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及潮水的孩子》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你……」貝媞再度看到房間內的少年還是感到有一點驚訝。
　　「你好，貝媞女士。」少年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手指抓著衣角，但是態度平靜的有些不自然。
　　「你有什麼事情想委託嗎？」
　　「沒有。」拉瑪回答，「你能不能……能不能聽我講一些事。」
　　「親愛的，當然可以。今晚的時間都是你的。」
　　陪伴一直是她的工作，她聽過許多失意人在酒後吐出種種的故事，縱使這是建立在金錢上的脆弱關係，他們所求僅是旁人的沉穩相伴。
　　拉瑪覺得他說了很多話，他告訴貝媞關於他和賽拉斯的種種故事，然而這其中的過程卻像他的生命歷程一樣短暫。他也告訴貝媞，他對賽拉斯那些旖旎心思、對於陰柔氛圍的渴望以及貝媞是如何讓他感到著迷的。
　　貝媞握住拉瑪的手，讓他感受有人與他相陪作伴。手指傳來的溫度以及略小的指節，提醒她現在接觸的是一顆年輕、涉世未深的靈魂。
　　對於拉瑪投射於自身的情感，貝媞覺得有些訝異，這讓她感受到一股氣息留存在胸口，使她胃部微微顫動。她的目光飄向房間的一隅，眼睛有些微弱的酸澀感。她不知道已經汙濁不堪的自己，是否有資格接受這種沒有情慾、沒有算計、只是欽慕的情感。
　　「拉瑪。」她提起音調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她拿起手帕遞給對方說：「擦擦眼淚吧。」
　　「抱歉，這樣很難看吧。」
　　「沒關係，想哭就哭出來。」
　　承接情緒是一種消耗，但在拉瑪身上，她反而得到慰藉。她終究是血肉之軀，她的心靈也渴求著填補，她伸出一隻手攬住拉瑪肩膀，將拉瑪拉進懷裡圈住。
　　拉瑪驚呼，對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感到驚訝。
　　「貝媞女士，我不是……我沒有要……」
　　「我知道。」貝媞拍拍拉瑪的背，她溫柔的說：「但你現在需要擁抱。」
　　「謝謝你。」
　　「以後想跟我說話，可以不要用這種方式，你可以寫信給我。」
　　「這樣……這樣太麻煩妳了。」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只能是金錢上的往來。」
　　「我以為你們這裡，是不能談論感情的。」
　　「是這樣沒錯，但我知道你會相信我說的話。」貝媞閉上眼睛，感受懷中的孩子溫暖體溫：「親愛的，答應我，你會寫信給我，好嗎？」
　　「好，我答應你。」拉瑪允諾回答。
　　「拉瑪，我也想謝謝你。現在我們是朋友，對吧？」
　　「嗯。」拉瑪將紅著的臉埋進貝媞肩膀答道。
　　無論他們被現實如何殘忍打擊，或是未來他們要面對多麼險惡的路途，現在這兩顆破碎的靈魂，在提拉嘉德海灣冷風吹動的夜晚彼此安撫關照。

　　▲▲▲▲▲

　　拉瑪隔天早上去找了酒館老闆，他們談論了幾分鐘，最後拉瑪為了一份合約，支付一大筆錢給對方。雖然這用掉了他大部分的財物，他認為這場交易有值得他這麼做。
　　拉瑪回到坎寧斯村後，在滿是霉味的床鋪睡掉了半天時間。
　　他寫了一封信給喬爾修士，信中表示自己再也不打算回到浪潮賢者學院。自從他在漂流角試著打撈沈船殘骸，他就沒有去學院上課，而現在賽拉斯也不在了，他想再也沒有必要回到那個令他壓抑的地方。
　　他也寫了一封信給狄恩，狄恩是拉瑪所知唯一和賽拉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即使他們鮮少聯絡，他還是必須要告知他關於賽拉斯的遺憾消息。狄恩長期旅居在佐司瓦的荒野，拉瑪碰碰運氣，順著狄恩寄給賽拉斯的信件地址寄送。
　　拉瑪猶豫很久，又拿起一張新的羊皮紙，寫信給賽拉斯。他想告訴賽拉斯很多事，除了最近發生的事情，還包含那些他以前從不敢告訴賽拉斯的私密心思。
　　他下筆寫了幾行字，就沒有辦法再寫下去了。淚水無法控制的滴在羊皮紙上，還暈開了幾個字。
　　他攤在桌上，領會自己情緒的躁動不安又消沉的無法動作，行屍走肉般如同生命消逝。直至隔日清晨再度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之中，照射到充滿溫度的光線後才感覺到新生般，有精力去處理其他事情。
　　寄送完信件後，他認為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思考接下來可以做些什麼，也許等狄恩收到消息，他們可以商量，為賽拉斯立個衣冠塚。而後，他能離開這裡，去波拉勒斯找個工作。
　　他推開了門，看著這過分安靜的狹小房間，心中還是感到一絲微微的抽痛。
　　然而他轉身關門，突然感受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抵住背部。
　　「聽好了。」陌生的男聲從背後傳出，「舉起雙手，不准呼叫，不准輕舉妄動，不然我就殺死你。」
　　拉瑪舉起雙手，嚇得他抽一口氣。
　　「慢慢轉過來。」
　　拉瑪看到眼前的男人有著略微熟悉的外貌特徵，他認出對方就是前陣子在波拉勒斯酒館見過的禿頭水手，他小聲道出對方的名字：「托比亞。」
　　「閉嘴！」拉瑪看見對方眼神閃爍，並急忙地問：「金子在哪裡？」
　　「都沒有了。」
　　「我知道你在自由港消費吉爾尼斯的金子，你的金子藏在哪裡？」他感受到抵住背部的物體往上移到心臟的位置。
　　「剩下都在那裏了……在枕頭下面。」他比了個方向。
　　托比亞確認過袋子裡剩下的金子數量，脖子冒起青筋，生氣大喊：「我知道數量不只這些，其他金子呢？」
　　「其他的……全花掉了。」
　　托比亞走過來掐住拉瑪，狠狠地對他說：「這關係到你的生命，最好說實話。」
　　「全都拿去和女人睡掉了。」
　　男人暴怒地收緊手上的力道，拉瑪試著掙扎，仍敵不過成年男子的威脅，被壓倒在地。
　　「你這個小鬼，能和女人睡什麼覺！」
　　拉瑪聽見對方的粗壯呼吸，他鼓起勇氣說：「為什麼……你會知道？」
　　「呵，我當初在那條船上。」托比亞輕笑，「而且沒有人在知道有這麼多金子後不心動的。」男人的手又再度掐上拉瑪的脖子，並縮緊力道。
　　「啊……不……」拉瑪拼命踢動雙腳，扭動身體試圖脫離男人的牽制，但沒有成功。
　　「你長得和你母親長得真像啊。」他注視著拉瑪幾秒後說，「呵，如果你是女人，我會很想上你。」
　　托比亞的手輕撫拉瑪的臉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傳來濃厚的體味以及汗水的黏膩感，拉瑪感受一股厭惡的情緒湧了上來。
　　「但我不能讓你活著。」
　　「嚇……」
▲▲▲▲▲

　　貝媞手拿著一只皮箱踩在泥濘潮濕的道路上，但是她不在乎。
　　提拉加德海灣的風能吹得很遠，她站在清泉小徑上都能感受到身上布料被吹動。
　　她身穿深藍色布料的外套並挽起金髮，露出庫爾提拉斯的驕傲面孔。她呼吸自由的空氣，以她的生命及對她的熱愛發誓，她從今以後只為自己而活。
　　貝媞到了坎寧斯村花了一點時間打聽拉瑪的住處。她感受到胸口擴張，不知道要如何感謝少年，但也許見到少年就會知道怎麼做吧。
　　她登上樓層，想要推開門，卻發現門沒有完全闔上。她從縫隙中窺看到少年垂下肩膀，看似無助的跪坐在地。
　　「拉瑪！」
　　貝媞站在門口呼喚，可是裏頭的孩子依然沒有回應她。她突然想起對方近來才失去和他關係親密的親人，她試著在門口輕柔的和拉瑪講幾句話，可是仍沒有得到回應。
　　她決定進門給安撫拉瑪的情緒。
　　「噢，拉瑪。怎麼回事？」
　　她看見一名陌生的禿頭男子毫無意識的躺在地板上，像是溺水一般，口鼻全都浸滿了水。
　　---------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