」關凌輕嘆，「也許我配不上吧。」
莫妮面容猶有掙扎與憤慨，關凌伸手把對方按入懷裡。
仰望天空的過分蒼白，關凌隨日光瞇起眼，視線隨劃過天空的飛機而行。
「真的很遺憾。」
這是他在沙漠拍攝的第三千張照片，也是最後一張。
至於待在他身邊的人，也或許將隨著相機的輕輕放下，再離開一位。
當飛機結束翱翔、降落在新國度的機場時，關凌才收起墨鏡，提著行李從過道走出──天空不再一碧如洗，白雲點點排列著，好像想傳達些什麼。
※
「妳說要給我看看天空，但這邊似乎，只看得見天花板。」
自音樂劇約會以來，又隔一兩周，坤雨聽進關凌的話，同樣熱心地要為他找尋最美的天空，卻不知怎麼著帶著他來到研究大樓的地下室。
這裡空氣潮濕飄散淡淡煙塵味，白熾的燈光照亮走廊一隅，映出走廊上堆放的雜物。坤雨抬腳跨過倒下的木椅，哼著歌。
「坤雨？」沒聽見對方回應，關凌關切地上前。
「我想給你看的，正確來說不是天空。」坤雨一副輕鬆自在地說，她停在走廊陰暗的末端，手貼著一扇白色陳舊的門，回眸時眼底漾著調皮光采，「是照片喔。」
「照片？」
「我沒跟你說過吧？大學時期，我曾經是攝影社的社員。」坤雨掏出鑰匙好整以暇開鎖，帶著關凌走入灰塵與黑影，和大量底片的過去，「我比較不務正業，喜歡拍攝影片而不是照相，我喜歡故事、音樂跟動作，跟你喜歡的不同。但是我有個學長，他跟你一樣，很愛拍靜物。」
踏入早已沒有人的社辦，坤雨蹲下身在鐵櫃邊翻找，就著關凌替她打開的燈光拉出相本──在數位的時代裡，已經沒什麼人特地將相片洗出來，大概只剩愛好攝影的人還堅持著傳統的習慣。
她輕喘著氣把厚重的相本放到桌上，抬頭便對關凌一笑。
很可愛的笑法。
「要看看嗎？我很喜歡這個學長的攝影作品，記得有些跟天空有關......他喜歡拍攝鳥類。」
參考他人的攝影作品，這點關凌確實沒想過，畢竟他自己就是攝影師。
即使心裡不怎麼有興趣，關凌依然聽話地掀開染上塵埃的相本，一邊聽坤雨興高采烈講述她的過去，還有學長的攝影作品有多神奇等等。
「當然，你的作品更棒，記得之前我讓你看的晚霞嗎？」坤雨說，「那樣的美景，只有你拍得來。」
無法控制地，關凌挑高眉毛，「我？不，我想妳來的話，也一定能拍好，畢竟那時的天色本身就很美。」
「我對那樣的天空，不感興趣。」坤雨淡然道。
誰都對天空不感興趣，所有女人都是一模一樣，她們為關凌尋找天空，卻從沒真正喜歡上過。
關凌的目光落在相本中，隔著一片蒼紫色夜空的海岸。
似乎是有點像了。
「妳喜歡什麼？」關凌問。
「嗯？你說攝影嗎？」
「或者妳喜歡其他的任何東西，也可以跟我說。」
坤雨好似感到厭煩般擺手，「我說過了，我不喜歡靜物。我愛動作與紀錄，跟你不同。」
確實如此，關凌兀自了然點頭，手指溜過頁面翻到下一頁時，頓了一下。
畫面中，站在黑色小鋼琴上的，那是一隻芭蕾舞者的小塑像。
他送過坤雨同樣的東西對嗎？他的記憶力很好，但同樣的東西豁然出現在陳舊相冊裡頭，讓他莫名覺得陌生。
「坤雨。」他指了指那張照片，「這是妳拍的嗎？」
坤雨停下拍弄灰塵的動作，好奇地望過來，見著相片後雙眼瞇起，「不是喔。」
「我好像買給妳一樣的小塑像？」
「大概吧，那齣音樂劇巡演很久，這本相本是學長的，那大概是他的東西。」坤雨笑道，「怎麼，你好像在吃醋。」
關凌報以微笑，他知道，他不會對任何人吃醋。
只是突然地覺得奇怪罷了。
「再多翻點，看到喜歡的跟我說，我再帶你去拍攝地點。」
創作內容
【看圖說故事】被天空殺死的男人（上）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