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當我醒來之後，映入眼簾的是慘白的房間。
透明玻璃外，穿著白衣的人們來來去去的走動。
「……」
雖然想要動作，身體卻不聽使喚，除了眼皮睜開之外，四肢都是又沉又重，根本抬不起來。
就在我想著是不是繼續睡覺比較好的時候──
醒來了！醒來了！
耳裡聽見不知道是誰這麼大叫，於是，我仍然維持清醒。
腦袋混沌的思路越發清晰之時，我發現了一件事。
我，是誰來著？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聽說是我爸媽的夫婦來到透明玻璃的另一邊。
青年劈頭便說了這句話：
「怎麼這麼快就醒來了？我說醫生，說好給我們的賠償金會中斷嗎？」
「哎呦哎呦，什麼賠償金……我們研究所會付錢給你們，單純是感謝你們願意讓我們進行新病種的研究，可不是說你們兒子會生病是我們的錯。」
和夫婦面談的白衣女性露出有些受不了的表情，原本想遞出去的文件停留在手中。
接著換夫婦之中的女人說話：
「那種事情怎樣都好，我們的兒子送你們研究，你們也繼續寄錢過來，這樣可以嗎？」
「這兩人是不聽人說話的類型啊……」
白衣女子嘆了口氣，接著抬起頭，笑笑地說：
「那麼，畢竟研究也進入最終階段了。所以這筆錢是最後一筆錢，我之後不會再付你們半毛錢。不過，你們要是願意把兒子接回家的話，以後再合作的機會並不是沒有……」
結果，那對夫婦之後便沒有再出現在我眼前。
「被狠狠的拋棄了吶。」
白衣女子的語氣有些無奈。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曾經我是這麼想的。
每天在病房裡看著白色的牆壁發呆，偶爾拿起醫生帶來的課本閱讀，不知為何我居然都看得懂……
「這是最新科技的力量！」
據說是研究主任的白衣女性神情驕傲的向我表示，她們對我做了特殊的實驗治療，讓我即使三年沒上學也能跟上課業進度。雖然沒了對人的記憶，不過學科知識和常識大都保留了下來。
從我的行為表現來看，實驗大獲成功。
「看來你很快就能出院了呢！」
「……」
相較於白衣女性振奮的表情，我的內心倒是五味雜陳。
據說是我父母的人拋棄我了，我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在醫院裡每天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姑且因為醫生的指示而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然而出院之後呢？出院之後我能做什麼？
稍微、試著，表達心情。
「出院之後，大概沒多久就掛了吧。」
坐在床邊的白衣女子依然笑笑。
「不覺得那樣很可惜嗎？」
「很可惜是什麼意思？」
「別在這種時候裝失憶。」
白衣女子──
「我有名字的，你稍微記一下吧。」
蘇禾醫生告訴了我她的名字，實際上她掛在脖子上的名牌就有寫，只是我懶得注意。
「和我說這個有什麼用。」
「什麼啊？你這傢伙不喜歡美女的名字嗎？」
雖然由本人說這種話有點那個，不過蘇禾醫生的容貌確實不差……大概，至少我看了不覺得討厭。
蘇禾醫生站起身，用手提了提臉上厚重的眼鏡。
「努力撐下去，總有一天會遇到好事發生吧。」
「醫生……」
「可以叫我禾禾喔。」
那麼大的人還裝可愛嗎。
「禾禾，妳結婚了嗎？」
「喂喂，你突然在說啥啊？」
「我只是想驗證一下腦中的知識，據說未婚的女性比較雞婆。」
「對啦！你的頭腦真聰明呢！」
過去的朋友，我大概也沒有吧，即使轉到一般病房還是過著和以前差不多的生活。
趁著監視變少，趕緊來查查最流行的自殺聖地。
都已經是被父母拋棄的人，想來也沒有其他好留戀的事物。
就算蘇禾醫生對我釋出好意，那大概也只是「想死也別死在醫院裡啊」這樣的表示。要是我在醫院裡就死掉了會造成她的困擾，為了保持她的職場評價，讓我的心情維持舒暢是她的工作。
對於這麼認真努力的人，我不想成為她的麻煩。
我的手邊有支智慧型手機。
為了讓我提前適應社會的話題，據說用這東西在網上閒逛是最快的方法。
操作方法我也大概理解了，於是，趕緊來找找在哪邊消失比較不會造成困擾。
就在我打開手機鎖的時候。
叩、咚咚。
單人病房的門被敲響了。
「……」
叩、咚咚。
即便裝死還是被敲擊著，看來要是不給個回應，門外的人大概會擅自進來吧。
「……請進。」
我只好暫時放下手機，等待門外的訪客。
喀鏘。
「蕭、蕭潤……是、是你嗎？」
門後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的黑髮少女。
「啊對，那好像是我的名字來著。」
我刻意用了稍微不悅的語氣。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或許是以前認識我的人。
既然會特地跑到病房來找我，或許是曾經當過朋友的人
要是知道我已經忘記她的話，她大概會很失望。
剛好我現在也沒有追憶的閒情逸致，只想要趕緊瞎扯幾句話散會。
「抱歉，我現在沒空。」
「……」
我頭也不回的躺下。
做到這個地步的話，正常人應該會自覺自討沒趣的離開吧。
然而，並沒有。
「太好了……」
少女的囈語帶著些許鼻腔，並且距離床邊越來越近。
溫暖的手心，輕輕柔柔的放在我頭上。
「蕭潤……潤潤，能夠再看見你真是太好了……」
溫熱的水滴，順著臉頰滑落。
在我的臉上，我的視線之中。
「抱、抱抱抱抱歉，一時之間控制不住……」
在床邊哭泣的少女，靠得好近！
「……」
她似乎想要用手擦乾不斷臉上冒出來的眼淚。
「用這個吧。」
雖然醫院的床單感覺也不是多乾淨的東西，畢竟是消毒過的物品，怎樣都比雙手好……大概？越想越覺得我在幹嘛啊……要是把我身上的病菌傳過去更糟糕吧？
想著想著我便縮回差點遞出棉被的手，希望她別責怪我，要是她生氣的話就說我失憶了不懂規矩吧……
但是，被抓住了。
少女笑嘻嘻地抓著我猶豫的右手。
「謝謝你、非常、非常感謝！」
這便是我和學生會長，葉優璇的初次接觸。
第一次被笑著感謝。
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或許能夠幫助一個人。
之後，我和葉優璇也見過幾次面。
雖然思緒經常被牽著鼻子走，感覺卻很開心。
不知不覺中，我發現我的生活目標轉變了。
然後，到了出院的日子。
應該是我家人的人，並沒有出現在醫院的櫃台。
「……」
「怎麼？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如果有的話要說喔，畢竟你是全新的病例，現在只是檢查報告正常而已，並不代表你的病確實好了，搞不好你身上藏著儀器也測不出來的新病症呢。」
沒想到這時候，反倒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蘇禾醫生和我更加親密。
「我身上沒有錢。」
「喂喂，那種事我當然知道，姑且通知了你的家人。哎，不過你現在到警察局尋求幫助比較實際吧。」
蘇禾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還告訴我警察局該怎麼走。
實際上，到了這時候該怎麼做，我也算是考慮許久。
尋找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或者到哪個地方流浪打工之類的事情都思考過。
但是，最後我卻想要選擇第三條路。
我叫住差點離開的醫生。
「禾禾。」
「哎呦哎呦，叫得好肉麻喔。」
我知道這是很厚臉皮的做法，被拒絕也沒辦法。
本來我也沒有想過這種事。
是被誰改變想法了呢？葉優璇？還是蘇禾醫生？妳們之中是否有誰期待著我……
不對，是我。
我自己才是暗自期待的那一邊。
我低下頭，如果這樣不行的話，要下跪也無所謂。但是這裡是大庭廣眾，做那種事情只會讓蘇禾醫生感到困擾，現在我除了這張老是支支吾吾的遲鈍嘴巴以外沒有其他東西了。
腦袋不斷發熱，這大概便是所謂羞恥的心情。但是，不說出口的話沒有意義。
不想要就這樣離開，強烈的情緒在心中膨脹。
大口吸氣，重整心情，使勁全力讓口吻整齊平靜，我張開口：
「能不能拜託妳……讓我留在醫院工作……？」
「……」
蘇禾醫生聽見我像蚊子一樣細微的聲音後，用側眼望著我，像是在打量著什麼。
接著，她呼的吐了口氣。
「為什麼突然想這麼做？你不是愛上我了吧？」
「沒有。」
「別否定的那麼快啊。」
要說我突然這麼說的理由。
「我想要活下去，想要在這個社會立足。」
「喔？」
「蘇禾醫生是最有可能幫助我的人……大概，所以我想要拜託妳。」
蘇禾醫生搖了搖頭。
「哎，你的判斷算對一半吧。」
捲髮下的嘴角，勾起迷人的微笑。
「以後要記得報恩喔。」
這一年，我在蘇禾醫生的幫助下找到租屋的公寓，也參加了高中入學測驗，順利考取理想的學校。
雖然有在打工，然而要兼顧課業的情況下，那麼一點薪水完全不夠支應日常開銷。
大部分支出都由蘇禾醫生幫忙頂下，和我非親非故的醫生，不知為何對我的日常生活相當關注。
一年後的今天。
「蕭潤同學，起床起床──以前好像我都這麼叫醒你呢？你應該也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話吧──」
在門外敲敲打打的蘇禾醫生打了個哈欠，接著語氣慵懶地說：
「是時候，該輪到你報恩囉！」
蘇禾醫生願意支援我的原因，或許很快就能知道了。
創作內容
七日大逃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