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世界》太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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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鬧非凡的黑色特區決策大會裏，各個領主在宴席會場彼此相互打招呼。雖然他們不管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只是假象的欺騙、僅是表面工夫，但這是黑色特區的禮節，也是勢力間交流、查探情報的最好場合，領主之間還是會裝出很熟稔的樣子。唯一一個與這種場所格格不入的便是太奧領主多琳卓恩，她自己坐在角落的一桌，沒領主與她同席，連自己家族的其他領主都不願與她同桌而坐。因為是領主們交流的地方，所以也沒有手下與隨從，多琳卓恩自己孤單的看著桌子中間擺設的銅製花瓶發愣。
　　
　　一名男子坐到她右側的座位，同樣盯著花瓶。「厄法布置這個會場花了不少錢，連這花瓶也是精挑細選的擺設，的確很漂亮；但它真的值得妳一看再看嗎？」
　　
　　多琳卓恩禮貌的向男子點頭致意。「您好，銀諾大人。」
　　
　　「大人兩字不敢當，在下位階比您還低，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銀諾笑道：「這樣我聽起來也會舒服些。」
　　
　　多琳卓恩好奇的打量著銀諾，接著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這花瓶是這張桌子上最美麗的東西。」
　　
　　銀諾反覆的看著花瓶與多琳卓恩，「是因為桌面乾淨，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和花瓶相比的緣故嗎？在我看來您也是一樣，在這會場裏我只注意到您一人。」
　　
　　多琳卓恩環顧四周，「其他領主也都在場，何止我一人？」
　　
　　銀諾搖頭，「花瓶是孤獨的，您也是。」他從下人的端盤上拿起裝飾用的紅花。「抱歉，因為這裏沒花，這朵紅花就先借我用一下。」
　　
　　下人愣了一下，「啊，是的，您儘管拿去。」
　　
　　「再漂亮的花瓶少了一朵鮮花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裝飾品。」銀諾將花遞給多琳卓恩，「您願意為了我將紅花插上嗎？」
　　
　　多琳卓恩反問：「您這是把我比喻成花瓶，而您則是這朵紅花？」
　　
　　「抱歉，我不是很想用這麼庸俗的比喻法，實在是我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話題切入。」銀諾拿起花瓶，以拳頭輕敲。「您聽聽，不管這花瓶再怎麼漂亮都是外表而已，它可是空心的。花瓶的內涵始終取決於美麗的鮮花，如果您願意，我可以成為這朵豐富您內心的花朵。」
　　
　　火神走過來用力拍了銀諾的後腦，「你在說什麼東西？我在旁邊聽到快吐了。」他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也沒有什麼反應。「走吧，你叫我來參加這個無聊的聚會你就得陪我，你知道我最痛恨別人浪費我的時間，過來和我喝一杯。」
　　
　　多琳卓恩起身，「慢著！」她走過去將銀諾手中的花瓶拿起後擺在桌上，「我想這花還是適合你。」她將花插在銀諾的上衣口袋，花朵經過多琳卓恩的手後竟變成靛藍色的花。「我不喜歡豔紅的花朵，我認為最美麗的顏色就是藍色。」
　　
　　「這是什麼意思？表示我被甩掉了嗎？」銀諾不懂。
　　
　　火神毫不客氣地當著多琳卓恩的面前對銀諾說：「若你想在安達瑞特家族內飛黃騰達，那就應該要討好我而不是多琳卓恩。那個女人沒有感情，不管你對她做了多少好事都沒用。」
　　
　　「依我看來，太奧領主只是比較壓抑一點而已，不會沒有感情。」銀諾反問火神：「你有沒有感情？如果你有的話那麼你的妹妹也會有。喔不，你不是沒感情，是無情才對。」
　　
　　「你對我好像有很多的不滿，我會給你時間好好的抱怨。」火神以手臂勾著銀諾的脖子強行把他拉離現場。
　　
　　「好痛好痛……」
　　
　　看著銀諾無端受罪，多琳卓恩當下的心情竟受到影響。
　　
　　決策大會開始前，富文．戴利一身正裝走上講台。他先向眾人禮貌性的鞠躬，接著清了清喉嚨後說：「會議即將開始，請各位領主們保持會場禮儀並做好準備。一開始，我們要先感謝亞基拉爾特區執權，因為今天這個會場是他考量到諸位領主參與會議的舒適度而特地挑選的，請大家給我們黑色特區的特區執權一點掌聲。」
　　
　　席間的掌聲稀稀落落，亞基拉爾還是一樣不受歡迎。
　　
　　銀諾雖然有鼓掌，但不太積極，而且嘴上唸唸有詞：「什麼特地準備的，還不是他自己想舒服的開會才選宴席廳的嗎？」他這話其實是講給坐在他左側的多琳卓恩聽，但多琳卓恩毫無反應。
　　
　　「今年的我實在太倒楣了，和艾傑安大人一起被抽選為大會主持人……」富文喃喃地抱怨個不停。
　　
　　「很夠了，我們的時間很寶貴。」赤華問：「艾傑安大人呢？他不主持會議跑去那裏？」
　　
　　富文聳肩，「我想是在厄法的某個地方醉倒了吧？」
　　
　　「那麼你還等什麼？快去把他找回來主持。」赤華催促道。
　　
　　「找什麼找？直接開始了！」謝法赫不耐煩地說。
　　
　　赤華點頭，「是的，亞父。」
　　
　　「在我們開會之前，我想先問有沒有那位領主大人忘記攜帶今天開會需要的會議紀錄報告書呢？我已事先提醒過各位領主大人的隨從了，就怕還有人會忘記準備。有沒有人真的忘記帶？沒頭沒腦的領主實在很讓人傷腦筋。」
　　
　　多琳卓恩東翻西找，就是少了那本會議紀錄報告書，顯然她真的遺忘了。
　　
　　銀諾看了她一眼，想也不想就將自己的書移到她的桌面上，然後他起身大喊：「報告主持人，我忘記帶了。」
　　
　　後方的夷州領主齊倫發出噓聲：「你要不要臉？東西忘記帶還敢那麼大聲。」
　　
　　富文一臉被打敗的樣子，「你真的是有夠糟糕，自己去後面和侍官拿備分的資料來看。」他再次掃視四周。「除了銀諾大人外，還有哪個領主是出門帶頭不帶腦的笨蛋？趕快去後面拿資料，不要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
　　
　　亞基拉爾坐在前座，他吸了一口旱菸後又從容的將煙吐出。「我也沒帶。」
　　
　　富文嚇了一跳，「什麼？特區執權也忘記帶了嗎？喂喂，後面的侍官在幹什麼，還不快為特區執權遞上會議資料。」
　　
　　夜堂領主維贊發出不滿的嗤聲：「媽的，奉承之徒。」
　　
　　加列斯起身，「幹嘛這樣？我自己去後面拿就好，忘記帶資料的又不是你……」
　　
　　亞基拉爾拉著加列斯的手，「坐好。」接著他問富文：「一份資料兩個人也可以一起看吧？」
　　
　　富文連連點頭，「行，沒問題，特區執權真是太聰明了。」
　　
　　「富文大人……」梵迦表情難堪，已經按捺不住情緒。「您可以穩重一點嗎？您可是南雀聯盟的代表。」
　　
　　銀諾滿臉喜悅地挨近多琳卓恩，「您也聽到大會主持人說的話了，我們兩個人得一起看資料。」
　　
　　多琳卓恩將書冊攤開後平放到兩人的桌子中間。
　　
　　散席後，銀諾又被火神粗暴的拽到一邊去。
　　
　　「好痛好痛，你不用拉我那麼用力，我安分的跟著你走不就好了嗎？」
　　
　　「皇兄。」多琳卓恩拄著拐杖擋在火神面前，「我想和銀諾大人說些話，可以嗎？」
　　
　　「他沒有話跟妳聊。」火神代替銀諾回答。
　　
　　「有有有，我有很多話要跟妳聊。」銀諾雀躍的說。他很想趕快離開火神身邊。
　　
　　「我希望大哥您能對待銀諾大人溫柔些。」
　　
　　火神斜眼瞟著她，「妳從什麼時候開始懂得關心別人？」
　　
　　多琳卓恩避開火神的眼神，「我只是希望你能善待自己的手下，銀諾大人是個好人，他沒有理由要受到這種待遇。」
　　
　　「好人，我自己怎麼沒這種感覺。」銀諾搔著臉輕笑。
　　
　　「若我不照做又如何？」火神問。
　　
　　多琳卓恩眼皮半闔的雙眼凝視著火神，明明是災炎一族，但是她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猶如被冰雪凍結的泥土般既寒冷且僵硬。雙方保持沉默，互相對峙一會兒後銀諾才跳出來打圓場。「兄妹之間幹嘛鬧成這樣？我看我就和太奧領主離開一下，等等我再回來找你。」
　　
　　火神將耳機戴上，接著以兜帽掩面。「給你五根短針的時間，你不回來我就親自動手。」
　　
　　銀諾與太奧領主來到休息室後，多琳卓恩率先開口：「您都沒脾氣嗎？甘心這樣被火神輕率的對待？」
　　
　　「他只是在開玩笑。」銀諾笑著回答：「因為我和火神大人感情很好才會這樣。」
　　
　　「我不覺得那是玩笑，火神一向都不懂得分寸。」
　　
　　銀諾也常為此苦惱，「不談這個，妳不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多琳卓恩端視著銀諾，「我不是一個不懂感謝別人的領主。」
　　
　　「妳指的是什麼？」銀諾想了一下，他明白了。「你說決策大會的事？那不過是小事而已。」
　　
　　「以後有問題就找我，不管是火神還是其他困難都可以。」多琳卓恩逕自宣布：「從今天開始我會保護你，任何想傷害你的人我都會將其燒盡，你也不必再為任何對你不善的人感到害怕。」
　　
　　銀諾聽完後就差沒捧腹大笑，「這不是男人的台詞嗎？」
　　
　　「若是你哪天對火神感到不耐煩，我可以為你把他解決掉。」
　　
　　「我沒孱弱到需要別人保護，不過……我接受妳的好意。」銀諾搓著鼻根笑道：「果然是災炎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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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湧上心頭，看著倒在懷中且滿身是血的銀諾，多琳卓恩恨自己沒能遵守答應銀諾的約定。她知道銀諾不但為了自己不顧自身安危的深入黑暗的內心世界，還因此連累他被鏡妖重創。多琳卓恩悲憤交加，她第一次感受到情緒如此激烈的變化，她拾回已不見許久的情感了。
　　
　　朵蕾娜、珍的影子與多琳卓恩重疊，三人合而為一；多琳卓恩恢復本來的樣貌，神力快速的穩定下來，冷澈的藍火圍繞著周身。「鏡妖，把你的命留下來！」
　　
　　鏡像多琳卓恩與鏡像銀諾依照鏡妖的想法行動，他們上前阻止怒不可遏的太奧領主，卻被極端的藍火直接燒毀，連一點碰觸到多琳卓恩本人的機會都沒有。
　　
　　空間再度開啟，白色狐影竄入，隨即以念系神力替銀諾止血。
　　
　　「紫都領主玉絃．翠瞳？」鏡妖大驚失色。
　　
　　「你已經沒有勝算了。」黑天童表示。
　　
　　「是。」鏡妖承認失敗，「兩大領主出手，奴沒有勝算可言，但銀諾依然要死！哼，多琳卓恩妳這背信棄義的賤人，妳以為事情會就這麼算了？妳的惡夢仍未終止，夢魘仍會如影隨形的跟著妳，直到妳的生命終結那日……」鏡妖消失，飄浮在半空的所有半身鏡盡數碎裂，四周環境也恢復成原本的荒地。
　　
　　「塔利兒大人，求你救救銀諾。」多琳卓恩懇求道。
　　
　　銀諾仍倒在地上不動，黑天童也束手無策。「醫術非我專長，所以……」
　　
　　白色狐影坐在銀諾身旁，九條虛幻的長尾搖曳。
　　
　　「玉絃大人……」多琳卓恩轉而拜託紫都領主。
　　
　　狐影隨後以念系神力在不傷及銀諾的情況下將玻璃碎片拔出，接著吐出綠色的光點助銀諾恢復傷勢。
　　
　　「這是……銀諾的傷恢復了嗎？」比起之前的毫無表情，現在的多琳卓恩反倒好像在情感上難以收放自如，有些情緒失控的狀況發生。「但是為什麼他還沒甦醒？」
　　
　　塔利兒靜默地站在銀諾身旁，白衣白髮的他看起來像個送葬使者；白色狐影嗅了嗅銀諾的身體，之後表示無能為力的搖頭。
　　
　　多琳卓恩忍不住流下眼淚，大概是壓抑的太久太久了，她淚如雨下就像大川潰堤。滴落的淚水是滾燙的火雨，在銀諾的身上造成灼傷。
　　
　　「唉呀！」黑天童勸道：「冷靜一點，將銀諾大人先帶回去療養，情況應該會有好轉。」
　　
　　多琳卓恩抱著銀諾，也許是覺得自己對他有所虧欠，她依然捨不得放手。「都是我的錯，銀諾才會變成這樣。」
　　
　　「冷靜一點，妳這樣對銀諾大人也沒什麼好處。」黑天童說：「毫無情感表現是一件壞事，但情緒過放也不是什麼好事。」
　　
　　多琳卓恩盯視銀諾的臉，她為他將凌亂的瀏海撥齊，再抹去嘴臉上的血漬，之後輕輕的在銀諾的唇上一吻。
　　
　　隨後，銀諾竟發出咳嗽聲，接著從他的嘴中吐出一塊混合著血與唾液的玻璃碎片，銀諾終於恢復意識。在場的人見銀諾安然無事，也都鬆一口氣。
　　
　　「這是愛情的力量。」黑天童揶揄的笑道。
　　
　　銀諾本人看起來很不舒服，但他依然可以反駁黑天童的話：「那塊碎玻璃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哽在我的食道裏，我一直想辦法要把它吐出來。其實我是有知覺的，你們剛剛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什麼愛情的力量？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愛情給殺死！」他仍對鏡像多琳卓恩從背後偷襲他的事耿耿於懷。
　　
　　「你不留給其他人一點浪漫的想像，太快把事實揭露出來了。」黑天童促狹地笑道。
　　
　　銀諾實在沒有力氣與黑天童爭這種小事。多琳卓恩激動的抱住銀諾，她環住銀諾的脖子，力氣大到讓他難以喘氣。「好了好了，我沒事，妳的眼淚實在很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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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法赫探視完銀諾的傷勢後轉身向多琳卓恩行禮，「在下代表黑色特區前來了解情況，見兩位大人平安無事總算讓人安心。以後遇到這種大事請務必向黑色特區回報，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幫忙。另外，有關鏡妖的後續行蹤會由我來負責，他必定會被送進鬼牢監禁。」
　　
　　「有勞厄法親王了。」銀諾點頭致意。
　　
　　「結局雖不完美，但總算是告一個段落。」黑天童說：「我也該返回血祠院。」
　　
　　「且慢。」謝法赫提出請求。「請塔利兒先生協助在下追尋鏡妖的神力。」
　　
　　「即使是救贖者也有勞累的時候。」黑天童回拒謝法赫的請求。「要我幫忙請按規矩來走，先得到亞基拉爾陛下的許可後，我會在血祠院等侯您大駕，那麼……」塔利兒打開傳送門，頭也不回的離開太奧。
　　
　　「你要返回紫都了嗎？」多琳卓恩問銀諾。現在的她看起來精神奕奕，能夠一掃心理的陰霾真是太好了。
　　
　　「我和主人請了三天假。」銀諾笑道：「總得好好的休息養傷吧？我可不想留下暗傷。」
　　
　　兩人相視而笑，銀諾很久不曾有這種美好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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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深冬王領喀伯羅宮的領主書齋內，亞基拉爾依舊低頭忙於批閱公務文件。架台上的留聲機播放著輕音樂幫助他沉澱心靈，旱菸的香氣使他精神舒緩，潤喉的烈酒令他提神醒腦，一切正如往常般順利的進行。等工作進度告一個段落後，亞基拉爾將文件收拾並堆疊整齊，接著他背靠著躺椅難得流露出疲態。他搓揉著眉心，閉上眼睛稍作休息。
　　
　　此時，在窗戶與木門都緊掩的書齋內竟無端吹起微風，風中還送來一股幽閉森林的陰森與惡寒。亞基拉爾不喜歡這種木頭變化的味道，而且這陣風還吹滅了鬼火燈。
　　
　　即便是昏暗的室內空間，亞基拉爾仍能利用夜視能力活動自如。
　　
　　留聲機的音樂莫名轉變成女子的啜泣聲，好像在耳邊若有似無的迴盪。亞基拉爾起身走到一面掛在牆上的橢圓鏡子前，那正是陌生神力的來源。
　　
　　鏡子不知為何竟照不出亞基拉爾的身影，但過了一會兒後影像又慢慢的浮現出來。鏡中的亞基拉爾掛著弔詭的笑容；不過本人並沒有在笑。隨後鏡子無端發出脆響，接著從亞基拉爾的臉中央開始產生網狀的裂痕，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取代了鏡中的影像。
　　
　　亞基拉爾嘴角抽動，他與鏡中之人同時陷入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