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來乍到
葉心微微動了睫毛,頭痛得不行,意識無法集中。
她腦袋很亂,有許多陌生的畫面。亂中無序,偏偏又很熟悉,像是自己的記憶。
「娘娘、娘娘⋯⋯」
聽到這稚嫩的嗓音,她拼命想要睜開眼,但意識混亂,控制不了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心才漸漸清醒,感覺全身痛得不行,像被狠狠輾壓,使不上力。呼吸相當困難,肺幾乎要炸了。
她想起昏倒前的事,服下那麼重的安眠藥,應該不可能還活著,但是身體的感覺,又是那麼真實。
難道,她沒死嗎?
有人發現她自殺,幫她叫了救護車嗎?
她服下的安眠藥劑量很強,又摻在酒中,應該不可能救得回來,就算急救保住一命,也不可能恢復意識。
那她現在,應該算是迴光返照。
沒想到,她還有機會再醒過來。還以為,會一直困在那冰冷的黑暗,什麼也不想。
如果那就是死的話,還真的有一點失望。
葉心多想喝一碗孟婆湯,忘記這痛苦的世界,但比起再活過來,她寧可待在那裡。
反正,她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藍錦翔若知道她死了,會感到哪怕只有一點的傷心嗎?
不可能的。
想到葉語璇說的那些,她的心一沉再沉,不再抱任何期待。
葉心微微睜開眼,想看看這裡是哪裡的醫院。
如果是她之前任職的醫院,也許會有一兩個認識的人,可以幫她聯絡家人。
至少她的父母,也應該來幫她收屍。
臨死之前,葉心真想知道,是誰送她來的醫院。
不管是誰,是房東怕變凶宅也好,最後還有人緊張她的死活,也值得了。
沒想到,她模糊看到的不是白色的天花板,也不是亮得刺眼的電燈。
上方是柔順透亮的絲綢帳幕,四周有幾條懸掛下來的吊繩,尾端小小的中國結上,綁了小巧的圓玉,散發淡淡的瑩光。
這是一間比她租屋處還要大的房間,擺設全是桃木做的上好傢俱,雕刻精緻,說是藝術品也不為過。擺在一旁的屏風上,是濃墨重彩的水墨畫,意境很美,拿出去絕對是國寶。
房間四周擺放的燈,全是玉石雕成,還有只在故宮看過的琉璃大花瓶,擺放在角落。
風微微吹入,房間馬上變得涼爽,沒有電風扇,也不會悶熱。
她往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可見雕刻精緻的窗戶,往外拉起開了一小縫。上方作為窗簾的白紗,似乎是以蠶絲線織成,微微搖晃,可見柔白的光澤。
這宮廷劇中會出現的華麗場景,她忍不住懷疑起是夢,但又感到熟悉。
這一瞬間,腦袋猛烈的暈眩不止,破碎的陌生畫面,逐漸拼湊成另一個人的記憶。
葉心一下子無法思考,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太過不切實際了。
這個身體的主人,不是她,原身是另一個同樣為葉心的十六歲女孩。
原身久遠的記憶中,透過鏡子看到的面貌,和她有幾分相似,只是更稚嫩,雙眼微勾,臉頰微微紅潤,很有活力。
最近的記憶,唯一一次照鏡子,就像換了皮囊,臉色慘白,雙頰紅腫潰爛,可怕得看不出原本面貌,眼神失去高光,像個死人。
原身和她,是境遇相反的兩個人,但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悲慘。
原身出生於盛國,為大將軍葉文欽的嫡長女,自幼備受寵愛,飽讀詩書,在劍術上很有造詣,是活潑的孩子。
她十歲時,葉文欽娶了二夫人李夜蘭,原身從此過得生不如死。
李夜蘭心狠手辣,處處為難原身,還有她母親大夫人趙玉,他們被搞得心煩意亂。
趙玉只好安慰原身,還有葉文欽在,李夜蘭也不敢亂來。
哪想得到,李夜蘭剛過門沒多久,就順利懷上孩子,趙玉也剛好有了身孕,足月後,趙玉難產而死,只產下死胎,李夜蘭順利生下兒子葉言。
李夜蘭為將軍府誕下後繼者,一下子成為了主母,更囂張跋扈。
趙玉去世,本來就夠傷心,又要應付李夜蘭,原身被逼到意志消沉,不再出院子半步。
只有在練劍的時候,才能暫時忘記一切。
對原身來說,葉言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天真單純的笑臉,融化了她的心,得到一點安慰。
葉言一點也不討厭她,反而還很親近她,真正把她當作親姐姐看待。
原身太多難熬的日子,都是想到葉言,才撐了過來。
葉心突然很心酸,不管是原身還是她,都是那麼傻。
李夜蘭一直認為原身要挑撥葉言,恨不得把原身趕出將軍府,於是就讓葉文欽進言,讓原身進入後宮。
原身奉旨入宮,出於家世冊封葉妃,本來該是好好侍奉皇帝,享受榮華富貴,哪知道,這是個圈套。
李夜蘭串通後宮善妒的雲妃,在原身還沒得到聖寵前,下毒加害原身。
原身一病不起,皇帝也不過問,只讓太醫照看,雲妃礙於葉文欽,不讓原身輕易死去,讓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直到不久前,葉文欽戰死沙場,追封二品貞侯,貞侯府的主事權,落到李夜蘭手中,才終於下了狠手。
雲妃不再管原身,不讓太醫看她,也不給她藥,任她自生自滅。
原身得知父親戰死的消息後,傷心不已,身體也每況愈下。
回顧原身的一生,葉心只感到心疼。
原身臨死前,對不聞不問的皇帝感到心寒,也怨李夜蘭的狠毒,雲妃狼狽為奸,更恨自身的無能為力。
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但最後剩下一口氣時,原身最放不下的還是葉言。
她一直想帶葉言遠走高飛,在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看葉言慢慢長大,成家立業。
原身只想葉言安穩的度過一生,不想讓他步上李夜蘭的後塵,去傷害別人。
可惜的是,原身連葉言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就氣絕身亡。
最後留下的遺願,是想有人代她好好照顧葉言,不要讓葉言走上偏路。
或許,是原身這強烈的遺憾,讓她的靈魂穿入了這具身體。
葉心內心不捨,原身還那麼年輕,就被迫捲入醜陋的鬥爭,悲慘死去。
她在讀歷史的時候,只知道生在古代的女人,活得既卑微又沒什麼自由。沒想到,會是這麼可憐。
十六歲是大好的青春年華,原身就被迫踏入這暗不見日的後宮,成為鬥爭下的犧牲品。
不知道為什麼,葉心想幫原身一把。或許是出於憐惜,又或許是能體會原身的悲痛,不想讓原身就這麼抱憾而終。
葉心這一生,活得太過失敗,生無可戀,但原身不同。原身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無從選擇,幾乎不曾為自己活過。
既然代原身活過來了,葉心決定豁出去幫原身一把,哪怕會再死一次,也沒什麼好怕。
她不打算占走這具身體,也沒想頂替原身活下去,若不幸死了,就當是努力過了。
待最後原身遺願圓滿,她就會離開,讓遺體入土為安。
只是在這之前,葉心得先救回這具身體。
葉心挪動沉重的身體,扶住床緣,艱難的想坐起來,但身體使不上力,一直癱軟下去。
只是這樣,她就喘得快往生了。
這身體的狀況比她想像的還差,若沒有信任的人能助她一臂之力,光是想離開這張床就做不到了。
不知道原身身邊,有什麼值得信任的人。只要她身體復原,接下來的事就不難了。
「娘娘,奴婢幫您打了些水來,幫您擦擦臉。」
這個時候,一個年齡約十三、四的女孩子,低頭捧了一盆水進來。
只看了一眼,葉心馬上認出這是原身的隨身婢女,容兒,嗓音也有點耳熟。
容兒是原身從將軍府帶來的婢女,從小就隨侍左右,是在原身失勢後,沒有拋棄原身的人。
哪怕是原身重病不起的時候,容兒仍不離不棄的守在原身身邊,對原身可說是忠誠不二。
葉心認真想了一下,從原身的記憶看來,容兒是可信的人,或許正是能幫她的人。
「娘娘要起身嗎?讓奴婢來幫您。」
容兒放下玉盆,趕緊來到她身邊。
容兒彎下腰,扶住葉心的脖子,手再繞過葉心的腰,慢慢將她扶坐起來。
她動作很輕,怕弄疼葉心,不敢有一點懈怠,看得出對原身的重視。
葉心更確信容兒是可以託付的人。
那麼,事情就刻不容緩了。
她調整好坐姿,呼吸終於順暢許多,身體仍痛到不行,但也沒那麼不舒服了。
清了清喉嚨,她開口道:「容兒。」
即使沙啞,喉嚨發出的溫潤嗓音,還是掩蓋不了原身動聽的嗓子。
葉心皺皺眉,不太能適應,畢竟不是聽習慣的聲音,感覺像別人在說話。
「是,娘娘有什麼吩咐嗎?」容兒謙卑的低下頭。
「我有些事想問妳⋯⋯」葉心面露遲疑,不知道該怎麼講。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容兒微微困惑的眼神,忍不住皺眉。
「怎麼了嗎?」
容兒趕緊搖頭,慌張的說:「沒有,奴婢只是覺得,娘娘的樣子,跟之前不太一樣。」
「怎麼的不一樣?」
葉心有些緊張,要是容兒對她產生懷疑,就不能把事情交給她辦了。
「就是⋯⋯娘娘您⋯⋯」容兒微微低頭,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容兒畏畏縮縮,葉心只覺得奇怪,從原身的記憶看來,容兒沒那麼怕原身。
還是,她表現得太不友善了。
如果是這樣,她真的沒有辦法,不太會和別人相處,一向都是有話直說。
最後,容兒遲疑的小聲開口:「奴婢說實話,娘娘不會責罰吧?」
這句話提醒了葉心,原身是容兒的主子。
主僕尊卑分明,身為奴僕,哪怕是感情再怎麼好,也不能冒犯主子。
這才明白,容兒是不敢亂說話,一個不好就會被砍頭。
哪怕是熟悉到不行的人,只要身份有別,說話就得拘謹。
看來,在這思想封閉的古代,她得更小心了。
葉心假裝咳嗽一聲,正色道:「有話直說吧,我不會怎麼樣的。」
容兒點點頭,抬起臉看葉心。「娘娘⋯⋯那奴婢就直說了。奴婢只是覺得⋯⋯娘娘今天⋯⋯有點不太像奴婢認識的娘娘⋯⋯可是!看起來有精神多了,奴婢很開心。」
「誰叫這幾日,娘娘總是悲傷的樣子,奴婢看了也很難過。」容兒微微垂下眼。
葉心感到不捨,容兒那麼擔心原身,若知道原身已經不在這裡,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沒打算隱瞞容兒,但現在也不好說出口,她得利用容兒對原身的忠誠來達成目的。
這是為了原身,不得已才這樣做。
葉心壓抑住罪惡感,搖搖頭。
「傻丫頭,我⋯⋯本宮沒事,本宮有些事想問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