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人體模特兒動也不動地固定同個姿勢，每個人都專注地在紙上勾勒出她的形體，試著畫出她的神韻。
「小清很會畫人體，他是美術系的？」描著描著，李天恩想起了什麼，他邊畫邊問坐在隔壁的陳柏皓，不經意地瞥到他的畫板上，纖細的筆觸，很細，陳柏皓很喜歡用自動鉛筆畫素描，可是這樣往往要畫很久，沒辦法像素描鉛筆一樣做大面積的塗色，兩節課要交出一張素描，這位粉紅少年總是用可憐的眼光哀求老師放了他一馬，不知積欠老師幾張了。
「不是耶，小清他是哲學系的喔。」陳柏皓邊說邊抬頭看模特兒，完全沒注意身旁的人的表情有多驚嚇。
下了課之後，李天恩就跟陳柏皓一塊到了社辦，一打開門就先聞到菸味，隨後看見鄧宇清靠在窗台邊抽菸，眼神專注地盯著外頭看，不知道在看什麼。
看得很入迷，連有人來都不曉得，李天恩和陳柏皓對眼相視了一會，很有默契的，不動聲色地靠近入神的鄧宇清身後。朝著他的視線望去，是位於社團活動中心後面的……網球場。
也許是同為男性，李天恩不消幾秒就追蹤到了目標，一個胸圍頗驚人的運動女孩，打網球打得忘我，球場左右來回奔跑，身體劇烈的晃動，當然也會連帶地晃動胸前的雄偉。
「這女生每週固定兩天都會來打球，歡迎你跟我一起欣賞。」鄧宇清將夾著香菸的手指往嘴放去，享受似地吸了一口。
陳柏皓皺起眉頭，還在努力地搜尋小清口中所說的女孩。
李天恩看見他嘴邊掛著淺淺的微笑，心裡蕩起微妙的感受，他不會把自己跟他混為一談了吧，雖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也是不爭的事實。
「別抽了，社辦就這麼小一間，煙味瀰漫的，很臭。」李天恩面無表情地將窗戶開到最大，隨後轉身將畫板收好，拉開椅子坐在散滿稿紙的桌前。
凌亂中有一疊收拾整齊的稿紙，似乎是描好黑線的，八成是等著自己塗黑的稿子吧。李天恩看向鄧宇清，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鄧宇清朝窗外吐出最後一口菸，拿起放在窗台上的小菸灰缸，表情有點懶散，大概是因為要跟那個女孩說再見，回歸後頭的現實了。
陳柏皓湊熱鬧地趴在桌上，「小清，這些今天要弄完嗎？」
「還有三天的時間，我有拜託小齊哥幫我把死線拉長一點。」他用拇指跟食指比了一小段距離。「我就說報告什麼的，麻煩死了。」想到組員，鄧宇清就翻了個白眼。
「那你帶N去會場吧，我記得你的朋友好像臨時有事沒辦法去了，這樣不就多一個椅子了嗎？」
在一旁靜靜聽著的李天恩不安地轉過頭來。「什麼？去哪？」
「去同人會場啊，很有趣喔。」陳柏皓笑得可燦爛了。「好啦，小清你等等再跟N解釋，我要去跟閃光約會了。」他笑得開心地打開社辦的門，「拜！」
聽到『閃光』，鄧宇清的臉就黑一半，原本就陰沉，現在更是飄起鬼火了。
門關上後發出碰的一聲，聲響漸漸消失，社辦突然變得寧靜，外頭還有幾片落葉飄過，詭異的沉靜。
李天恩伸長手將一疊稿紙拿到面前，開口打破尷尬。「塗哪？」他環顧桌上擺得工具，似乎沒可以用的畫筆。
鄧宇清顯然被陳柏皓給打擊到了，「閃光，閃光。」他打開有點髒的鉛筆盒，拿出墨水筆放在桌面上，無力地彈了筆管，好讓它滾向對面的人。「你有嗎？閃光。」
李天恩拿起墨水筆，拿起第一張稿紙，上頭打了一堆X符號，應該就是要塗黑的範圍，對於他的問話，很平淡地回應了。「沒有。」
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消息，鄧宇清呵呵笑了。「開玩笑？」這讓他意外的心情好了起來，他拿起沾水筆，繼續描繪剩下的畫稿。「現在沒有？」
眼睛盯著稿紙，細心地塗黑，李天恩似乎也不怕人笑地回答了。「一直都沒有。」
鄧宇清收起笑容，不曉得李天恩是說真的還假的，『一直都沒有』，這句話給自己用，別人會點頭相信，給他用……怎麼說都教人難以相信。
他好奇地注視著正專注塗黑的李天恩，發現他沒穿耳洞，也沒染髮，剪了一頭乾淨的短髮，瀏海被修得很短，可以看清楚他的額頭和眉毛，他的眉型屬於比較平穩的，不笑就很拘謹的臉，映在眼下的是睫毛的影子，鼻子也挺，嘴唇是很健康的粉橘色，總之有張不錯的臉皮。
他要是加入流行元素很重的社團，肯定很快就能交到女朋友的，偏偏就不知道他哪根神經不對，來了這個有點與世隔絕的社團。
「等塗完，我請你吃飯吧。」請人幫忙，多少回個禮比較厚道。
李天恩像是沒聽見他說得話，連塗黑的動作都慢了下來，他的頭越來越低，幾乎鼻子快碰到稿紙，低著頭趕稿的鄧宇清，許久沒聽見回應，納悶地抬起頭，發現他的臉很紅，一路還紅到耳根子去了，瞄了他手下的塗黑到一半的稿紙。
是正在H的畫面，每一格都是很激烈的動作，沒辦法選擇不看的李天恩，最直接的反應就滿臉通紅地裝作不在乎地繼續塗黑。
鄧宇清也不想太刻意，用輕鬆的語氣說了些話。「你是第一次看H本嗎？其實也就那樣，久了就習慣了。」
他抬起頭，皺著眉，害羞地問著。「你們都畫著這種題材的漫畫嗎？」對於只看少年漫畫的自己來說，是太刺激了點，加上還有個人在場，總覺得很不好意思，雖然那人就是生出這疊畫稿的始作俑者。
「也不全然都是，我會畫這個，只是單純的……想畫而已。」鄧宇清哈哈地笑著兩聲。「所以你要覺得我很色，我是不會反駁的。」
「真是個色鬼。」李天恩看著筆下的女角被凌辱的畫面，到底是要佩服他的想像力，還是覺得他滿腦子……色情？但想歸想，鄧宇清筆下的人物，不可否認的……畫得非常好看，不管是肢體、表情，都很生動。「你人體真的畫得很好，有在做什麼練習嗎？」
鄧宇清停下筆，想了想，再看了看等著答案的李天恩。「多看A片就好啦。」這點他可沒說謊，A片大家都脫光光，肌肉線條什麼的都看得很清楚，「我都看到膩了，這算是副作用嗎？」
李天恩眼神瞥向一旁，「還能舉得起不就好了？」
聽聞，鄧宇清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我開始喜歡你囉。哈哈哈！」
窗戶外邊的樹影搖曳著，沙沙的風聲穿插著人們的交談聲，社辦裡悠靜地散發出睡意，感染到氣氛的鄧宇清，加上連日來的熬夜，睡眠不足的狀態下，漸漸地投降了。
鄧宇清將筆放好，趴著就睡了，連要交代的話都沒給，李天恩也以為他只是累了，趴一下而已，所以也沒去追問。
埋頭苦幹的到了傍晚，李天恩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終於塗完了那一疊畫稿，說什麼只有二十頁，那疊根本就有三十幾頁以上吧。不過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畢竟在看了那一疊的厚度以後，自己也沒說什麼，默認了。
他坐在椅上，向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了。只是回頭看了一下，趴在桌上熟睡的鄧宇清，身上只穿了一件洗到領口都鬆皺的短T恤，在這裡睡，會著涼吧。
李天恩靠近他身邊，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欸，起來了。」不知是否是自己的手冰冷，碰觸鄧宇清時，透過著薄薄的棉布，點點的熱度沾染在指腹上。
鄧宇清只是輕微地抖抖肩膀，但似乎沒起來的打算。
「小清，你在這裡睡會感冒。」李天恩不耐地又推了他一下，倏然一隻手覆上自己的手，嚇得他想趕緊抽回手，卻被抓緊。
鄧宇清抬起頭，雙眉緊皺著地盯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呆了幾秒後，才轉過頭，發現手裡抓著人家的手，而手的主人正困擾地著他。「喔，你啊。」
「喔，我啊？」聽到這句開場，李天恩有點火大。「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回去了。」你老大行行好，趕緊把你手給放開。
鄧宇清沒因為抓到男生的手而趕緊甩開，反而握得更緊，李天恩的手想抽又抽不出來，就這樣被握著，尷尬啊，但顯然那人不這麼認為。
「一起走啊，我順便請你吃個飯。」
鄧宇清終於放開手了，被他的手一直握著，李天恩的手裡好像也暖得冒汗了。「喔，好啊。那我在外面等你。」
「嗯。」
站在社辦外頭，手上還殘留著微妙的觸感，李天恩邁開步伐，走到樓層廣場前的洗手台，默默地洗起手，冰涼的水感沖刷著手心跟手背，感覺那溫熱隨著水流進排水孔，回復原本的溫度，這才覺得自在一些。
我這樣做，會不會太刻意啦？其實也不過是被人碰了手。
有人悄聲地站到他旁邊洗臉，「N，這時間還在這裡做什麼？」那人豪爽地拉起自己的衣服下襬擦臉，擦去沿著臉的輪廓而落下的水滴。
「幫別人畫圖。」李天恩知道這個人，他是自己的高中同學，王彥欽。他這人很直來直往，所以朋友很多，屬於人來瘋那型的，高中三年，有一起共事過，也一起玩過，但就是保持著某種距離，嚴格來說，並不是很熟，起碼他們沒談心過。
放榜的時候，知道他也考上和自己相同的學校，只是科系不同，開學後到現在才碰到面。「你呢？」李天恩禮貌性地回問了
那人很訝異他會這麼問的樣子。「我？」他朝後比了大拇指。「看也知道在練舞啊。」方才跳到一半，發現N從陰暗的走廊走出來，一臉失神的，結果還真的什麼都沒注意啊。「你加入社團了嗎？要不要考慮街舞社？」他將臉湊到李天恩的耳邊，「很多社員都很正喔。」
他看了看其他街舞社的女社員，的確，身材都不錯，化了妝的臉蛋，看起來很正。「我已經有加入社團了，不考慮了。」
「是喔，那個社團？」
李天恩的視線越過王彥欽的肩頭，發現有個人站在走廊入口，動也不動地，似乎在等什麼。
「ACG動漫研究社。」李天恩平淡的回答和聽得人的表情形成對比，對方不假以掩飾地表現出不愉快的蹙眉。「有什麼問題嗎？」
驚覺自己的失態，王彥欽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只是覺得太震驚了。」
「有什麼好意外的？就只是喜歡畫畫而已。」他說完就轉過身要走了，卻又被攔了下來。
面對他的疑惑，王彥欽只是笑著。「只是想跟你說，社團沒規定只能加入一個，街舞社歡迎你。」
「嗯，謝謝。」他點點頭，就步下螺旋狀階梯到樓下去了。
待在走廊入口的人影，一見李天恩下樓了，趕緊跟了上去，途中不小心擦撞到了王彥欽的肩膀，他頭也不回地說了聲道歉。
王彥欽看著趕忙下樓的人，不甚高興地拍拍方才被撞到的地方，像是在拍灰塵一樣。「死阿宅。」
他走到廣場的護欄邊，往下一看，發現那人跟李天恩走在一塊，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靠，N你是中了什麼毒啊？」
說來丟人，高中時期的他雖然很喜歡玩樂，但其實他一直都很在意李天恩，總覺得他跟自己應該的適性是最好的，他不像別人老是想搶風頭，老是做出愚蠢的舉動，李天恩他很配合，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想起高中回憶，準備在校慶表演前的練習，還有在台上表演不小心出錯，也多虧了N的幫忙才免於失敗。那時一起的同學很多，可他最深刻的回憶就只有跟N一起度過的時光。
很可惜，N始終沒對自己敞開心扉，要不然他們現在一定是最好的哥兒，現在跟N一塊的絕不會是那個死阿宅。
走在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李天恩就靜靜地跟著鄧宇清走進一家小餐館。從校門口走到這間小館，好說也有十來分鐘沉默。
坐好位置，鄧宇清才開口說話。「你先點。」
李天恩看了看菜單，點了一碗米粉羹，「嗯，那你要吃什麼？」筆在他手上，鄧宇清拿了另一張菜單端詳著。
「豬排飯跟炒烏龍，還有一碗藥膳排骨。」
「你食量真大。」
「還好吧，一般男生都吃得完，我才想問你一碗米粉羹吃得飽嗎？」看不出來是個小鳥胃。
「肚子餓了再買就好啦。」李天恩起身將填好的菜單教給櫃檯的阿姨，回座位後他就一直盯著鄧宇清看。
本想看報紙的鄧宇清被這一瞧，整個人都不自在了。「這樣盯著我看，我也不會像湯匙一樣變彎好嗎？」
「你剛為什麼要一直站在走廊裡面？」
鄧宇清眼睛仍在瀏覽報紙上的字句。「我是為你好。」
「我不懂。」
「難道你要等你朋友對你說『你怎麼會跟阿宅在一起』你才滿意嗎？」一句話裡諷刺意味濃得化不開。「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加入街舞社的，跟我們在一起，怕你被貼上奇怪的標籤。」
好個語重心長，李天恩拿了兩副免洗筷，一副放到鄧宇清面前。「我覺得你們人很好，這樣就夠了。」
鄧宇清用極為緩慢的動作將報紙巧妙地遮住自己的臉，「喔，那等你嚐到苦頭你就知道了。」
「被害妄想症。」李天恩忍不住地笑了。
餐館的阿姨端著餐盤，將他們點得餐一一放上桌。「請慢用。」
兩人有禮貌地同時說了聲謝謝，隨後鄧宇清將藥膳排骨推到李天恩的手邊。
「這不是你點的嗎？」他眼神充滿著疑問。
「喔，你的手好冰，感覺就欠補。」鄧宇清說完就吃起自己的飯。「反正我請客，你就喝吧。」
「那是你手太熱。」
「隨便。」
對於他這樣的『貼心』，李天恩心裡有些異樣。
天恩的♥要被暖男模式的小清擄獲了(*´∀`)
創作內容
【BL】不定的因子_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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