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詳姓字,因結廬於煙溪,故以為號也。其人務實沉靜,清潔自處,且默探道德,不求聞達於顯貴。又鑿井自飲,耕稼自食,雖不豐富,猶足以養其身。閑暇時好讀書,篤學而博覽,每有體悟,或有感觸,便舉筆摘要,樂而忘寢。若遇重大事故,鄰里問之,輒有應對,鄉民皆稱其賢。
是時朝廷招隱士,有使者途經此處,三請先生為吏。不得。或託事拒見,或堅臥不動,辭以風疾。使者頗疑,遣人密刺之。乃詐裝瘋癲,披頭散髮,狺狺而語。又不能飲食,妻子侍,進羹,羹食皆流霑於胸。來者退,回告之,使者嘆曰:「先生老矣,不能謀國。」遂去。
翌日,鄰人攜果蔬問慰,遠聞絲竹之聲靡靡,甚奇。乃入見。望先生衣冠楚楚,容姿煥發,按琴而跽,豈有衰病之象乎?鄰人惑之,拜問:「先生癒耶?」對曰:「本來無疾。」鄰人怪之:「晚輩竊以為先生有疾也。」對曰:「何故?」鄰人曰:「天下之士屈首授書,無非以圖金器之貴;享公卿之位;封膏粱之地;求頌聲之榮。晚輩睇觀先生經明行修,原可不勞而取之。然先生輕而無禮,蒙佯狂之色,示使者以愚,錯失扶搖直上之機,其真無疾邪?」
先生捬掌莞薾,乃笑曰:「昔呂不韋奇貨囤居,雖富可敵國,終不免流徙之苦。蘇秦懸錐刺股,雖為六國相,終不免車裂之刑。韓信暗渡陳倉,雖受齊邑千里之地,終不免漢祖之忌。項籍破釜沉舟,雖錦衣榮歸,終不免垓下之敗。古今求名位、財利者眾,大多不復見矣,故吾不敢為也。」
鄰人無言以對,搖首長嘆,乃辭。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務也。忘懷得失,以此自終。
贊曰:「吾嘗聞莊周子自比楚地靈龜,寧生而拽尾泥塗,亦不願死而留骨廟堂。思其言,兹若人之儔乎?遁世離俗,流情蕩志,不為名利所累,是謂高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