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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都市物語】《拾遺錄》:〈某頹喪酒保與酗酒妖怪的跨年夜〉

作者:阿墟(ASH)│2019-01-08 02:33:00│巴幣:2│人氣:152


  這是發生在元旦前日的可悲喜劇故事。

  午後,位於城市南部的商業區,傳出了男人的咆哮聲。


  「滾出去!晚上六點半過後再給我滾進來!沒看到門牌上寫的嗎?」

  年輕酒保甩開店鋪大門,把青年踹出店外。後者屁股吃痛,從室外的地板滾到馬路上。

  「踹屁啊你!錢都付了又莫名其妙趕人出來,哈?啊你現在是想找——噢!」

  踉蹌起身的青年才剛回吼,就被包著銅板的鈔票砸得滿臉都是。

  「不識字啊,『禁止成年學生翹課消費』你是哪個字看不懂,啊?三天兩頭就往這裡跑講也講不聽,非得要人攆出來才甘願是不是!」

  「啥…?這什麼鳥規定啦!?開酒吧的還管人家何時想喝酒,你是來亂的喔——嗚呼!?

  酒保拎起青年袖口,二話不說就拿起不鏽鋼製的調酒瓶,朝對方臉上招呼過去。直到對方被打得落荒而逃之後,他才氣呼呼地捲好衣袖、重新走回店裡。


  「咯咯咯…這樣好嗎?」

  店門才剛闔上,坐在吧台後方的同居人就開始揶揄起來。

  樣貌約略十六、七歲左右的女孩。一頭橙紅色的長髮在半空中不自然地飄揚,宛如一朵朵的海浪。她身披紅色肚兜、腳穿燈籠褲,除此之外一絲不掛。

  跟青年酒保的性癖無關,女孩平時就是以這副打扮示人,數十年如一日。

  少女毫無防備地面露醉笑。她沒有坐在吧台附設的旋轉式圓椅上,而是把燈籠褲壓在靠牆擺設的酒甕甕口、氣定神閒地盤起雙腿。

  這也跟青年酒保是否具有非比尋常的施虐癖無關,基本上沒事的話,女孩就會坐在那缸甕上待命。


  「那小子好歹這幾天也頗照顧咱們吧?這麼無情地把他踢走,以後大概不會再光顧了喔?咯咯。」

  「不然還能怎樣?他可是我母校的學弟耶!」酒保一邊不耐地應答、一邊返回吧台桌中央,口袋裡的調酒瓶順理成章地歸回原位,「要是傳出去只會讓事情更複雜而已,我才不想無故惹麻煩。」


  「你們認識嗎?」少女單眉輕挑。

  「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很可疑,才請徵信社的朋友稍微調查了一下而已。」

  「…你也太多疑了吧?」

  「至少我直覺很準。」

  「哎呀,調酒瓶好像沾到了什麼…那是血嗎?真的假的,好噁。」

  「是那臭小子吐出來的檳榔汁啦!」酒保不禁咂嘴,急忙把調酒瓶拿到水槽沖洗。

  「死大學生一個,既然有這麼多時間在外面鬼混,就給我好好去聽課啊…!」

  「嘿——聽起來怨念頗深喔,某人?」少女毫不保留地表露出調侃。

  「不過那位小哥說的也不無道理啊?賣酒的還管人家何時能買酒,說矛盾也確實頗矛盾的……」

  「想把酒賣給誰、何時要賣酒,那都是店家的自由吧?」年輕酒保隨口即答,「想在這裡買醉,就得遵循我的規則。」

  少女聽了不禁皺眉,

  「那你還容得咱?」

  「妳又不是客人。」

  少女笑了笑,不置可否。


  擱在桌上的葡萄酒空了。少女從酒甕上起身,望向吧檯櫃子上一字排開的酒瓶。

  才剛伸出手,就被調酒棒的湯勺端給打退。

  「別再喝了。」

  「咦——別阻著咱嘛?咱今天還想試試羅煞國的酒耶……」

  「現在改叫俄羅斯了啦。妳已經喝得夠多了,想續杯的話就給我用勞力來換。」

  「嘖。」

  「那副『真是一個小氣巴拉的男人』的表情是怎樣!」

  酒保看起來明顯受到了打擊。

  「別忘了當初我們可是有立血約的喔,就算是妖怪,也不能隨便亂爽約吧?」

  「咱又沒說不做…」少女的表情像是剛酒醒似地,皺眉嘟噥著。

  「再說啊,咱們妖怪可是比人類要講信用多了……至少在華人文化圈大抵如此啦。」

  「那就好,今晚可是本店首次迎來跨年夜,從早到晚都會忙翻天。」

  酒保拍了拍手。


  「準備開始釀酒了。到酒窖去吧。」



  被青年稱呼為「酒窖」的空間,其實就是這家店的地下室。

  不僅一瓶酒也沒有,室內規模也不大。靠近階梯的牆邊堆了幾個特大號的塑膠水桶,還有一個不鏽鋼製、頂端鑄有彎管的桶型機器,被積了一層厚灰塵的透明塑膠套蓋著。

  「最近也太頻繁了吧?釀酒。」

  妖怪少女百無聊賴地、捲著漂浮在空中的頭髮玩。她坐在高腳凳上,獨自一人待在室內偏中央的地帶。

  「這禮拜都已經是第三次了,咱有跟你說過,『那玩意兒』喝多了會對人類的感官與精神產生不良影響,不宜過量攝取吧?」

  「知道啦,只是為了應付特殊節日的客流量,我才想說要多準備一點庫存而已。」酒保蹲在角落一邊回答、一邊旋鬆水桶的瓶蓋。

  「等著瞧吧,今晚的客人一定比平時還要多上好幾十倍!然後二樓的空間也得打掃一下,以備不時之需。」

  妖怪少女聽了,露出狐疑的表情。

  「…難道已經有客官先訂了位子?」

  「拜託,妳幾時看到店裡的電話響過?」

  「……那你急甚?」

  「哈,如果這麼想就太天真了!」青年酒保推了推眼鏡,「就算沒人預先訂位,但妳想想看,今晚可是跨年夜耶?肯定會有人嫌沒地方可去的!」

  「我鎖定的目標,是那些沒有做好事前規劃,到了跨年夜又搶不到熱門景點座位的潛在客源啊!」

  「是喔,原來如此啊——」

  人類的文化還真是莫名其妙呢。妖怪少女如是想。

  「咱雖然是在近代才誕生的,不過聽說以前人類的酒店,好像叫作『客棧』是吧?據說以前的人類沒處落腳時,就會找上客棧。是像那樣的事理嗎?」

  「…完全不一樣吧,酒吧是從西方國家引進來的消費場所,說起來客棧的概念,應該比較類似現在的飯店。」

  「飯店?那是什麼?除了賣飯還有賣甚?」

  「叫飯店不代表人家就只有賣飯好嗎,那只是一個稱謂而已,飯店跟酒店是一樣的意思。」

  「…那還是有在賣飯的嘛?」

  「有人會特地跑去飯店結果只買飯吃的嗎!」酒保忍不住轉身吐嘈。

  「有何不可?以前應該也有人類,到了客棧結果只喝了碗酒就付帳走人的吧?你敢斷言完全沒有嗎?」

  「……算了,跟妳這時代進度嚴重落後的破罈子認真也沒用。」

  「明明就是你們人類老愛拐彎抹角。話說原來是這樣啊…咱還奇怪這裡從沒客人要求住宿的。」

  「……我說妳啊,好歹也對自己的職場文化稍微瞭解一下吧,妳真的有身為這家店員工的自覺嗎?」

  「毋須瞭解也罷,反正咱只要負責把瓊漿煉好不就成了?」

  酒保皺起眉頭。

  「…什麼是瓊漿?」

  少女聽了,嘴角頓時迅速上揚,甚至快要裂到耳朵旁邊。

  面露誇張訕笑的她,此時看起來確實像個妖怪。

  「咯咯胳,唉呀?如今竟然問起咱來了?方才不是還嫌咱進度落後什麼的嗎?」

  「哼,不想回答就算了。」

  「哎喲,鬧彆扭啦?乖嘛,又沒說不告訴你,咱的心眼又不像某人一樣小——」

  「算了妳不用告訴我!可惡,看我用手機查一下就……」

  「哈!?不可!你這樣是作弊!不准使用那個可恨的黑色匣子——」

  妖怪少女雙腿一蹬,從凳子跳起來。

  或許是因為身為妖怪的緣故,原本應該會順勢撞向天花板的少女,轉眼間已經以無影腳的姿勢踢向酒保的腦袋。

  然而不愧是有同居長達將近一年的經歷,酒保以毫釐之差的間距,即時甩頭躲過了奪命飛踢。

  「反正你剛才教訓咱的那些說詞,十成八九也是那匣子告訴你的吧!?給咱交出來!」

  「都說過幾百遍了,這個叫手機啦!」

  酒保一邊回嘴,同時以大動作閃避掉對方的雙手夾擊。

  接連過招了十幾回合後,少女看起來總算放棄了。她一屁股坐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深深吐了一口氣。

  「……咱說你啊,最近要釀酒的話,最好還是稍微節制一點喔。」

  「?…怎麼了,妳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那個原因,」妖怪少女嘆道。

  「…聽咱的同族親友講,『上面的』最近開始抓得緊了。」

  談到這部份時,少女的臉色變得些許凝重起來。

  「你可得做好打算,他們一旦認真行動起來,要查到這裡也只是早晚的事。」

  酒保聽了也跟著沉下臉。

  「…又是『上面的』啊……」

  「不光是我們妖怪,城裡的其他『族群』也一樣……雖然他們本來就很擾民,但只要別給城裡的人類添麻煩,似乎也不會管太多,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妖怪少女說道,

  「不過…最近這種情況似乎開始改變了。」

  「改變…為什麼?」

  「沒辦法啊,誰叫這座城裡出了個潘朵拉。」

  「?」

  「哎喲,那種麻煩中的麻煩不瞭解也罷。一旦知道了就會變得容易遇上,咱也不是很明白實際的情況就是了。」

  看來妖怪少女不希望自己繼續追究下去,酒保也就不再多問。

  取而代之,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少女的頭。

  飄逸的橙紅波浪捲被壓下來,連同頭皮一起撫觸。

  「放心吧…不管他們是何方神聖,誰都不許亂動我家的員工。」


  「……少把咱當成小孩子對待,咱出土的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

  少女撇了撇嘴,臉上卻泛起紅暈,讓人搞不清楚究竟是醉紅還是赧紅。

  「放心吧,在你還沒找到新的製酒機前,咱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妖怪的信用,比人類還要可靠是吧?」

  酒保露出心疼的笑容。

  「嗯。」

  少女輕輕點頭。



  「……是說,既然桶子都打開了,是不是差不多該來釀酒了?」

  「嗯,是啊。」

  「……喂,你是打算要摸咱的頭到什麼時候啊?」

  「再一下下就好,拜託。」

  不知從何時開始,酒保的表情變得像個變態一樣,而且還在不停喘氣。

  「哈啊…哈啊……這輕柔細緻的髮質…還有這澄澈又充滿質感的色澤,簡直就像是直接把黃金紡紗成絹絲一樣…哈啊…不管看幾次摸幾次,都還是如此令人感嘆,真是何等逸品——」

  少女二話不說,直接朝年輕酒保的臉頰甩了一記鐵砂掌。

  就算被什麼祕密機構給帶走,興許也比跟這死髮控繼續搞在一起要好吧。

  不管左臉烙上了鮮紅掌印、倒在地上昏死的變態同居人,少女隨手拎起了其中一只水桶,逕自坐回房間中央的板凳上。

  被擊沉的老闆看起來一時半刻是爬不起來了,她索性自己先動手。


  「——在酒甕裡盛滿甘醇的泉水、上好的糯米與酒麴,在家族的期許與託付下,被埋入地底珍藏……」

  沒有聽眾的空間裡,少女獨自一人朗聲誦道,宛如某種祝禱的儀式。

  「然後,以這份思念為能量、以日月精華為滋養,使甕裡的原料,逐漸昇華為晶瑩瑰麗、色味俱全的佳釀。」

  「——這就是女兒紅的製作方法。也是作為酒甕的咱,存在於這世間之上的唯一意義啊……」

  「…不過,世事難料啊,世事難料……」

  妖怪少女失笑出聲。


  她終究沒有被重新挖掘出來。

  本來,女兒紅是在中國浙江紹興一帶的傳統文化產物︰當地若是有人生下了女嬰,父母就會在地底埋入一罈新釀的花雕酒;待女兒出嫁之時,再從土中掘出,作為迎賓之禮。經過長年窖藏的花雕酒,口感香醇厚實,堪稱絕美。

  然而,任憑歲月如何流逝,她始終沒有等到那一天。在那動盪紛擾的年代裡,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多少妻離子散與家破人亡。當初將她埋下的家族,也無法避免如此輪轉。

  在幾近奇蹟使然的因緣際會下,她成為妖怪化為人身、靠著自己的力量爬回了地面;然而地上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她只能接受事實,就這麼與人類一同捲入時代的渦流,幾經波折輾轉,最終——流亡到了這座島國。

  儘管仍舊維持著人類少女的外貌,但她卻展露出人類少女不可能會有的神態、散發出人類少女不可能會有的氣質。

  那是只有歷盡滄桑、而今已深邃蒼老的生命,才會具備的特質。


  僅僅一瞬間,妖怪少女已然恢復精神。她「啪啪!」地用手掌拍響雙頰、「好吧!」如此對自己打氣之後,拾起了地上的水桶,將臉靠向瓶口。

  「啊…啊……」

  少女張開雙唇,輕吐的嬌舌綻放出珍珠般的光澤。


  「啊啊…啊——」

  少女保持嘴巴張開的樣子,斷斷續續地發出像被醫生用木棒壓住舌頭的聲音。

  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過了一會兒之後,少女露出不耐的表情放下水桶。雙手轉而再次按向兩邊的臉頰、並以掌心搓揉。

  一下順時針、一下又以逆時針方向揉壓臉頰,如是反覆進行動作,直到——


  「啊。」

  體內感受到一股熱流,少女趕緊彎下腰,把臉湊向水桶瓶口。


  然後,


  從少女的嘴角,溢出了剔透的黏稠液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量的唾液川流不息,以加水站噴槍的高壓力從少女口中潰堤而出。

  水霧逐漸從瓶口飄散出來,過不了多久,地下室已瀰漫著一股醉人的香氣。

  眼看著水桶就快要裝滿了,少女此時卻無法踩剎車。就算硬閉上嘴,也只會像水球一樣迅速鼓漲起來。


  就、快、撐、不、住、了——


  「笨蛋!」

  只見酒保雙手抓著空水桶趕過來,以俐落的手腳及時更換了新的水桶。

  少女頓時如釋重負,透明液體像瀑布一樣,嘩啦嘩啦地不斷沖出來,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妳這傢伙,我不是說過釀酒一定要兩個人一起做才行嗎!」

  「咕嘟咕嘟咕嚕咕嚕咕嘟咕嘟——(還不都是你惹我生氣!)」

  低頭噴水的少女一手抱著水桶、另一隻手則舉起拳頭亂揮作勢抗議。

  年輕酒保一邊狼狽地閃避不長眼的鐵砂掌,一邊解釋道︰「對不起啦!可是就真的很好摸嘛!」然而這句話反而讓他的處境變得更加艱維,鐵砂掌揮舞得更快更猛了。他只好冒著被揍飛的風險涉入暴風圈,在飛拳的空隙間一次又一次地完成水桶交接作業。



  裝滿了第十桶後,透明液體總算不再從少女口中溢出,只留下半截淌在少女的嘴角。

  年輕酒保看著眼前的成果,颯爽地揮去額角的汗珠,似乎頗為滿意;反觀少女則是一臉茫然地盯著自己的分泌物,眼神像是死掉了一樣。

  「…這樣夠了吧?」少女斜視著身邊的上司,右手揮舞著鐵砂掌問道。

  「夠了夠了。」青年鬆了一口氣。少女這才緩緩放下手掌。


  「不是我要說,不過妳這能力真的是蠻…不可思議的。」

  「…又不是咱與生俱來的能力,只是時運使然,說穿了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

  「知道知道,妳說過了,是因為那條叫酒蟲什麼的對吧?」


  酒蟲——棲息於中國的妖蟲。

  在中國志怪小說集《聊齋誌異》所記載的故事中,有一種體長三寸、長得像無鱗魚類的紅色肉狀怪物,當牠寄生在人體內時,會讓人千杯不醉;把牠放進裝水的甕裡,就能夠讓普通的水化為佳釀。

  這種被稱為「酒蟲」的生物,乃是酒之精華凝聚所形成的妖怪。


  「過去咱作為酒甕的日子裡,曾經被酒之精寄宿過……託此機緣,咱無須經歷百年歲月,在短短數年之間就化成了物魅。」少女感慨道。

  「雖然酒蟲早已不在咱的身體裡了,但咱體內似乎還殘留著當時酒蟲釋出的『氣質』。雖然無法化水為酒,卻能夠透過萃取出其他酒的精華,釀造出獨一無二的妖怪酒來。」

  少女閉上雙眼 。

  「不過啊…一旦殘留的『氣質』耗罄,咱就真的只是個普通的老甕子而已,沒有任何價值了呢……」


  到那個時候,就不能再以酒甕的身份留存於世,而是只能以妖怪的身份活在這世間了。

  也無法再像現在一樣,與人類保持著如此親密的聯繫。

  如果真的面臨了那一天,自己能夠振作起來、繼續存在下去,

  ——還是終究無法承受、就此瓦解消逝?


  身為妖怪中的新生、古董物魅的早產兒,少女有著無論妖怪與人類都無法感同身受、絕無僅有的焦慮與煩惱。

  面對這些事情,她雖然感到五味雜陳,但目前既然無能為力,也就只能先試著去接受。


  看著面露苦澀笑容的妖怪少女,年輕的人類酒保只能伸出手,


  咚!

  女孩的額頭被賞了一記輕拳。

  「你幹什麼!會碎掉啦!」人形酒罈瞬間翻臉,右手掌又重新揮舞起來。

  但青年酒保不以為意。

  「誰叫妳從剛才就老是說些有的沒的,別忘了妳現在還在上班嗎?」

  「咱完成了吧!那裡可是有十桶、整整十桶妖怪酒啊!咱是責任制又不是排班員工!而且你剛才還對咱職場性騷擾——」

  「知道啦知道啦。」

  鐵沙掌還來不及砸過去,酒保又開始對少女的頭頂亂摸一番。

  看著停止揮舞兇器、表情呆滯的少女,青年酒保嘆了口氣。

  「放心吧,就算那個什麼氣質沒了,我這邊的酒還是會隨妳喝到飽啦。」

  「……咦?」

  「就是說,是員工福利啦。不對,或者應該說是退休保障之類的……唉呀,總而言之,」

  「妳不介意的話,就算要一直住在這裡也沒差啦,應該說要是只剩我一個人在的話,感覺也很……」年輕酒保後面的語句越講越小聲。

  「馭湍主子……」妖怪少女喃喃念著酒保的名字附帶尊稱,雙眼閃爍著光芒。

  「——啊,喝到飽的部份我是指啤酒機啦,只有啤酒機而已喔!不過雖然說是喝到飽,還是希望妳多少能夠高抬貴口——」


  人形酒甕提起瓷腿,直接朝青年的脛骨踹下去。

  後者屈肌跪倒在地。

  「踢屁啊妳!死破罈子!」年輕酒保歇斯底里地吼出聲來,讓人搞不清楚他是在咆哮還是在哀嚎。

  「爛透了!這算哪門子的退休金啊,你這慣老闆!」少女毫不客氣。

  「再說咱絕對不會承認什麼生啤酒的!居然用那種粗淺的方式造酒、一點美感都沒有,根本就是邪魔外道!什麼啤酒機,那種取巧的玩意兒就該早早撤出店裡!」

  「鬼扯什麼啦妳這老古董!那台啤酒機可是店裡目前的主要收入來源好嗎?妳的秘方酒根本比都比不上啦!」

  儘管抱著腳又眼泛淚光,青年也不甘示弱。

  「我看妳的腦子才是泡酒泡到爛掉了吧!啊,不對,妳就只是一罈酒缸罷了,根本就沒有腦子啦!聽到沒有?沒腦罈!!」

  「你才沒腦!你全家都沒腦!動不動就把罈、缸和甕混為一談,明明三個是完全不同的器皿好嗎!?」

  「那只是詞態轉換的差別而已啦!笨蛋!!」

  「你才是強詞奪理啦,傻子!!」

  兩人就這麼爭辯到接近傍晚,最後才以少女的鐵砂掌(不會昏死的程度)強制終局。



※ ※ ※



  晚間,跨年夜開幕。

  少女臉色黯淡,雙眼無神地看著店內的光景。

  一位女顧客靜靜坐在靠近門邊的位子,以纖長白皙的柔荑端起高腳杯、儀態優雅地品味著杯中瓊漿——


  除此之外,店裡再無其他客人的影子。

  換言之,店裡門可羅雀。

  事實上,除了女顧客以外,也沒其他客人了。


  「……喂,別說高朋滿座,情況根本比平時還冷清吧?」少女瞅向酒保,「說好的幾十倍的客人呢?」

  身兼店長的青年嘴角抽搐,硬是擠出了回應。

  「…呵呵,至少還有一位客人啊,而且還是個外國美女大姊姊呢。妳看那輕輕捏舉酒杯啜飲的儀態,簡直尊爵不凡——」


  瞬間,少女以霸氣的姿勢拎起青年的領子,

  「給咱面對現實好嗎!那廝由裡到外都只能以『狗尾續貂』來形容的傢伙,是哪裡尊爵不凡來了?啊!?」


  正如少女所言,身材高挑如模特兒、留著墨綠色捲髮的英國籍女子,身上卻穿著專業級角色扮演的清純風格女僕裝、並以傳統茶道的正坐式跪姿,坐在沙發上品酒。

  明明是在西式酒吧喝酒,卻以日式茶道的方式應對。儘管儀態舉止都端正到無可挑剔,但終歸是風馬牛不相及,整個怪異到了極點。

  然而,看著女子一臉正經八百、雙手捧著高腳杯的杯身飲酒,儘管卒不忍睹,現場餘下的二位也不忍心糾正她。

  酒吧也沒有規定客人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喝酒。遇到這種特例,果然還是當成是純粹的文化差異、加以包容比較好吧?


  然而,啜飲了一口紅色液體之後,女子吐出濁氣,以流利的中文說道︰


  「讚啦,果然還是這種寂靜之處適合小女子我。」

  「不不不,就算您搬出那種彷彿歷經沙場、看破人生苦短的老兵臺詞,但我很確定客人您今天是第一次光顧啊?」年輕酒保忍不住開口吐嘈。

  雖然話才說到一半他就已經後悔了,但為時已晚。

  「是嗎?今晚趕夜路時恰逢此處,然則此等充滿日式古典侘寂美感之店家,令小女我倍感親切如臨故居,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雖然我不知道是哪個充滿惡趣味的混蛋教妳中文的,但我想妳應該不是單純在誇讚這家店對吧?」

  「絕無此事。小女不才,請不要藉故凌辱我,謝謝。」

  「這句就明顯是惡意中傷了!」

  這下可好,比沒客人更慘的,就是被迫要服務莫名其妙的奧客。眼前這尊還是跨國級別的大瘟神。感覺要是跟她繼續耗下去,不僅連可能上門的客人會變得佇足不前,一個弄不好還會纏上官司!?

  一想到那種慘況,酒保簡直快要崩潰。偏偏這時候,員工又不識相地跑來找麻煩。

  「…馭湍主子,能讓咱借步問個話嗎?」

  「怎樣啦!妳是沒看到我正在進行事關本店存亡的國民外交嗎?」

  「那個,咱是從很久以前就想問了……」


  少女先吸了一口氣,才開口說了︰


  「——光只有在賣酒的酒家,真的能賺得了幾個錢嗎?」


  「…………」

  年輕酒保無言以對,似乎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少女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說,你沒有考慮過請個廚子來嗎?就是像傳統的客…酒店那樣,設計一道簡易的菜單,別光只是賣酒……」


  酒保聽了,客客氣氣地笑了。

  「呵呵,親愛的小釀紅啊……」

  青年溫柔地喚著少女的名字,然後抓住對方的肩膀。


  「——我是哪來的預算可以僱餐廚啊!?」


  酒保緊抓著少女的肩膀不放,雙眼瞬間佈滿血絲,露出非哭非笑、宛如喪家之犬的悲慘表情。

  少女不為所動,冷靜地回應。

  「…其實只要給咱適當的加工食材,也可以做出像是花雕雞或是紅槽肉之類的宴客菜餚就是了……」

  青年當場愣住。

  「怎麼不早講!?」

  「你又沒問咱。」

  「…………」


(——左營區.德器酒坊 12月31日星期五.晚間7點20分)





後記︰

根據漫畫的描繪,稍晚過後酒吧還是有其他客人光臨的,不過也只是平時流量的程度。

除了要應付女僕,還得處理酒醉鬧事的客人,酒保與妖怪兩人當天確實挺忙的(ㄍ


然後,這篇是遲交的2019跨年夜賀文,造成大家的不便真不好意思(鞠躬

關於妖怪少女與青年酒保的介紹不久之後會公開,魔法師女僕與潘朵拉也將會正式登場,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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