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原諒茉蒂的無禮,她的個性比較直接但其實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相當為人著想而且很有抱負。」圖魯瓦邊收拾自己家中雜亂的東西邊說。
招待我來家中是圖魯瓦主動提出的主意,似乎他也想問我一些事情,我不意外,大部分的人都會想問安德爾人一些事情。好在歐茉蒂並沒有反對,她表達自己意見的時候真的很有魄力。
「而且還會為自己的丈夫勇敢獻身打抱不平,身材好又美麗,還是村長的女兒,真是好妻子。」
圖魯瓦笑著說:「我們還沒結婚,應該說還不能夠結婚。」
「你要娶到她,應該比你現在在做的事難。在被所有村民都討厭的情況下舉辦婚禮,那絕對會是一場很熱鬧的婚禮。你說你們還不能夠結婚,我猜應該也跟這個消失的神靈有關。」
「對,結婚儀式要在涅妲的祝福下完成。」圖魯瓦終於清出一塊空間搬來一張小木桌放在中間,「坐吧?雖然很亂。我沒有保持整潔的天賦。」
周圍全部都是雜七雜八的零件,圖魯瓦的房子從外面看起來雖然很大,但裡面這些雜物塞滿了所有空間,一樣是石板屋可是卻沒有通風的感覺,甚至還能聞到一些油膩的味道。這裡在佩爾金的邊緣,看起來村子裡的人並不歡迎他去村內居住,我跟圖魯瓦爬了好一陣子的階梯才回到他家。
「我應該先問你為什麼這麼不討人喜歡嗎?」我問。
圖魯瓦跨過一堆東西走進廚房,隨手抓了一些不知名的黑色海草開始動手做晚餐。
「我不是在這裡出生的,也不是血統純正的佩爾金人。」他回答,「我的母親是佩爾金人但父親不是。但從小我的母親都會跟我說關於涅妲的故事還有這片大海的故事,我很嚮往這片美麗的海洋。」
「聽起來很不錯,你愛海洋,而你那些和陸的鄰居也愛海洋。但就我今天聽到的,你卻是因為這片大家都愛的海洋而被討厭的。」
「是這樣沒錯,不過呢……該從哪裡說才比較好呢……」圖魯瓦一邊料理一邊說:「也許應該說說我跟歐茉蒂事怎麼認識的,還有我會回到我母親故鄉的原因,這應該是所有事清的開頭。我從小在紅城長大,父親是個學者家境算是不錯,讓我可以在紅城的學校讀書。」
「能在紅城的學校念書你的家境不是不錯,是很好。我看過好多來自紅城的有錢人,他們的馬車比你們這裡任何一間屋子都還要華麗,我想就連他們的廁所都能給我們這些一般人當床睡,而且還會覺得香。」
「太誇張了,我可沒有這種廁所。總之,我遇到了歐茉蒂,三年前她到我的研究院研習,她參加短期的研修課程,海洋學相關。而我算是她的指導助理。」圖魯瓦切了一盤黑色的草端來,旁邊附著一小盆橘黃色的醬料,「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就向她求婚了。」
「發生了一些事……我就不追問是哪些事了。」我笑著說,「你不知道她在佩爾金的地位是這麼高的嗎?」
「她有說過,但跟她一起回來佩爾金的時候真的有被嚇到。」圖魯瓦遞給我一個木叉,「你可以先吃,我再去弄幾個貝殼來。別期待有魚可以吃,現在佩爾金半條魚都沒有。」
我滿懷期待地叉起黑色的海草,經過好幾天啃麵包的生活這是我這幾天見到最新鮮的食材,我迫不及待的放入口中。滑潤的口感還有豐沛的汁液,特殊的味道天然的鹹味很好入口,就是有點單薄。
「所以你因為娶到了他們的公主所以才這麼顧人怨嗎?」我吞下一口後說。
「這倒不是。因為要舉辦結婚儀式的關係,所以我跟著小茉回來佩爾金舉行儀式,大家那個時候對我很好,都把我當成下一任村佬來服侍了,小茉的父親──也就是村佬,他也對我很親切,教了我很多關於涅妲還有這片海的事情。」圖魯瓦拿出一桶還活著的藍色貝類全部倒入一個鍋子裡,「我也很高興可以親眼看到自己母親的家鄉,還有她信仰的神靈,算是完成了我小時候的心願。」
「你不是信仰涅妲的對吧?我記得紅城的神靈是……」我回想起一個月前經過紅城的時候,紅城的神靈很特別的神靈,「蠟的神靈。」
「的確,希爾克思的蠟像在紅城無處不見。但這不代表我不敬重我母親的信仰。」圖魯瓦說。
「這句話很好,我喜歡你對於神靈與信仰的態度,那這樣看起來你並不是因為信仰不同而惹來厭惡的。」
「我是因為觸犯了這片海洋的禁忌而被厭惡。」
「禁忌?」我這次配上橘黃色的醬料,是某種柑橘類的水果醬,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合適。
「這片海域很危險,依照分類是可以歸類在不能入水的危險海域,有尖銳的礁岩,險惡的暗流還有會吃人的魚,這是由科學的角度來分析的。我聽小茉說村子裡有絕對不能做的禁忌,就是坐船出海。」
「我有看到一些船在岸邊。」
「那些只是用來清潔海邊或是捕撈銀脂的船,我看過涅妲帶來銀脂的畫面,很美麗也很不可思議。祂把銀脂群帶到安全的水域,不用出海也可以撈捕。」圖魯瓦終於把一鍋藍色貝殼的湯端上桌,然後坐在對面。「我們現在幾乎每三天就舉辦一次虹鱗祭,明天你去參觀祭典時不妨看看海邊,你可以看到很明顯的界線,告知人們哪裡是安全的水域。」
那鍋湯散溢著濃濃的香味,有點微辣刺鼻的味道,我迫不及待盛了一碗,除了藍色貝殼之外還有切成大塊狀的海芋(我知道這個常見的海產作物,很多旅館的濃湯都有),我想那微辣的香味就是來自於海芋。
「那你認為涅妲的消失跟你觸犯禁忌有關聯嗎?」
「根本沒有……」圖魯瓦嘆一口氣,「涅妲消失後整整一個月舉辦了四次祭典都沒有用,我心想這樣是沒辦法改變現狀,而不改變的話佩爾金就要完了,你知道嗎?那一個月旅人與商人的數量非常快速地減少,銀脂太有名了,所以涅妲消失的消息也傳遞的很快。」
「我也是聽到消息才會過來的。」我用叉子撥開藍色貝殼,裡面的貝肉看起來鮮嫩多汁,「所以在那之前你都沒有出海?」
「沒有,身為村佬的女婿我怎麼敢隨便亂來?我很想娶小茉。」圖魯瓦邊喝著湯邊說,「只是我實在看不下去他們這麼虔心地祭禱只得到絕望,我想要解決問題,而我剛好懂一些海洋的東西。」
「於是你就開始想辦法靠自己捕捉銀脂?」我吃下扎實的貝肉,嘴中充滿美味的鮮味,「這真好吃,是什麼種類?」
「那個是藍潮,北方的貝類,人們會把他們放在海裡的木簍養,你如果繼續往北的話可以看到很多。」圖魯瓦說,「於是我開始想辦法。銀脂是深海魚類,是這片海域的特有種,如你所知的會被涅妲的虹光吸引。」
「所以才要複製出跟涅妲的虹光一模一樣的光嗎?」
「對,不然根本不可能吸引住在深海的銀脂出來。」
我吃著藍潮貝配著微酸的海菜,認真覺得這是我這幾天以來吃到最好吃的食物。「但結果似乎不太好,聽說你失敗很多次。」
「那些都是在測試。第一次出海的時候,那片礁岩跟暗流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危險,我打造船經不起力道破了一個大洞,勉勉強強是回到了岸上,但現在經過改良後已經可以順利出海。」
「那懸吊台呢?那是打算做什麼用的。」
「你知道的比我想的還多。」
「安德爾人一向擅長觀察。」我自嘲著。
「那一次我打算利用懸吊台抵達天角崖下方的海蝕洞,涅妲的神祠在那,那時候我還沒找到可以發出虹光的方法,所以我想要去神祠尋找辦法。我想也許那裡有虹光的秘密。」
「神祠?」我挑起眉毛,總算有點我需要知道的線索了。
「據說很久以前就在那了,佩爾金的人們舉辦虹鱗祭時都會放供品進去洞中,然後在外面祈舞奏歌,直到涅妲在海上出現。」
「你怎麼不用正常的方式進去,反而要特地弄了這個奇怪的懸吊台。」
「神祠進不去的,沒有路可以進去。」
「什麼?」我差點把嘴裡的食物吐出來,急忙吞下之後問他,「沒辦法去神祠?」
「我也不曉得,沒有路可以過去,要搭船又有可怕的嘎旺會咬破船。」
「所以那個嘎旺到底是什麼?」我實際念了之後才發現有點難念,應該是佩爾金的方言。
「正確的名字是尖牙棘,是一種很危險的棘皮魚種,會攻擊所有浮在水面上的生物或東西。」
「好的,你講這些有解釋跟沒解釋一樣,聽都聽不懂。反正有可怕的魚就對了。」
「對,然而神祠在海蝕洞裡,沒有其他方式能到達。」
「那要怎麼送供品?如果不能進入神祠的話。」
「這個嘛……明天的虹鱗祭你就會知道了。」
「好吧。我也要遇到神靈之後我才能發揮我的長才,明天的祭典我一定會去。」我滿足地喝下最後一口微辣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