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小林騎著腳踏車從住宅區至市中心一路搜索。從市中心沿著道路前往青丘,最後在商業區結束。
走遍所有能夠通行的地方,探查了每一條巷弄深處。
小林始終找不到一位他能幫助的人。
在這遼闊的城市裡,無數在原地凍結的人們臉上都掛著不同的表情:有人歡笑、有人哭泣,也有些人的表情苦惱的像是即將死掉似的。
而面對這些苦惱的人們,小林無從給予他們任何形式上的幫助,只能幫忙祈禱發生在他們身上的難題終能得到解決。
小林第一次的探索行動,以毫無收穫的形式畫下句點。
為了洗去全身的疲憊,小林在回家前特地去了一趟澡堂。
將入場費放在櫃檯後進入浴場。小林一腳踏進浴池時,浴池中的水像是果凍似的陷了下去。當他試著移動身體時,熱水朝小林走過的地方左右排開在他的左右堆起砌成水牆。
“…又要出現一個都市傳說了嗎…”
對於自己不經意重現了被世人稱為奇跡的現象,小林的腦袋隱隱作痛。
“只要時間夠多的話自己終能適應這個停滯的世界。”小林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正常的常識終究不適用在異界,兩種迴然不同的常識無法接軌,就像不契合的齒輪般只會互相消磨直到其中一方脫落為止。
小林呈現大字躺在浴池中開始思考﹕如果要選其中一邊的世界生活的話,自己會想回到那個壓力重大,但一切正常的日常生活嗎?
還是就留在這個雖然孤身一人,卻寧靜自由的靜止世界?
「…太蠢了。」
對於產生這種想法的自己,小林有些自我厭惡。
脫離人世的人類只會邁向兩種極端︰不是升華為無欲無求的仙人,就是墮落成遵從本慾的野獸。
即使生活充滿痛苦,但還是有許多事情是小林無法割捨的…
“…不上不下,乃所謂人…嗎?”
就算不對自己的將來抱有期望,小林也無法灑脫的放下一切。
回到家中,小林躺在床上。
窗外夜空的繁星閃耀著點點白芒。
按物理學來說,時間停止的狀態下光也會停止傳播,現在這個世界理應陷入一片漆黑才是。
小林想﹕現在還能夠維持理智,是因為自己所身處的依舊還是自己熟悉的城市。若一覺醒來發現眼前的一切面目全非的話,那究竟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啊?
「…還能這樣胡思亂想,就表示我的意志還算堅定嗎?」看著星空,小林如此低喃。
眼前的視界突然變得有些模糊…小林揉著開始發疼的太陽穴。
多日的連續加班、熬夜與在外奔走,小林體力早就耗至見底…
他之所以還能保持意識,只是因為他無法放心入睡。
——現在的世界是否在自己沉眠之際還是維持眼前的樣子?
——進入夢鄉時真的不會有什麼不懷好意的東西侵入家裡嗎?
看似玩笑的不安一點一點累積起來成為真實的恐懼。
世上沒有比起未知更加恐怖的事物。
飢餓打斷了小林的思緒。小林看向散在空中的碎麵條團,伸手將其中一個最大的碎塊放入嘴中…
…乾澀的麵條塊一點味道都沒有,就像塊海綿似的越是咀嚼越覺得口中的水份一點一點的被吸乾。泡麵調理包一打開就散發出肉的腥味,光是舔了沾在食指上醬料,就讓小林皺緊眉頭確認這碗泡麵的生產日期。
一想到這是要打著家裡的名號推出的商品,小林的心情變得更糟了。
「…這是開玩笑的…吧,真的要讓這種東西流通在市場上嗎?老爹那傢伙…真的覺得這樣可以嗎?」
雖然話是這麼說,只要身在停滯世界小林就永遠不可能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
小林想起一部喜劇電影︰上班快遲到的主角為了喝上一杯咖啡,直接用嘴巴裝下即溶咖啡粉、熱水、牛奶與砂糖一口吞下在胃裡混合的情節。
小林啞然失笑,要在停滯世界裡吃上一碗泡麵好像就只剩下這個方法了。
或許對某部分的人來說,這個停滯世界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天堂吧?
但對沒有特殊欲望與願望的小林來說,誤入這樣的世界只會讓他深感不便而已。
無事可做又無法入睡的小林呆望著飄在矮桌上方的熱水團。
「…就當是我求祢了。」
他將浮空的熱水團當做是某種神明的化身,雙手合十祈禱著。
「拜託結束這一切吧!」
就在眨眼的瞬間,小林看到了某個東西開始扭曲變形——
熱水團形狀開始變得不規則!——
「——?!那個等——!」
——小林的尖叫還來不及脫口,熱水團直接砸向矮桌爆炸!
用來做實驗的木棍、菜刀、塑膠袋、書本、泡麵、家具…等等的浮空雜物,同一時間從空中砸下!
小林跳到床上緊護頭部,那些滯空的物品全數落到地面發出巨大聲響!
…劇烈的撞擊聲當中似乎隱藏著細小的慘叫。
直到再也沒有聲音響起為止,小林才敢睜開眼睛…
房間就像剛被颱風入侵似的一片狼藉。
各種雜物與垃圾滿是一地,熱水壺把木製矮桌砸出一個坑。
「…我回來…了…」
看著雜亂不堪的房間,小林無力的攤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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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花了三十分鐘才將家裡收拾完畢。
“還好家裡沒有太多的東西。”小林將熱水壺放回流理台,“沒想到一無所有會是一種好處。”
打開水龍頭,看著流瀉而下的水柱慢慢填滿熱水壺,小林心中頓時湧出一股安心感。
經歷了將近四小時後,時間才從午夜的十二點三十多分前進到現在的一點整。
小林一點都沒有賺到的感覺。
現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簡單淋浴後,小林在床上躺平。他很想就這麼閉眼睡去,卻實在無法做到。
今夜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了。
第二次的世界靜止多了新的迷團——尤其是自己到底是怎麼離開停滯世界的,說實話小林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只記得自己只是誠心祈禱,如此而已。
…當小林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思考時,一股重量慢慢爬上了他的身體。
「但是,如果光靠祈禱就能解除停滯的話,那沒理由會持續那麼久才對?」
小林比對自己第一次解除世界停滯前做了哪些事情,其中就只有“懇求”與“祈禱”這兩件事是重疊的。
但不管是今天或是昨天,在小林的心中早已出現過好幾次希望停滯現象能夠結束的念頭。
“…那些時候為什麼停滯沒有解除呢?”
「…總感覺好像漏了什麼。」
壓在小林身上的壓力突然加大了力道!
小林無視那股無形的力量,繼續思考:世界停滯發生前,有出現什麼徵兆嗎?
“不對…”
躺在床上的小林,緊緊抱住止不住顫抖的身體。
“…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思考的必要!”
無法承受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絕望…
…那個答案早就刻在自己的身體上了。
“若那突如其來的痛苦是停滯世界的開關的話,那不就無法憑著自主意識去啟動這項能力嗎?如果自己沒有承受住那股疼痛,就這麼無限期昏迷、死去的話…那時候世界變得怎麼樣呢?”
世界會在自己失去意識的瞬間恢復轉動?
還是就這麼維持在停滯的狀態直到永遠?
一想到這裡,即使身處與悶熱的夏夜小林卻像被拋進雪地般打著寒顫。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這是世界最後一次的停滯。
就在小林因一連串的消極思考輾轉反側時,那股壓制身上的力量發生了變化。
…那是種奇妙的感覺。
壓在小林身上的重量變成充滿彈性的柔軟氣囊,把小林累積的疲倦一口氣釋放出來。
睡意一瞬間淹沒了小林…
在意識剝離前,小林似乎想說些什麼,此時他的大腦就像是過載的系統般無法正確的計算處理。他半睡半醒地想著︰如果這就是死亡的感受的話,那自己一直已來對死有太深太深的誤解了。
…如果這就是死的體驗,那這份舒適的確能讓人放下一切未了的執著…
在即將失去意識之際,小林下意識地許下了某個願望。
如果他就這麼失去意識的話,或許他還能再把握一段日常時光吧…
這個單純至極、毫不特別的願望滿足了旗標(Flag)上的條件,加速推動了之後一連串的事件——
“如果能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無自覺的許下了這樣的願望後,小林的意識沒入了安穩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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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距離上一次安然入睡的日子,小林已經想不起來了。
對他而言比起那些東西,自己不能忘記的東西更多——他不能忘記自己要準時上班、他不能忘記公司的地址、他不能忘記手上案件的截止日期、他不能忘記自己負有絕對的責任自願加班直到完成工作。
跟這些不能忘的事情一比,其他事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至於不能適應的地方,就去學習適應——如何用最短的睡眠時間恢復體力、如何削減自己個性上突出的地方、如何為了工作放棄自己的興趣、如何逼自己去學壓根不想學的東西。
經歷長時間的削剪與打磨之後,人的形狀就會慢慢磨成適合在社會生存的規格。保持上班、下班、與最低限度的自由活動,過著猶如克隆昨日的日常生活。
身為全世界無數個的上班族之一的小林曉,也半意識遵循這個法則生活著。
從基礎的日復一日,慢慢進展至年復一年。
習慣是信仰的同義詞。
因此——
當小林從床上醒來發現身體變得相當輕盈時,他感到強烈的不習慣。對他來說,從挾帶著眩暈的偏頭痛中甦醒才是屬於他的日常。
或許是因為才剛睡醒四肢有些僵硬吧?小林沒有辦法直接從床上坐起,他掙扎了一會兒後滾了下床舖。
走向衣櫥,小林從衣櫥裡拿出一件沒那麼皺的襯衫。他邊扣上鈕釦,一邊想著工作的事。
陽光沒有透過床簾縫隙照入家中,小林判斷自己起了個大早。
「…話說回來,沒想到能在鬧鐘響起之前醒來呢。」
身體的輕盈感是只有良好的睡眠才能夠給予的。雖然睡的不是很久,小林想著或許睡眠質量與睡眠時間之間並非絕對的正相關。或許是因為昨晚東奔西跑讓體力透支,才能得到如此的睡眠品質吧?
依照現在的身心狀態的話,就算今天挑選手邊最困難的案件處理,小林也有把握現在能比平常的自己更有效率地處理工作。
“是因為放鬆的關係才讓思考變得有些輕浮了吧?”穿好服裝的小林如此想著,向放在矮桌上的手機伸出手。
手機的螢幕是亮著的。
小林挑起眉毛拿起手機。
自從搬進這間公寓後,發現手機有明顯被人動過的跡象已經幾乎是每天晚上都會發生的事情了。甚至有過數次小林一早醒來,便發現手機因為密碼輸入錯誤多次導致強制鎖住數小時的情況發生。
至此之後小林取消了手機密碼,同時他也相當好奇在自己睡著的期間內手機都被拿去做什麼。但每次查看時都只會發現那段期間的瀏覽記錄全被刪空。
“…原來惡靈也會上網嗎?”這是小林對這件事唯一的感想。
發著光的螢幕在黑暗的房間中相當刺眼。
小林瞇起眼睛,確認螢幕上的時間…
「01:22——」
——如遭到重擊般,小林跌坐在地上。
「…這不會是真的吧?」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被灌入了熔鐵般不斷下沉…
不管從哪種角度、距離查看,螢幕上的數字都是顯示01:22…
他遲到了。
是會被計做無故曠職、無法挽救的大遲到。
這時間點已經沒有任何挽回的空間,小林只能想出一個理由好為自己的曠職做出解釋。
「……嗚!」
但不管小林再這麼思考,他都無法想出讓人信服的說法。
“就算自己想到了完美的藉口那又如何?上司也肯定不會相信我的吧…”
這個事實,小林已經在上司繼任為課長後充分見識過了。
就算上司願意幫助小林那也是建立在利益交換上。
…那肯定是會賠上小林的一切,完全獨利上司一人的大壞事。
就這樣曠職也好、硬著頭皮到公司也好…現在究竟該選哪邊才是對的?
小林分析了兩個選擇的得失後,抓起背包衝出家門!
——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
白色的夏月,掛在宛如珠寶盒的夜空中耀著銀光。
小林呆然看著眼前這宛若異界的景象。
“…難道自己睡了一整天嗎?——不、不是這樣!”小林低頭看向手中的手機。
不管看了手機多久,上頭的時間一直都沒有前進
“2017.07.26、01:22 ——AM。”
小林跌坐在走廊上,望著空無一物的頭頂乾笑著。苦澀的笑聲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無力的喘氣聲迴蕩在走廊上。
理解現狀的小林身體開始滲出冷汗…
——就在自己睡著的瞬間,世界再一次的停滯了。
他一直以為世界的停滯與身體突然的劇痛有所關聯,但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兩件事情可能是互相獨立的事件。
換言之,就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小林抱著雙膝踡縮在牆邊咒罵著自己的愚蠢,深深陷入了自我厭惡的情緒之中。當他發覺自我批判根本是在徒耗時間時,他又狠狠批判了自己好一陣子。
結束一連串的自我批判後,小林懷著勢必要解決這個問題的心情離開了公寓。
…不過才一踏出公寓大門他又立即停下了腳步。
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從哪裡開始著手,也沒有頭緒線索會是什麼樣子。
小林仔細分析至今為止的經歷…現在能想得到的,沒有實際試驗的嘗試,好像也就只有那個了…
小林高舉雙手,面向天空大聲吼道!——
「世界啊,恢復正常吧——!!!」
…
……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四周的空氣沒有騷動,小林身上也沒出現特別的感覺。
小林看向手機,上頭的時間遲遲沒有前進。
「…也是吶,怎麼可能會這麼簡單。」小林脹紅了臉。
如果因剛才的舉動結束停滯現象的話,淪為旁人的笑柄已經是最輕微的代價了。
這種事情如果只發生過一次他還能當做自己做了一場夢,而現在已經是第三次停滯了。
…距離上次停滯甚至不到一個小時。
小林心中最糟糕的預想,現在似乎正一步步地成真了…
只要昧著良心,在這個停滯中的世界生存是件容易的事。
不僅身為人的基本需求能夠得到滿足之外,唯一能在停滯世界裡活動的小林,在某個方面來說已經能被稱為神了。
這是多大的幸運?
現在只要小林願意,就算是征服世界這種幻想他也能夠真的做到。
但是…
“為什麼我沒有想做的事情呢?”小林看著自己的雙掌想著。
對小林來說,世界停滯帶給他的好處就只有自己剛剛睡了一場好覺這件事。
“但我也不能一直睡下去吧…”
有很多痛苦的事物在進行中的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進行中的世界。
停滯的世界什麼都沒有。
「果然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哪…」
小林握緊拳頭!
「總之,先從周圍開始巡邏吧!」
小林心中燃起了一股使命感,現在的他覺得自己就像故事裡的主人公。
只有他能夠解決發在眼前的這個異象!
既然如此,先大聲地來為自己打氣吧!
小林舉高雙手,朝向天空大喊道︰「唔噢噢噢噢!我、絕對要改變這停滯的世界啊——!」
「是!這真是好了不起的志向呢~我呀,真的被這份氣魄好好感動了喔。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是絕對不會錯的!如果我的孩子也能依你為榜樣就好了呢~嗯…?不過,仔細想想…這或許對我的孩子來說有點太早了吶?我果然還是覺得小孩子應該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比較好唷,天真無邪的小孩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寶貝了!但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會站在您的身後替您加油的,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情,還請您不要見外多多向我開口!我想您理想中的世界一定是能讓所有孩子都能快樂平安長大的世界吧!為了實現這個共同的夢想我也會全力以赴的!還請別小看成為了母親的女性,就算天空突然塌了下來,只要是為了孩子媽媽可是能用一拳把天空打回天上去的!」
「為什麼…?」
小林的額頭滲出冷汗。
「?」
「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嗯,我怎麼了嗎?活屍(Zombie)先生~」
街上的路燈像是聚光燈般灑落在母親的女子純白的身姿上,男童趴在她的背上呼呼大睡。
看見這位年輕母親一副燃起熊熊熱血的樣子,小林的內心被疑惑填滿了。
“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現在世界不是還在停滯中嗎?”
在小林搞不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時,連續的閃光迫使小林瞇起眼睛——
“啪擦、啪擦、啪擦、啪擦、啪擦!”
「喂,那邊滴大叔。」站在對面人行道上打扮暴露的少女大喊道,「剛剛滴動作能不能在做一次呀?敲~好笑滴,我要傳到IG上吶,快點再做一次嘛。」
除了那位少女,她身旁的三名男女身上穿著顏色鮮豔的衣著,臉上掛著呲笑拿著手機對著小林。
“——恢復了?到底為什…”
小林呆呆望向那群不良少年,其中一名金髮的不良少年對他吼道︰「喂、大叔,你耳朵是哪邊有問題啊,快點再做一次剛才的動作是聽不見啊?再做一次那個高高舉起兩隻手,大喊要拯救世界的蠢樣啊!」
「哈哈哈演得敲不像滴,遜斃哩你這白癡。」
「哈,會嗎?我覺得一樣耶。不過你那張臉真超蠢的♪,我還以為旁邊站了隻猩猩在討水果欸哈哈哈哈♪。」長髮不良少女大聲笑道。
「啥?!我是在幫妳們耶,妳們兩個婊子是討打啊?」
金髮男大聲對笑開懷的不良少女們吼道,不良少女們無視金髮男的憤怒繼續捧腹大笑著。
金髮男把視線轉向小林,小林迅速別過頭迴避他的視線。
「喂喂,你們不要惹事啊。那男的旁邊還有一個媽媽在看我們,要是搞到條子都跑來湊熱鬧事情就麻煩了。」帶著毛線帽的不良少年說道。
「呿,知道啦知道啦…啊——無聊斃了,明明就有好玩的事情,為什麼我會被分到把風的這邊啦?」
「欸欸~我們去便利商店嘛,倫家想要乒淇淋跟啤酒啦,現在真的超無聊滴,就算我們走了還有其他人會盯呀。」
「我超餓,我超餓啦♫,燒肉便~當♪,燒肉便當噹噹噹的~鎯噹♪。」
「吵死了妳們兩個婊子!啊啊~便利商店?好啊走啊,待在這裡真的無聊斃了,我的煙也沒了,便利商店!就去便利商店!」
不良團體嬉鬧離去,只有金髮男站在原地狠狠瞪了小林好一會兒後才跟上其他人的腳步。
小林緊抿著嘴等到不良們遠去才鬆一口氣,他轉身對身旁的年輕母親問道︰「妳…沒事吧?」
「…真是的!」母親的女子鼓起腮幫子,「最近只要一入夜就很不太平靜呢。」她轉身對小林露出微笑,「謝謝您,我沒事。話說活屍(Zombie)先生這麼晚了是要去哪裡呢?」
「我,睡迷糊了…」小林含糊說道,「我以為上班遲到了,慌慌張張跑了出來…」
「唉呀呀…活屍(Zombie)先生真的很看重工作呢…嗚嗚~每次和您說話時都會再次認識到您是位如此優秀的男性,光是這樣我就…!——唔,不行!我已經跟寶貝約好了,馬麻一定要努力遵守約定!」
母親的女子抱著身體在路燈下苦惱地扭來扭去,趴在她背上的男童露出不安穩的睡臉。
「…那,妳在這裡做什麼呢?」小林問。
「我嗎?…嗯~啊!算是剛剛結束工作正要回家呢!對對,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喔!」
母親的女子紅著臉發出「欸嘿嘿嘿~」的笑聲。
小林覺得他人的隱私還是別深追比較好。
「不過,沒想到會在這附近遇到您,看來我們之間真的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呢!雖然還想和您聊聊許多事情,只可惜現在時間不早了呢。再見了活屍(Zombie)先生。我想大家之所以會在道別時說再見,是因為還想再和對方見面喔!」
這位母親對小林大大揮手後慢慢走向對面的人行道。
「真是不可思議的人啊…」
看著那位母親離去的背影,小林低喃著。
「…我怎麼覺得,剛才好像做錯了什麼?」
“和世界停滯有關嗎?”
小林看著對面空蕩的人行道。
“不,感覺不對…好像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沒注意到…?”
即使小林認為現在應該專注在自己的事上,但他卻一直無法釋懷這種錯失了什麼的感覺。
「…我是不是該陪她走一段路呢?」
看著那位母親消失在自己的視界裡,小林心中湧出一陣疙瘩。
他回想這幾天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遇到這對母子,他們總是笑著與自己打招呼。
…在這樣的深夜,讓那位母親一個人走夜路真的合適嗎?
如同這位母親所說,淺城的夜晚並不平靜,時常充斥著喧騷與暴力事件。因為暑假開始變得更加猖獗的不良少年集團、大型重型機車飆車族團體Cold Heart Rider,以及最近突然冒出的連續殺人魔。
夜晚總是讓人與不安聯想在一塊。
“…應該不會有人會對背著孩子的母親出手吧…?”小林嚥下口水。
由於那位連續殺人魔的緣故,現在即使到了深夜也還是有警察在外四處巡視,就連被媒體稱為淺城市負面產物、惡名遠播的Cold Heart Rider也都幾乎消失了蹤跡。
只要那位母親沒有做出招惹到人的事情的話,照道理說他們應該會平安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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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知道啦知道啦…啊——無聊斃了,明明就有好玩的事情,為什麼我會被分到把風的這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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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風?
看向遠處空無一人的公園入口處——小林感到一陣惡寒!
「…不會…吧?」
只要那位母親沒有做出招惹到人的事情的話,照道理說他們應該會平安無事的…
但是…如果、如果不良少年集團現在正在公園做什麼事情,而那位母親碰巧撞見了這一幕呢?
那肯定不是單純毫無目的的聚集吧?這不是只有一人…是被分成好幾個組,是明顯有組織操控的作業。剛剛遇到的四人只是團體的其中一部分而已,他們之所以站在人行道上就是要把想進入公園的人都趕走吧?
現在公園恐怕有一部分都被不良集團給控制住了,對方擺出了這麼大的陣仗封鎖公園,在裡頭肯定有非常糟糕的事正在進行。
如果那位母親不小心目擊到他們正在做什麼的話…
一想到這裡,小林朝公園的方向衝了過去——!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我會沒注意到呢?!要是我可以再早一點發現的話!」小林用力向前跨出雙腿。
就算發生的機率微乎其微,他也無法承受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存在。
公園的入口連接一條緩緩上升的坡道,道路的兩旁種植著各種小林不知其名的樹木,緩坡的兩旁設置了明亮的路燈,但憑這點程度的燈光是無法照亮樹林中的黑暗。
小林咬緊牙關鞭斥著雙腿快點登上這個緩坡。明明是熟識的道路,小林此時卻覺得這條路變得好陌生。
他不知道前方會發生什麼。
他祈禱前方什麼事都不要發生。
道路在緩坡的盡頭向左右兩邊分開環繞著小山丘。右邊的路是平坦的直線道,而左邊道路彎彎曲曲拐入了小山丘的另一側。
而現在,兩邊的道路都被佔領了。
小林立即躲進樹林裡悄悄接近。等到足夠接近時,小林躲在樹後小心觀察…
——不良團體的人數約三、四十個人,可以從他們的打扮可以判斷和剛才遇到的不良四人組是同一掛的。男性成員在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女性成員幾乎都是選擇能露出最大限度身體面積的衣物為主。雖然裡面參雜了一些過於老成的面孔,但這個團體的成員年紀似乎是高中生佔大多數。
他們大聲嬉笑吼叫,呈現一個無秩序的隊列朝同個目標前進,就小林所知他們前進的方向什麼都沒有…除了設在路旁的公共廁所之外。
這條緩坡途中沒有任何岔路,只要走在這條路上都必定會遭遇這群不良集團。現在這群不良少年熱烈討論的話題,都是圍繞在剛才抓到的…那個熱騰騰的新玩具上。
…不安與絕望滲透了小林的心。
「…振、振作一點…現在能阻止一切的就只有我了啊…!」
小林努力想鼓起勇氣,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正在開始下沈。
他的身體不提使喚貼著樹幹慢慢下滑…
小林緊抱身體,踡縮在樹林的黑暗之中。
“…是運氣不好,一切都是運氣不好!誰會知道今天晚上這裡會被不良集團霸佔呢?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會阻止妳去公園的!”
“對不起…我非常抱歉…請原諒我現在沒辦法挺身去救妳和妳最寶貝的孩子…請妳原諒我…請妳原諒我吧…!”
「…如果世界現在能停止的話…我就能去救你們了…」
但小林知道,這個世界不會回應任何人的請求。
厄運只會在人最不希望的時刻到來,幸運總是在人苦苦央求時不在。
故此,小林曉在內心的哀嚎也就只是哀嚎。
這個世界依然故我地轉動著。
——巨大的笑聲炸開,嘲笑如洪水般襲來。
小林爬向笑聲的方向小心撥開灌木叢,只看見不良少年們魚貫進入廁所。廁所裡傳出彷彿響徹整座公園的巨大的碰撞聲,歡樂的嬉笑聲與響亮沉悶的撞擊聲蓋過了其他的聲音——釘錘、木棒、塑膠管、橡膠水管、板手、鐵錘、金屬管、酒瓶、日光燈管…從廁所傳出的聲音裡小林只能勉強認得其中的幾樣,有太多太多他第一次耳聞的聲音。一直到剛才,小林從來都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存在那麼多道具可以朝人的身上揮下。
雖然現在才剛開始而已,小林卻感覺這聲響已經持續快一小時了。
…這陣聲響到底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共廁所時,沒有任何人發現公廁外頭的草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林在一片漆黑的樹林中狂奔著,他手中手機畫面顯示著通話結束。
「警察…警察一定很快就到了,所以在等一下就好,只要在稱一下就結束了!」
一直到看不見不良集團的距離,小林才跳過了樹林的圍欄回到路上,他沒有踏穩難堪地摔倒,矮灌木的樹枝劃破了他的西裝褲。
他無視身上各處的疼痛,連滾帶爬地奔跑。
那四個負責把風的不良還沒有回來,小林抓緊這個機會回到了自家的公寓。
把自家的門重重上鎖後,小林倒下了。
他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心跳、感覺不到疲勞。
什麼都感覺不到。
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碎了。
小林不知道廁所裡面的是誰、也沒辦法直接走進廁所去看那個人是誰。
因為要是這麼做的話,下一個玩具恐怕就是他了。
…有好一段時間,小林只能任由淚水從自己眼眶濤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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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活屍(Zombie)先生,我想大家之所以會在道別時說再見,是因為還想再和對方見面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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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為什麼?她就只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們到底把人的生命當做什麼了…」
「沒辦法原諒…這怎麼可以原諒…絕對不會原諒的!」
一道鮮紅從小林的嘴角滑下。
「…我怎麼可以原諒…如此軟弱無作為的我自己…」
他擦去臉上無數道凌亂的水痕站了起來,脫掉了破爛的衣服簡單包紮後換上方便行動的衣物。
他拿起平常上班時背著的束口袋背包,將裡面的雜物清空。走到流理臺前,從抽屜裡抽出了一把菜刀——
小林面無表情地看著映在刀身上的自己,刀身中的他也直直盯著自己的臉。
將菜刀用數張報紙慎重地捲起後,小林將其放入背包準備出門。
…門好像卡住了無法推開。
小林用力踹開家門直奔下樓。
“——快點…快點!等警察到一定太遲了!這樣的話還不如我自己來想辦法!只要我的手上拿著刀,就算他們有好幾個人也肯定會怕的逃走吧!”
公園外圍沒有人影。
小林緊抓背包,順利地進入公園。
--
「…太遲了嗎。」
小林一個人站在公用廁所前面。
不良集團們好像離開一陣子了,這裡的地面上散落著各種垃圾。煙蒂、包裝袋、飲料罐、更多的煙蒂、而其中少部分能用手把握的物品,上頭沾著細微的暗紅色點滴。
看著這些東西,就算不願意小林腦中還是浮出了許多想像的畫面,一想到廁所裡可能會發生的慘狀,他不禁把手中的背包握得更緊了。
…即使不打算對人揮舞刀刃,但緊要關頭他還是會這麼做的!
小林悄悄探頭看向廁所內部,男廁地板上佈滿密密麻麻的腳印幾乎覆蓋了所有的地面。地板的泥沙似乎被人刻意塗抹,一道巨大的痕跡延伸至男廁深處。
痕跡上的泥沙顏色,是現已暗沉的黯紅色…
「…太過分了…」
看著這樣的景象,小林心中做出了最壞的心理準備踏進了男廁。接下來映入的小林眼中的景象,更是讓他感到絕望…
——紅、噴濺得到處都是…
洗手槽上、破裂的木板隔間上、甚至是天花板的燈罩上。洗手台的鏡子就像是受傷似的,黏稠的紅色一絲一絲地從中央蛛網般的巨大裂痕中滲出滴下;數道細長的毛髮,插在鏡片破碎的縫隙之間垂蕩。
小林跪地乾嘔。他的胃沒有東西只能吐出黏稠的胃液,他反倒希望自己能吐出些實質的物體出來,這樣至少會輕鬆一些。
…廁所幾乎沒有一樣東西是完好的,少數形狀完好的東西上頭都沾著紅漬。
小林發現地板上的痕跡好像不是被人故意用腳去劃掉的,這道痕跡更像是拖曳著某種東西所造成的結果。
痕跡從最底部的隔間一直到門口…亦或者是相反,又亦或者兩者皆是…
最底部廁所隔間的木門不見了,木門散在地上成了許多形狀不規則的紅色碎木板塊。
而淺城湖泊公園廁所的配色,裡外統一都是青綠。
小林慢慢探頭朝隔間裡面看去…
紅點填滿了整個空間。
「這是人類能做出來的事情嗎…他們不是大多還只是高中生嗎?」小林再次摀住嘴巴。
讓他想吐的既不是獵奇的場景或滿室鐵鏽味的惡臭,而是其他更教人噁心的東西。
強忍住逃走的衝動,小林瞇起眼睛想要找到可能遺落的東西。同時,也矛盾地希望不要找到才好…
「黑色的緞帶…洋裝的布片…大大的遮陽帽…小孩子的衣物…都沒有是嗎?」
能證明那對母子曾經在這裡的證據,小林在這裡一個都沒有找到。但想到掛在碎鏡上的長髮絲,小林還是無法安心。
如果有那位母親的手機號碼事情就方便多了,不過小林又覺得那位母親肯定沒有手機。
小林不死心繼續搜索,但現在只留下了滿地的垃圾…
這裡是冰冷的。
人的體溫、血的熱度,都不復存在。
「——對不起。」
小林回到滿是瘡痍,瀰漫著鐵鏽味道的隔間。
「…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明明趕到現場了,我明明就在廁所外頭,我卻什麼事都沒有做眼睜睜的看著你們遇到這樣的事情。」
「我好怕…我好怕自己一旦跳了出來在這裡受難的人就變成是我了…我知道現在才過來對你們一點幫助都沒有,甚至我連自己之後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我很抱歉…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我也沒有把握一定會為你們挺身而出…請你們原諒只能在事後說著對不起的我吧…」
看著殘破的隔間,小林閉眼祈禱這對母子能夠平安無事。
他祈禱著自己的祈禱能夠有用。
小林能做的,現在也只有這麼多了。
「…回家吧。」
他覺得好累好累…
——粗大的鋼條擊中了小林的背部!
「——?!」
小林整個人被撞入隔間,背部的劇痛讓他沒辦法站起身子‥
他踉蹌地扶住馬桶吃力地轉身看去…
隔間的門口,堵著一道黑色的高牆。
「真是超不爽的啊,沒想到還真的咧,什麼什麼犯人總是會回到作案現場的…唷!大叔~是不是沒想到我們還會見面啊。哈……真是多虧了你,老子我們可是超倒霉的啊啊啊啊!!!」
「…你是?———咕嘔?!」
衝擊使小林的頭部猛烈上抬,猛力的一腳使小林的身體整個陷入馬桶與隔牆之間的縫隙。
小林的視線幾乎變得白芒,四肢與嘴巴無力地鬆弛…
當他的眼睛慢慢習慣刺眼的燈光,才知道擋在自己前面的不是什麼牆壁…是個男人。
不知是因為採光還是角度的關係…小林現在才勉強看出男人的頭髮染著難看的金色。
「喂喂喂?沒必要這樣吧,剛才不是在外面見過嗎,你就這樣忘記我了啊?還是你只記得那兩個婊子的奶啊,啊?大叔你是不是一看到年輕的女孩子,就會對她們產生齷蹉的想法啊?」
…金髮男的那腳讓小林的下巴脫臼了。
小林什麼都說不出來。
「…吶吶…吶?那個大叔是噗是被你踢死了哪…?倫家覺滴踢下巴實在太超過哩…」
「不敢動手就乖乖閉嘴滾旁邊去!妳是低能嗎?是白癡吧!妳到底搞不懂我們現在是什麼狀況啊?!…對付這種抓耙子就是要這樣做他才會懂啦!這是彌補我們過失的機會,如果給不出交代倒霉就會是我們四個了!懂嗎?!」
「…那、那個大叔不動了耶…」
“…地板好冷…好像有什麼東西抵在背上…好痛…”
小林沒有辦法移動自己的手腳,現在全身能動的就只有眼皮…
每當小林眨眼,眼前的景象就會越來越模糊…
——強健有力的腳陷入小林的腹部。
「嘎啊—————」小林嘔出口水。
「…喂,妳們看,明明還活著啊,我說人的身體哪有那麼脆弱啦!…旁邊的包包是大叔的吧?喂,你去打開它。」金髮男用腳把小林的包包勾出廁所隔間。
頭戴毛線帽的不良少年打開背包後大叫道︰「…喂,這可不得了…你們看一下這個!」
頭戴毛線帽的不良少年慢慢拿出背包中卷著報紙的菜刀時,兩個不良少女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由於背光的關係,金髮男的臉對小林來說就像是個深邃的黑洞…
…但小林此時還是能感覺到,剛才金髮男咧嘴笑了。
金髮男一把搶過菜刀,大力扯開捲在刀刃上的報紙。
刀身在被燈光照得發著白光。
「喂喂喂…我說、我說啊,沒必要玩這麼大吧,你到底是想幹嘛啊啊啊?」
金髮男仔細端詳著舉在手中的刀刃:「…對付抓耙子就是要這樣啦。壓住他,我要往他的肚子上刺一刀,這樣我們就有東西能交代了。」
「在…在刀子上塗…塗番茄醬不行咪?欸欸,倫家想回家嚕…」
「妳是在開什麼玩笑!我們現在可是同一組的啊?妳是想害死我嗎?!妳應該要覺得幸運,這個抓耙子居然自己送上門了耶,我們的幸運就是建立在這傢伙的倒霉上啦!妳到底知不知道老大是怎麼對付人的啊?只是刺他一刀算得了什麼?」
「…拜託你別說了,那件事情光是聽別人講一小段我就吐了…」
「所以你們懂了嗎?懂了吧!你去把風,妳們兩個過來錄影,這樣就有我們把事情處理好的證據了。」
「…上傳這種東東會被BAN帳號滴…」
「少囉唆蠢婊子!還不是妳們吵著要吃東西才會出事,還不快給我過來 !」
「嗚嗚…明明你也有買煙呀…」
打扮暴露的不良少女擠進隔間,哭著臉將手機鏡頭對準小林。
「等等…聽我說,如果、如果這個大叔就只是剛好路過…」
「…這重要嗎?」
「什…你是什麼意思…」站在隔間外的長髮不良少女開始顫抖,「…難、難道…?」
「哈…哈…哈…哈哈,無所謂吧?這種事情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妳想當抓耙子嗎?」
…沉默了半晌,長髮不良少女才將手機對準小林。
「很好,現在我們都是在同一條船上了啊…哈哈哈,妳們可要好好拍下來,啊啊,現在好像有一股力量湧進我的身體裡…然後順著手臂慢慢集中在握著的這把刀上…」
金髮男將菜刀反握,故意放慢腳步接近小林。
小林努力想從縫隙間掙脫,金髮男一腳踩住了小林的肩膀。
…他垂下身子,將刀尖慢慢抵在小林的子上。
「喂…大叔你知道嗎?我很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啊。」金髮男垂下舌頭私語著,「…還好那三個都是白癡只要稍微凶一下就被嚇得像隻綿羊一樣,大叔你…也是羊,而我…是狼。太爽了…」
沒入黑暗的刀刃慢慢滑至小林的胸口…
「…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來一次,現在總算被我等到了…這就是支配的快感嗎…?哈哈,這就是支配的快感嗎?!好棒,真是太棒了,刀子好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啊!每次只能聽別人說老大的故事…現在我也有故事能跟別人說了。我真的真的很謝謝你啊大叔,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踏出第一步…」
刀刃終於來到小林的腹部…
小林想阻止刀刃,背部的劇痛讓他無法動彈…
「…喂大叔,我可以刺多深啊?我可以把刀子全都塞進去嗎?嗯、嗯?你不說話是代表默許對吧,我真的好感激你,真的真的真的…!你真的就像是我的第二父母一樣。我從三開始倒數…我會在數到一的瞬間刺進去的,大叔是男人吧,男人可不應該怕痛的啊…所以可以忍住不要叫出來嗎?」
金髮男的吐息已經貼在小林的臉上,小林吃力地移動顫抖的雙手…
「——那,三…」
…小林握住金髮男持刀的手,刀刃的前端開始沒入小林的衣服。
「——二…」
小林的抵抗好像不存在似的,金髮男手臂的力氣實在大過小林太多太多。
小林只能死命瞪著抵在腹部的刀,無數思緒在他的腦海中爆炸!——
“——到此為止了嗎?到此為止了嗎?到此為止了嗎?到此為止了嗎?太快了吧?太快了吧?太快了吧?太快了吧?我會死嗎?會吧?我想死嗎?我會想死嗎?不,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快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金髮男的口中的一在小林耳裡好像被無限地拉長。
「—— 一……」
——刀尖刺進了小林的身體!
“——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喂…喂…怎麼哩?到底結束哩沒嘛!」
「…不見了…」隔間外的不良少女說。
「…不見?…什咪東東不見哩?」
打扮暴露的不良少女睜開眼睛,只看見黃髮男拿著菜刀彎著上半身,腳踩在馬桶與隔板之間的牆壁。
「…唉唉,那個大叔哩?放走哩是嗎?…真滴太好嚕…倫家還以為要出——」
「…搞屁啊?——搞屁啊搞屁啊搞屁啊搞屁啊搞屁啊!!!人呢?!喂、妳們兩個,妳們剛剛不是在我的旁邊看嗎?他去哪裡了?說啊那個大叔是去哪了啊啊啊啊啊?」
「…就…消失了啊。我哪知道他去哪裡了啊?他是人對吧?我今天明明沒吸…是幻覺?還是我們遇到……」隔間外的長髮不良少女愣愣說道。
「妳白癡嗎!說什麼蠢話,那刀尖的血跡是怎麼回事妳能解釋嗎?我可從來沒哈過,妳是想說我們四個人都看到同一個幻覺嗎?妳們不是有錄影嗎?!」
長髮不良少女看向手機︰「…等,等一下,我先中斷錄影………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金髮男推倒長髮不良少女搶過她的手機。
手機畫面上只有金髮男和他腳下的男人。
就在金髮男大聲宣告一的同時,被他踩在腳下的男人消失了…
「我…我滴也是這樣,真滴不見哩…那個大叔!」另一位不良少女所拍攝的影片也是一樣的情形。
當兩位不良少女不安的互望時,金髮男用力將菜刀插進廁所的隔間板上!
一刀、兩刀、三刀!隨著隔間板上越來越多洞,大量口水從金髮男咬緊牙的嘴滴下,他用力握緊手上的刀刺向隔間板——
「沒了、沒了、沒了…我的第一次——好不容易等到、我那最重要的第一次就這樣沒了?畜生——啊,我很期待耶!就只差一秒就可以插進去了耶…畜生畜生畜生畜生!」
…那個樣子簡直就是沒有人性的野獸。
兩位不良少女緊緊挨在一起慢慢遠離陷入瘋狂的金髮男,她們好不容易退到男廁的入口時,負責把風的不良少年在跟什麼人討價還價的聲音傳入了她們耳中…
「哈哈哈,你們誤會了,裡面什麼事情都沒有喔。我說的是真的啦,我的朋友拉肚子的時候會踢門啦…喂,妳們來得正好!快過來幫忙解釋啊!」
公廁外,五名身材壯碩的警察一齊露出不信任的表情轉頭看向兩位不良少女。
「…哎哎、皋月。」
「…什麼事,夜夜子。」
「…倫家覺滴我們兩葛還是自己混就好嚕,倫家現在真滴好想回家玩吉他唷…」
「…嗯,夜夜子,老實說我超有同感呢。我們還是專心在音樂上吧。」
「…倫家可能要被禁足到暑假結束哩。」
「…我大概以後都不會有零用錢了吧。」
兩位不良少女彼此對視後一齊歎氣。她們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乾脆地被警察送上警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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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的屋頂上,小林站在屋簷俯視腳下發生的一切。
警察們正將那四名不良少年帶上警車,金髮男和警察起了衝突但一下就被警察壓在地上。
看著一切都如自己預料的運轉,小林的嘴角漸漸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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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屍(Zombie)大叔!」
「是~午安活屍(Zombie)先生,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這就是緣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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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構成笑容之前,小林的嘴角停住了。
他用咬碎牙齒似的力道咬緊了牙關。
有好一段時間,只有細鳴從他緊閉的口中流瀉而出。
世界停滯是為了救助遇到困難的人…
小林現在徹底明白這個論點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
這下他明白了:這個世界不會因為某人的悲傷、因為某個人需要幫助、因為一個人想拯救另一個人而停止轉動。
他也不明白:這樣的世界,為何會任由自己的意識隨意操控。
只要不參雜任何一絲不信與玩笑進行祈禱,停滯的現象就會立即發生。
找到了答案、掌握了力量,小林卻感覺不到一絲愉悅。
他遙望燈火通明的城市,只希望撫平心中的波瀾…
深夜,燈火以城市的中心向外延伸。光芒的中心是象徵淺城生命力的心臟,城市各處的雜音是這座城市的心跳聲。
無數光源交錯匯集成輝芒就像城市靈魂的具現。
小林閉上雙眼。
周圍的聲音嘎然停止。
他終於明白了:停滯中世界、進行中世界,這兩邊都不是他的世界。
一方的世界沒有希望;一方的世界沒有未來。
只有眼瞼後方的這片黑暗,才是自己嚮往的理想鄉。這裡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夾縫,作為分隔的界線在此變得模糊不清。
沒有聲音、沒有光、一切皆無…
唯一能聽見的,就只有在體內鼓動的心之聲。
小林慢慢睜開眼睛。
眼前的景色沒有任何變化。望著腳下無聲而絢麗的城市,小林做出了抉擇…
為了不再留下任何遺憾,為了他自己一個人的幸福——
“——我要徹底利用這份力量。”
遠方的光火映照在小林的雙眼。在他的眼眸深處,染上了一抹灼灼的金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