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間十分著名的甜品店,沒有時髦的裝潢、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過時。店內陳列著隨處可察的斑駁凹痕,我指的是那張一點都不環保、並非使用合成木屑切製成的傳統桌椅。別懷疑,那個尚未被淘汰的陳舊古董便是這家店唯一像樣的座位。
老實說,相較尋常的都市建築,這間店給人的印象真的不太一樣。這是我最近才發覺的違和──這間店的天花板似乎比建築物的外觀還要來得高。從外部看來,整間店的磁磚分部是這樣的:以柏油路作為基準,低於柏油路的部分是最小的。別抱怨我說出這種廢話,畢竟早個三十年前,絕大多數的人類都不會考慮將自己的住所和棺木掩在一塊吧?
最小的區域可以看出,綠松石色的漆痕早已寥寥無幾。反倒像個貪玩顏料的孩子,最後把自己弄得一團亂。啊!除了綠松石,我差點忘了提醒還有卡其色的泥濘依附其中。大概是退流行的鄉巴佬幹得好事吧?儘管在那之前,我們都還是鄉巴佬中的一員,但又有誰能夠清理那些揮之不去的蹤跡呢?
第二道分界線是條矢車菊色的天際線。當你俯瞰下去,映入眼簾的依舊是綠松石色給人的清爽印象。而之所以會令人感到誤解,大概是那對貌似傳統電視的方形窗板造成的!它們位於矢車菊色的天際線下,高調而巧妙地與青松石色融為一體。但既然高調,便能說明那遍青松石是不會掉漆的磁磚吧!
你或許會為那些落了體面的斑斕紅磚打抱不平。但當你知道這棟建築中最、最令人驚豔的區域,大概就會忘了這檔事了。它跨越了青松石與矢車菊色交織的天際,它似紫羅蘭般親切,卻染上了奶油色的黃。
這並不是一個比喻,噗鍋的奶油黃沿著那有些傾斜的排水屋頂緩緩浮現,歷經歲月的它卻奇蹟似地完好無損。只是淡了一些,而正是這股謙卑彰顯了它的含蓄。在那褪了色的紫羅蘭身旁顯得掩映生姿。
還記得那個誤會嗎?它就是那對冒失的雙胞胎與天際線的距離。你說該怎麼上去?那可有趣了!你該不會以為這棟建築僅有兩層?還有個小閣呢~它連貫了紫羅蘭與青松石色的區域,當然就連天際線也不例外!它有個小階梯,足以讓你將來的小孫子舉著望遠鏡察探遠道而來的友人。
回到這間甜品店的事,你知道嗎?拿著蛋糕站在店內享用,是件稀鬆平常的光景。儘管沒有人強迫你非得站著品嚐得來不易的幸福滋味,卻總是有人懷抱那匪夷所思的矜持。你說,或許地板少了什麼?關於這點,請容我嚴正地向你娓娓道來。
在它尚未成為甜品店之前,溫暖的松香早已縈繞於那裊裊升起的炊煙。儘管再也看不到了,那令人神往的烘焙甜香,仍舊欣然地鼓舞著周遭的左鄰右舍。嚐到的香,與嗅不到的芬芳逐漸麻痺了糕點師傅的親切原意。
這使她發現,自己做出來的甜點就算再怎麼美味,吃飽的孩子總是失去了繼續品嚐的興致。而這正是她所擔憂、畏怕的,嚐不出的味道等同於無法判辨自身的認知;滿溢而出的善意反成了麻木知覺的良方。
儘管如此,總會有那麼個調皮的女孩,留下半塊糕點、揚長而去。直到日暮時分,拖著一天的疲憊回來。她是糕點師的孫女,亦是她唯一的嫡系親人。慈藹的糕點師詢問孫女有關那被遺下的甜品。孫女如是回應:「我打算留到回來再吃,否則它就失去原先的風味了。」
或許這正是那位老糕點師所盼望的答案吧?但又有誰能烘焙出完美切割後的糕品呢?
於是糕點師傅在那之後不斷地精進自己的手藝,期許有朝一日能夠做出百嚐不膩的理想糕品。她試了許久,卻發現若要在一個不加修飾的烘焙品中注入全然的對比恐怕終難實現。於是她變得圓滑,她不再執著於將那不經加工、美化的烘焙視作唯一。
她使半成的甜品以不完整的烘焙物加以呈現,而填滿那份殘缺的,或許是透著瑩白潤澤的鮮奶油,亦或是造型新穎的蛋白霜,也可能僅是個毫不做作地新鮮果子。至於那來不及消化的部分,秉持著雙點單品的她,可不至於讓相同的花樣處在同一個屋簷。
至於另一個傳言,年邁而吝嗇的糕點師傅。一直等待著離她而去的孫女,盼著衣錦還鄉的女孩與她分享──那屬於兩人默契般地美味企求。事實上,老糕點師從未將自己最滿意的傑作公諸於世,她將數年來的成就──百嚐不膩的純粹烘焙藏了起來。僅留下那看似殘缺的成品,粉飾了前來光顧的無知味蕾。
你又是怎麼想呢?對於在這鋪滿野餐席的彩色拼布,那些不惜遠道朝聖的追求者而言,你又是怎麼想得呢?
後記:
這篇短文大約是2017年六月時的作品,具體的寫作初衷已記不清了。不過賦予文章意義的過程中,閱讀也是其中一環,每個人讀出的感受與理解可以大相逕庭,或許蘊含不同的美感,卻不該有尊卑貴賤之別,如果這篇文章能帶給前來閱讀的各位些許新意,那便太好了!
另外,自從先前的作品斷坑以來,我十分害怕再發生類似的事(現在也是),因此重回發表創作的路上,各位新朋舊友可以暫且寬心,將來我所發表的創作,確定都能邁入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