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權遜君臣向]祭陸遜(還在祭www)

春分將近，該是萬物逢春欣欣向榮之時，久病及數月以來的煩心事卻讓孫權只感到渾身沉重，似乎連抬起眼皮都費力。

「吳郡陸議拜見孫將軍。」

溫朗清亮的嗓音響起，孫權猛然抬起頭，眼見來人一襲白衣青衫，正是連日壓在他心頭上的那個人。
本來對對方的氣惱才要湧出，但看著那二十出頭的模樣，他卻又有些出了神。
那是個美好的年紀，但這樣的陸議他見著的時間卻不算多，大半的時間兩人各自在兩地忙著，一晃眼就是好幾年過去。

孫權隱約覺得是在作夢，便使勁貪婪地盯著走到院裡的陸議看，像是想要補一補當初沒能看夠的歲月。

在春色中那人的雙眸乾淨而明亮，卻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讓人忍不住想試著逗逗他，看他露出少年人那般活潑的表情。
正穿梭在一片綠意中，身邊的景色卻一變，雖同樣有一小處竹林，卻顯然不是陸家那個清雅的後院。
孫權一邊走著一邊聽見附近的人交談，得知這兒是陸口，約莫是呂蒙剛稱病回到了建業不久，那麼接替了呂蒙的該是......

他快步向前，果然在院中看見了陸遜。那人一反往常的拘謹，隨性披著件薄氅，伏在石案上，從水缸中撈出一隻隻青蛙，用朱筆在青蛙頭上點著玩，一夥親兵在旁也逗著這些小東西嬉鬧。
孫權鮮少看見這樣的陸遜，透著一股子慵懶，臉龐上似是還不經意的沾上了些朱色墨漬，顯得有些淘氣。
孫權忍不住傾身想要替他抹去那抹紅墨，手指要觸及對方頰側時，那抹赤色卻絢爛了起來，化為連綿烈焰，展開整片火海，將幾百里密林連同數十萬蜀軍都燃燒殆盡。
他未曾親眼見過這場夷陵的大火，週遭是士氣高昂的震天殺聲，激得人血氣奔騰，卻忽有一句呢喃般的自語突兀地落在身後。

「至尊，議幸不辱使命。」

孫權旋即回過身，那人一身戎裝，目光穿透過他，眸中映著熊熊燃起的烈火，亮得彷彿周身餘下的一切皆黯然失色。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卻是進到了一處書房，格局簡單清靜，竟是陸遜鎮守西陵的居所。
書案前，陸遜正細細讀著一卷要送至蜀的書信，而後抬筆蘸墨，添了些字句上去，待要將其呈給孫權過目時，卻先被塞了個方方正正的事物到手裡，質地細膩溫潤，竟是孫權的大印。
總是波瀾不驚的陸遜惶恐地跪了下去，孫權笑吟吟地看著他，便要伸手去扶，此時四周倏地開闊起來，文武百官列隊於側，身後是浩浩蕩蕩的悍馬精兵，朗朗晴空中戰旗獵獵，在蓄勢待發的千軍萬馬前，他執起陸遜的手。
身披戰甲的陸遜顯得英姿煥發，歲月並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僅在秀氣的面容添增了些堅毅，他望著孫權，唇畔微彎，噙著清淺笑意。
孫權心頭湧上一股澎湃之情，他興致高昂地牽起馬韁，聲音與當年重合，「伯言，孤為你執鞭！」
百官稽首齊呼，預祝大軍旗開得勝，轉眼間竟已是觥籌交錯，他高舉陸遜的手，酒宴上聲聲是慶賀凱旋的歡呼。
酒意正酣，他隨手就解開身上的白裘，一展一振便覆在了陸遜身上，使殿上的氣氛又掀起了一波高潮，他一把將正要謝恩的陸遜扯近身畔，凝視面前謙謙君子的眉眼，心底一陣翻騰洶湧，巴不得要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忽然手裡一空，那人不知何時脫出了他的身邊，在他面前伏跪於地。

「伯言，你這是……？」孫權愣著看完陸遜行了個完整的為臣之禮，週遭一會兒是建業的吳宮大殿，一會兒又成了武昌宮門前，一會兒又像是回到了吳郡那個幽靜的小院落。
孫權感到胸口空落落的，全身卻像是被繁重的龍袍壓得動彈不得，幾經折騰才艱難地喘出口氣，他瞇起有些乾澀的雙眼，面前的身影卻越發模糊，連那人的表情都看不清了。
「伯言……」他有些著急的脫口而出，卻發現那聲呼喚喑啞難聽，盡顯蒼老。
然而陸遜的身形已消逝於無形，卻是有聲傳來，「武昌有信到——」

孫權猛然一驚，睜開眼卻見殿中空無一人，背後竟已被冷汗浸濕。

外頭有些嘈雜聲，這才有宮人來報，宮裡走了水，說是天雷落在宮門院裡的一角燒了起來。
內侍正想護送孫權回內殿避著，就見孫權大步跨了出去，只好跟前跟後將人引至事發之處。
院裡的火勢還在緩緩延燒，那一小片翠竹已是燒得劈啪作響，一旁的屋簷也形同焦土般鬆落下來，所幸本就是一僻靜之處，無人傷亡。

孫權面上映著火光，一明一滅，說不出是什麼表情，頗有些恍惚，一旁的內侍則在又一塊不知是屋瓦還是牆頭的碎屑落下時，急得差點要跪下，「陛下，雖說火勢已差不多控制住了，但這兒危險，陛下還是快離得遠些吧！要傷了龍體可怎麼辦！」
孫權似是應了一聲，片刻後才有些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內侍伸手扶住衰老的帝王，孫權卻只是擺了擺手。

「……差人去問問丞相那邊......可安好。」
不知是不是因爲方才的夢境，他總覺得莫名忐忑心慌。迎面而來的分明是陣陣熱氣，他卻不經微微顫抖。

內侍一臉茫然，武昌離這兒能有上千里，難道雷還能劈得過去？但卻也識相地沒多問，只要孫權能回殿裡去便好，再說，這陣子去武昌的信使還少嗎，再多稍幾個口信也不是個什麼事兒。
最後看了眼那已焦黑的竹林，孫權壓下心中的不安，才終於回身走去。

只是這回派去武昌的人還沒到，宮中便先收到了來自那方的訃文。

赤烏八年二月乙卯，吳郢州牧、左督護丞相、江陵郡侯陸公薨。

那日武昌飄起了細雪，建業的春雷劈中了吳王宮殿。

即使已是入春時節，這年的江東卻像是更冷了。

(完)

本來要寫的祭文不是這個......但就忍不住隨手寫一了下XD(於是也沒特別想到什麼標題欸......好不會取文章名稱喔)

陸遜忌日前後期間(？)大概都抑鬱又怨念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