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玖：傳說的起始(六)──「深紅之扉」
「結果你找來幫忙的學生比你辦事能力還強。」
「老友，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吧？當初不是說我只負責有關『雨國』的地理位置部分嗎？況且，俊穎所找到的資料線索，應該是比較偏向那座村子的歷史層面吧？」
「也是。只是沒想到……會在那篇老舊簡報中找到有關『雨村』的線索，還真令我感到意外。」
窗簾被拉上的室內處於幽暗，桌椅因應投影機能夠撥放的角度被重新排列，沒多久老舊、泛黃的模糊紀錄片跳動影像打在白色大屏幕，聆聽者是或坐或站的五名成員。兩名過去分別都擁有教授身份的學者落座投影機後方，其他三名被成兆程教授找來幫忙的學生則站在兩人身後。
過去曾從事地理研究，在學校與麻生博史有短暫合作經驗，甚至還一同參予探尋「雨國」的第三人──成兆程，在前些日子收到多年不見，始終在躲避政府追蹤的老友委託後，立即動用自己還尚存的人脈，找來過去曾在自己身邊，如今已成為研究生且仍然在歷史、鄉野、民俗學等領域活躍的學生，重啟對黃泉之村的研究計畫。
而他們也以目前無人使用的社團活動室，來作為進行這次的蒐證結果報告場所。
當然，關於「雨國」的資料，除了有來自網路，另外有些則從過去報導、檔案簡報所找來。也正如麻生博史所說，每個人都有自身的專精領域，除了自己這段期間持續研究「雨國」出現的神秘氣候條件，其他三名學生也分別從不同區塊下手。
這群學生同時因能著手早流傳許久的都市傳說而感到興奮，畢竟過去曾在成教授底下進行研究時，就不時聽聞指導老師提起這座毫無來由、被神祕色彩所籠罩的村莊，但在對方辭去教授職務時，他們也僅僅知曉「雨國」的一些表面傳聞罷了。
不過，尋找跟「雨國」有關的文獻資料並不容易，既然政府過去曾干預這則事件，更封鎖了網路、新聞媒體還有阻止好奇人士前往探查，那所留下的蛛絲馬跡想必也不多，甚至比不上只單單知道那座村莊不過是沉睡在深山中，如同神話般可言喻卻不可預見的山中村民。
然而，就在兩天前，一則新聞報導吸引麻生博史的注意，讓他對『雨國』的『出現條件』做出了修正。
一樁殺人案件。
「姜鳴桂，那是我的學生，而且是跟那女孩一起前去『雨村』的人！」
麻生教授不顧周遭眾人目光，就這樣推開兆誠肩膀，瞪大雙眼直盯著兩人所在的小吃攤電視機，內心充滿納悶與不安，但卻也在過了約莫數分鐘後理解事件其中的涵義。
「原來，鳴桂也只是被利用的其中一枚棋子！」老人看起來有些失神，但身為多年好友的兆程很快就知道，這是他發現事情真相的短暫情緒反應，雖然也猜測有可能是突然收到自己學生死訊的錯愕。
「老友，你突然脫口說這些我聽不懂。」
「還記得幾天前我在你辦公室做的推測吧？」老人拍下正準備把肉塊送入口的好友手腕。
「唔！你是指姜鳴桂的陰謀專欄嗎？」兆誠用筷子再次夾起肉塊。
「看來，那時我的推理是沒錯的。這件事如果不是政府派來的人，在知曉我的住處或『雨國』的秘密後進行滅口，那還會為了什麼呢？」麻生搔著自己的蒼白呢喃道。
兆誠一個彈指，接著拿起筷子指向眼前的老教授：「好吧！假如他是現在才找到你的老巢好了，那我問你，姜鳴桂有從你口中得到什麼資訊嗎？嗯？」
「死亡時間不對！」麻生博史突然恍然大悟道。
彈指聲再度響起。「沒錯！死亡時間不對。上頭報導的姜鳴桂死亡時間，是在到達你藏匿處的前兩天，意思說，他在見到你之前就已經被殺害了。」
麻生博史內心的不安正逐漸擴大，可是這種感覺卻又很快的被感傷淹沒。
「我想，一個人在經過這麼多年後多少會改變吧？可能你的學生並沒有你想的如此深沉。」兆程拿著筷子在對方面前繞圈，像是名三流催眠師：「即使他過去可能為了那該死的政府做爪牙，想從你口中套出什麼，但已經被殺害的他，卻還是帶著黃羽晴來見你了。」
「你是想說，鳴桂已經變成一名想替人解惑的善人？」麻生心中有些掙扎，或許好友這個說法確實是他想要認同的，畢竟兩人現在還保有師徒感情。如果不是發生他的兩名學生私下前往「雨村」，以及政府出手干涉、專欄的出現等種種巧合話……
「難道你不能想說，姜鳴桂仍然執著的魂魄，是在路上遇見了楊羽晴，想要解救她從『雨國』的噩夢中解脫嗎？而剛好發現她失蹤許久的兄長，竟然是自己同學。」
「我不知道……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沒有受到『那個女人』操控的前提之下。如我之前跟你說的，在『古蟬枋』那女人確實有幻化成別人模樣的能力，假如鳴桂自始自終，就連死後都被她所操控，我也不感到意外。」
兆程在聽完對方的看法後長長嘆了口氣，最後把剩下的飯菜推至一旁，似乎連食慾也沒了，店內依舊人聲鼎沸。
「雖然我不太相信人會再死第二次，但我相信如果一個厲鬼連別人的魂魄思想都可以操控的話，那它為什麼不乾脆成為神算了？」兆程突如其來的比喻似乎提點了對方，因為麻生原本緊皺的眉心此時已稍稍紓解。
「或許……鳴桂跟羽晴的相遇，就真的是單純巧合罷了。」老人語畢後自我解嘲似的乾笑幾聲：「被政府追殺多年的我，竟然懷疑自己學生到這種地步，看來我不適合繼續在大學裡任職教授。」
「別難過了好友。但我相信，鳴桂就連死後都繼續待在那女孩身邊的話，我寧願相信他是出於好意，這是真的！」兆程再次展現他的彈指招牌動作笑道：「你的學生是擁有純淨靈魂的。」
「好吧……」麻生博史苦笑後又將話題拉回最初：「如果是朝我剛才所舉的前提來推測的話，那我準備要講出有關殺害我學生兇手的推測可能會讓你又覺得我是在天馬行空。」
「難道你想說……」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會不會是『那個女人』操控了持槍兇手呢？」
「天啊！老友，你這個假設真太令人驚奇了！」兆程擊掌的浮誇反應，引來其他用餐民眾注意。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假設嗎？」老人臉色突然一沉變得嚴肅：「你還記得我跟你提到過，黃羽晴被帶去『雨村』的好友名字吧？」
「姓我是忘了，但好像是叫杏婷沒錯吧？」兆程也跟著壓低音量。
老人點點頭後又說：「我不覺得鳴桂被人殺害的暗巷現場隔壁剛好就是她的好友住所，又剛好這名好友也在案發那段時間被帶到『雨村』這現象是種巧合。」
「欸？所以你才會假設那名兇手有可能是受到『那名女人』控制？」兆程再次訝異。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引發什麼所做出的『局』話，這個懷疑你不覺得很合情合理嗎？所以我才會說，鳴桂只不過也是被利用的其中一枚棋子罷了！」
「什麼『局』？」
「我想……是為了打開通往『雨村』大門的必然之『局』吧？」
昏暗的教室裡，麻生博史教授在畫面停格的投影機前站起身來，在進入簡報內容主題前，開門見山說出自己這段時間來，自己對「雨國」所整理出的自身論點。
「各位對『雨國』有興趣的同學們，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付出，但在看這份簡報前，我還是先提到有關『雨國』的出現條件。當然，這也是我的猜測。」
兆程此時也變成坐在講台下的學生，專注看著演講者。
「要打開通往『雨國』四個方位入口大門的主要決定於依據各門不同的屬性條件，也就是氣候。意指在同一時間內同時具備大雨、霧、雷鳴以及霜這些要素。我不知道其原由為何，因為這方面至今為止我們還是沒有找到可以參考的文獻，不過也讓我在這段期間想通了一件事。」
麻生教授話說到此稍作停頓，在場眾人各個無不屏息以待。
「是血。」老學者斬釘截鐵的道出這個名詞。「大家可以再回想一下，我過去提過巧遇『雨國』的各個案例，還有為什麼至今最早踏入『雨國』所謂何人已不可考，如果從我與范教授踏入該地那時候開始說起就知道了。
相信我沒有跟別人提過，那時與我步入深山的他，實際已剩沒多少時日了。范余教授那時已經步入肺炎末期，所以才提議探訪鄉野研究學者都嚮往的桃花源──雨國，好讓自己不留下任何遺憾。我也明白跟你們講，他就是為了尋找能夠繼續延續生命的方法，將腦筋動到這座傳說中的村子上。因為從以前到現在，長生不老藥就在『雨國』的傳說並沒有停過，所以才讓他萌生這種念頭。」
正如麻生教授所料，現場眾人在知道范余前往傳說之村不為人知的理由，以及學者與「先驅」光環之下，其實也跟常人擁有無不相同的慾望後而感到驚訝，接著他繼續用懷念的口吻繼續述說。
「這個秘密從來沒有人知道，就連他的兒子我也沒有告知。因為我相信，這存於人類內心深處都有的慾望假如曝光在陽光底下，那自身的人格可能會被重新檢視，這就是從古自今的世俗觀點。」
而也因為剛好我們在所有惡劣氣候條件具備時被困在山林深處，讓范教授的病情更加惡化，就在他吐出大口鮮血後，一大片建築物的陰影突然出現在濃霧後，沒錯，那就是『雨國』。」
眾人聞言後面面相覷，就連曾參與過「雨國」探詢計畫的兆程也感到詫異。
「接著就是政府派去的二十一人調查團，所有人遭到取走頭顱的屠殺，其中一人至今尚未找到，我猜他現在應該也繼續迷失在村子裡吧？但是，我並不清楚我兩名學生是如何找到那裡的，或許還有別的方法我們並不知道，然而，如果要追朔到更早以前的話，許多居住在附近的居民似乎也有類似的遭遇。」
「用『血』跟氣候條件開啟大門嗎？」兆程喃喃自語道。
「根據我們研究，深山的住民們都會有祭祀祖先與神靈的儀式，除了是祭祖，也有表揚族人功績與成長，其中肯定少不了捕殺獵物祭神的過程，而闖入『雨國』的人，根據資料收集，大多集中在那段時間。還有……」麻生教授接著突然加重語氣，眼神流過一絲悲痛。「在何杏婷失蹤時，我的學生──姜鳴桂也正好被人用槍殺害，就在他們居所樓下旁的巷道。」
老教授此言一出，再次引來台下一片譁然，接著其中一名留著黑色短髮的男學生舉手問道：「麻生教授，你的意思是說，即使不在深山禁區內，只要符合所有天候條件加上鮮血，隨便哪個地方都可以開啟通往『雨國』的通道嗎？」
麻生博史點頭，對方再次提問：「教授，我記得那名失蹤的女孩是在深夜的家中浴室吧？這樣的話……環境條件不可能構成她被帶去那裡的原因啊？」
「不對，完全可以構成。」麻生博史也學兆程擊出響亮的彈指，並隨即解答：「霧氣、水、寒氣是有可能同時在浴室內形成的。那名女孩消失當天深夜，室內有開啟空調，如果在打開浴室門那瞬間，那所有條件即可具備，況且當天晚上還有鄰居聽到樓下傳來的槍聲。」
「雷鳴用槍聲取代？」兆程驚呼。
「沒錯，如果雷鳴可以用槍聲取代，那這一切確實可以成立了。即使是利用別人的鮮血，那個存在於『雨國』的來訪者，都能從這臨時造出的通道來帶走任何人。」
老教授的話突然讓室內陷入低溫，眾人臉上紛紛露出不安情緒。
「也差不多可以開始了。我們現在就來看俊穎在簡報中找到的那篇戰爭報導吧！」麻生博史望向台下找出該篇報導的學生淺淺一笑：「內容為載著兩名亞裔醫生夫婦，還有數十名美軍及傷兵，在二戰時墜落於這座島國中央山區密林地帶卻找不到殘骸，彷彿憑空消失的新聞報導。」
創作內容
長篇恐怖－《雨國》貳拾玖：傳說的起始(六)──「深紅之扉」
《後烏托邦的魔法師》(1)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