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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在中壢尋找命案現場是否搞錯了什麼?】《虛擬肖像》其三(完)

作者:薛丁格的逗貓棒│2019-02-12 22:46:10│巴幣:12│人氣:549

《Inprint》其三

  這一夜下著雨。

  女子撐著傘快步走在河岸邊。雨勢雖然不大,但河水的水位卻比平時高漲且湍急。或許上游的天氣更糟吧。

  不久之前,女子收到了「肖像師」的更新通知,因此她正趕往新作品的地點。

  「肖像師」的上一件作品在他的追蹤者之間引起了騷動,原因就是那場發生在同一個地點的車禍。有人指出,車禍其實是在作品更新之後才發生的,也就是說「肖像師」這次選擇的不是曾經發生慘案的地點,而是「即將」發生慘案的地點。

  當然,這種說法完全不合理,絕大部分的人認為這只是偶然。但接下來,有人爆料出車禍的大學生其實也是「肖像師」的追蹤者。如此一來他會出現在現場合情合理,但又是為何會發生意外?

  另一派人指出,或許有人埋伏在現場攻擊被作品引來的追蹤者,說不定根本就是「肖像師」本人為了增加作品的噱頭而下的手。然而,沒有證據顯示那場意外有他人介入的跡象,警方也只以「意外」處理。

  總之,網路上的討論完全沒有結論,只是替肖像師的作品蒙上更神秘的面紗。然而,女子對這一切感到異常的期待。不管這是不是意外,都代表虛擬的事物真正的影響了現實世界。所以,女子想要目擊一切。不只是最新的作品,她想要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雖然女子的理智駁斥著這種想法,但這份微小的期待卻無法排解。

  她來到了導航指示的地點,這是一片在馬路和河流之間的休憩空間。馬路側有道一層樓高的牆面,步道跨越其上,連結到河邊的看台。這道牆是過去加蓋建築的遺跡,拆除工程保留了幾根露出鋼筋的柱子,充滿展示的意圖。

  女子左顧右盼,似乎沒有其他人出現。過去她一向不是最先抵達新作品位置的人,總是會有開車或騎車的人早她一步。但今天沒有。是大家不想在雨天出門還是上次的事件真的讓其他追蹤者有所顧忌?馬路上依然有不少車流,但沒有人在此停留。

  無論如何,女子踏上通往看台的樓梯。她非常小心的確認是否有其他人潛伏在暗處,畢竟心懷不軌的人是最有可能存在的威脅。確定安全之後,她走上看台。

  看台稍微突出於河岸,河水和對岸的景象一覽無遺,雖然對面現在是捷運工地。在此處的上游就是過去加蓋建築的範圍。拆除工程之後,上游的河道經過拓寬成為筆直的線條,而在隔著一座攔砂壩的下遊似乎還保留著自然的河岸,岸邊的綠地中,似乎有一座祭拜石頭的廟。

  女子想像著,或許在加蓋的那段時光,這條河根本就從人們的眼中消失了。

  都市化就是如此,被認為不重要的東西就會被排除。直到颱風來襲,被壓縮的河道無從宣洩,造成了重大的水患,人們才確定自己搞砸了。

  她一直覺得城市是無聊而醜陋的地方。道路、建築都是為了最直接的功利而規劃,就連這條河的開蓋一部份也是企圖模仿其他城市的成功模式。相較之下,在「Inprint」中,任何人都能將自己的想法投射在城市上,這正是她沈迷其中的原因,為了看到最純粹的主張。

  當然,也不能否認獵奇和嗜血的願望,畢竟這正是女子到這裡的目的。她啟動應用程式,依循邊框上的光線尋找目標。最後,她在河道中央發現了作品。

  作品有點距離,但勉強還能看清楚。「肖像師」的新作穿著一襲白衣漂浮在水面上,一抹鮮紅在白衣上從頸部渲染開來。死者的身形像是女性,濡濕的布料緊貼著身體曲線,雙眼依舊被白布覆蓋。這次的作品沒有前幾次那種幾近滑稽的血腥,而是讓人感到冰冷和孤獨。

  女子再度確認周圍沒有可疑的動靜,之後靠到欄杆上開始拍攝作品。

  畫面中的作品隨著水流漂浮,這是預先做好的動畫效果。女子等待最佳的時機按下快門,但此時畫面中發生了不尋常的事,在女子的眼前,死者臉上的白布脫落了。

  在白布之下,露出的正是女子的臉孔。

  原本無神混濁的雙眼突然瞪向女子,令她驚嚇的倒退了好幾步。這一退,女子的腳下踩空,ˋ墜入河中。

  一瞬間的衝擊和冰冷讓女子無法反應,但更讓她不解的是,自己明明面對著河流,為何會因為退後而落水?女子完全不諳水性,強大的水流讓她無從反抗,她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間想要呼吸,卻因嗆到水而咳嗽,反而失去了更多空氣。

  她想要抓住任何東西,卻只能在水流中打轉。突然間,水底有什麼東西拉住了她的腳。她的眼睛睜不開,無從判斷這是水底的垃圾還是更恐怖的東西,無論那是什麼,女子都沒有辦法掙脫。

  嗆水的痛、無法呼吸的恐懼、全身承受水流的拉扯以及自己遭遇到的異常現象,讓女子無法承受,腦內一片空白。她想大聲求救,但一時連求救的對象都想不到。家人?朋友?或是某個不曾謀面的神佛?不對,有一位神明是她非常熟悉的,至少她無時無刻都在追尋著祂。

  女子在心中呼喚石靈,她的「老婆」。

  瞬間,一切都靜了下來。她漂浮在平靜溫暖的水中,數盞水燈從水面流過。她覺得自己閉著眼睛,因此這必定是幻覺。但她還是看到了,一雙象牙白色的手伸入水中將女子拉起。就在看清楚那雙玉石般的翠綠雙眼前,女子失去了意識。



  在半夢半醒間,她聽到了祖母的叫喚。

  「儒馨,快點起來。」門外的聲音有點模糊,但足以讓她醒來。「你同學來了。」

  女子從被窩中爬起,依然覺得全身無力。喉嚨和鼻子都很不舒服,八成感冒了,畢竟她似乎全身濕透的在河岸上昏倒了好幾個小時,只有這點毛病已經很幸運了。

  她稍微整理儀容,動了一下滑鼠喚醒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是「肖像師」追蹤者的討論區。此時敲門聲傳來,女子戴上口罩,將房門打開。

  「嗨,阿恕。」阿鋒站在門前。「妳還好嗎?」

  「進來吧。」阿恕有氣無力的說道。因為「儒馨」這個名字筆畫太多,所以她私底下會把自己的名字寫成「如心」,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恕」。

  「我帶了車輪餅和今天的小考考卷。」阿鋒說道,將這兩樣東西放在書桌上。

  「考卷是多餘的。」阿恕把考卷隨手塞到抽屜裡,兩人開始吃起車輪餅。

  「我聽你奶奶說了,你怎麼會掉進河裡?」阿鋒問道。

  「這個嘛......」阿恕面有難色,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好像撞邪了。」

  「其實我在追蹤一個作者,昨天晚上原本打算去那邊收藏他的作品。」

  「昨天晚上不是下雨嗎,你怎麼會那麼熱衷?」阿鋒用車輪餅指向阿恕。「難道你對你老婆劈腿?」

  「才不是咧。」阿恕急忙否定。「那是不一樣的興趣啦,因為那個人的作品是這個樣子......」她操作電腦,挑了「肖像師」比較不血腥的作品展示給阿鋒。

  阿鋒端詳片刻,阿恕小聲的問道:「.....喜歡這種東西很奇怪嗎?」

  「這個嘛,雖然和你平常的形象不符。」阿鋒說道:「但喜歡喜劇片的人偶爾也會想看恐怖片吧,我覺得還好。」

  「所以你跑去收藏命案現場,然後呢?」阿鋒追問。

  接下來發生的事,阿恕自己也沒底。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倒在石靈公廟前面的河岸邊,天色已經漸白。阿恕偷溜回家時被家人發現,實在找不到藉口解釋自己的狼狽,手機也弄丟了,只能照實說自己落水的事,被父母嚴厲斥責了一番。

  然而,等到她上了追蹤者的討論區時,發現沒有人提到昨晚的作品。難道當時只有自己收到更新通知,而「肖像師」在那之後刪除了作品?收藏那幅作品的手機大概已經被沖到大園港了,阿恕也無從查證。

  「肖像師」為什麼會刪除作品,是因為自己沒有遇難嗎?想到這裡,阿恕感到一陣寒顫。

  「你還好嗎?」阿鋒的聲音把她從沈思中喚回。阿恕搖搖頭,甩掉恐怖的思緒。但她還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然後我......」阿恕邊說邊思考,不管是畫中的屍體就是自己或是倒退落水的事全都無法理解,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然後我.......邊走邊滑手機所以跌到水裡了。」

  「什麼嘛。」阿鋒笑了出來,說道:「不是前幾天才叫你小心一點嗎?」

  沒錯,這是最簡單的解釋。阿恕心想,或許在人們盯著手機時,周遭的一切就會露出險惡的原形,將不知情的人吞噬。

  不過,這一切不可思議的體驗中只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我是被老婆......不,石靈公救起來的。」阿恕平靜的說道。

  阿鋒沒有駁斥這句話,露出微笑。「偶爾去廟裡祭拜一下祂老人家吧。」

  阿恕點點頭。在她從昏迷中醒來後,她走進了石靈公的祠堂。那是以簡單的圓柱和屋頂構成的水泥建築,空氣中仍有線香味殘留。而石靈公的大石就座落在深處,一半被埋在牆中。

  阿恕只有一知半解的宗教常識,但還是雙手合十,以全心全意感謝石靈公。那顆石頭看起來是如此平凡,但阿恕知道,拯救她的神明就寄宿其中。

  「對了。」阿恕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的手機掉了,老爸說到畢業之前我只能用奶奶的按鍵手機。」

  「好慘啊。」阿鋒真心的感到遺憾。

  「所以有一件事我只能拜託你了。」阿恕用力搭著阿鋒的肩膀。「今後幫我收藏老婆的照片。」

  阿鋒一臉驚嚇的說:「可是我的手機跑不動『Inprint』啊。」

  得知最後的希望也被斷絕,阿恕發出了哀嚎,但她立刻振作。

      「不管前方有何阻礙,我對老婆的愛是不會消失的。」

  阿鋒冷眼看著這一幕,但還是對於她的熱情給予掌聲。



  走出阿恕家的社區,阿鋒鬆了一口氣。他走進一家便利商店坐下,從書包中拿出一支他從未在阿恕面前使用的手機。手機上閃爍著通知訊息,那是「Inprint」中的即時通訊。

  阿鋒解鎖手機,啟動「Inprint」,應用程式以飛快的速度開啟,進入個人帳戶頁面。阿鋒所使用的,正是石靈兒的帳號。

  他所收到的訊息從角落冒出。

  ⬧︎⧫︎□︎■︎♏︎ ⬧︎◻︎♓︎❒︎♓︎⧫︎:你的朋友還好嗎?

  她沒事。阿鋒回覆:只是受到了驚嚇和一點小感冒,很快就會好的。

  ⬧︎⧫︎□︎■︎♏︎ ⬧︎◻︎♓︎❒︎♓︎⧫︎:老夫很感謝你的幫助,經過了這麼久,我終於有能力再度救人。

  我才要感謝您救了她,她總是冒冒失失的。

  ⬧︎⧫︎□︎■︎♏︎ ⬧︎◻︎♓︎❒︎♓︎⧫︎:不客氣,被年輕人畫成小女孩的屈辱總算值得了。

  這我也沒辦法,老先生的角色在「Inprint」的客群中可能不太受歡迎,而且我只畫得出美少女。

  這個名稱以亂碼構成的帳號,似乎就是來自石靈公。在「Inprint」開始盛行時,阿鋒不斷收到以此為屬名的訊息,無論是簡訊、郵件,最後甚至是托夢,要他將「石靈公」之名放進「Inprint」的世界中。半信半疑之下,阿鋒創造了「石靈兒」。

  老實說,石頭應該不用這麼講究性別吧,畢竟當初在夢中我看到的就是美少女。

  ⬧︎⧫︎□︎■︎♏︎ ⬧︎◻︎♓︎❒︎♓︎⧫︎:老夫可是被叫「石爺」叫了百餘年,少跟我囉唆。

  阿鋒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收到這種托夢的人不只他一個。有人這麼假設,因為「Inprint」的出現,讓那些被世人遺忘的神靈有了新的棲身之所。

  ⬧︎⧫︎□︎■︎♏︎ ⬧︎◻︎♓︎❒︎♓︎⧫︎:老夫得告訴你一件事,你朋友的遭遇不是意外。

  這是什麼意思?

  ⬧︎⧫︎□︎■︎♏︎ ⬧︎◻︎♓︎❒︎♓︎⧫︎:當時,我感覺得到邪氣,有什麼東西想要對那個女孩不利,但那個東西我從未見過。

  阿鋒想起阿恕所說的「肖像師」,他的畫作中充滿了惡意。他恐怕也知道「Inprint」的秘密,但目的是什麼?

  我知道。似乎有人也在利用「Inprint」,或許他想要創造全新的妖怪。

  ⬧︎⧫︎□︎■︎♏︎ ⬧︎◻︎♓︎❒︎♓︎⧫︎:小心一點,這次是因為事情就發生在老夫的領地上所以我才能出手,必須在事情更嚴重之前阻止他。

  沒錯。

  雖然這是他自己的假設,但真的有可能憑空創造出妖怪嗎?沒有名字、沒有歷史,完全只靠一個人的想像讓惡意獲得形體?或許「肖像師」的畫真的有這種魅力。

  對話結束,阿鋒離開便利商店,踏上歸途。夕陽從大樓的隙縫間灑下,將整這個城市染成一片金黃。在陽光之下,這座城市不斷的淘汰眼前不需要的東西,只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性和溫暖。

  而那些被遺忘的事物,仍然在虛擬的世界中蠢蠢欲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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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白日夢
非常精彩,希望還能看到後續的作品!

02-13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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