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 腐化血肉 (12)
很危險。他只想離開此處。
古瑟齊的意識獲得芙妮的同意，再次得到了身體的主控權。她在毯子中翻了整晚，幾乎沒怎麼入眠。在晨曦閃出最初的光芒時，他決定起身，結束得來不易的休息時間。
隻手撐開帳篷的帆布，他走入清晨乾冷的空氣裡，身體卻沒有抖任何一下。用魔力包覆著皮膚，他在冬日向來是如此保持暖和的，但只限於能夠放鬆的時刻。
雖然術式不太起眼，可要這麼做總會消耗大量精神。
他深吸一口氣，從嘴巴吐出的白煙飄散於空中。雙眼轉動，目光最終停在昨晚希莉走進的那頂帳篷。他動起雙腳，靴子踩在乾裂的泥地上，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帳篷群中。
想起昨天後來的慘樣，他並不意外會有這種結果。
蘿塔蘭娜和蜜絲緹固然強大，但不明白的事可多著，根本不懂阿札爾克會怎麼出招──連稱得上是阿札爾克的老相識的他們都不明白了，沒道理光靠她們兩人就能應對得來。
烏托洛斯還算是可靠的，而魔痕軍團就只能以半斤八兩形容了。真要提的話，只剩軍紀是能拿來說嘴的，個人能力與反應是致命性的稚弱，完全無法和阿札爾克及魔神教作戰。
若是給丹特殷操練的話，也許魔法師們能獲得飛躍的進步，但那樣子會耗費太長的時間，幾乎不可能趕上已要逼迫而來的戰爭。暴雨前的寧靜悄然而逝，閃電正在劇黑烏雲的深層中生成，過不了多久，瓦爾特倫就會如同萬年前一樣地被征戰肆虐。
希莉的回歸是事實。雖然他不明白希莉是怎麼做到不被任何人發現的，但她撬開了薩菲爾的封印，就代表著瓦爾特倫的魔力將會重新流動。他會取回過往所有的力量，而其他人亦然。
唯一的好處是，阿札爾克大概尚未得知這個消息。他們能趁這個機會冒然突襲，結果不是大好，就是大壞；成功的機率也許高一些，只要制定個縝密的計畫，打開傳送的通道，將所有人送到阿札爾克的臥室裡，自然是最簡單的做法。
但他還是不想蹚這灘渾水。和阿札爾克扯上關係，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他在萬年就已深刻體會到這個道理。
「我希望你能盡力幫助他們。」
芙妮的聲音忽然響徹在他腦海裡，令他皺起眉頭。肯定是故意的。他知道芙妮是一心一意站在艾伊派司那邊的，和他的立場有些相左。
「總結而言，艾伊派司的確不值得我投靠。」
他平靜地回答了芙妮。停在一頂平凡無奇的帳篷前，他的手掀開帆布。狹小的空間存放著許多雜物，他勉強看出地上那團亞麻色的東西是被子。
再看得仔細一點，他發現裡面是空的。他撲空了，希莉早他一步起床，天曉得她會去了哪裡。
「但我有辦法不讓你出來。你應該要聽我的，古瑟齊。」
語氣雖然不怎麼強硬，但他聽得出這是威脅的話語。他往寂靜的四周看去，沒看見半個人影。
找不到希莉的這事兒並沒有讓他的行動停下來，他從來都不會放棄已訂定好的目標。從兩頂帳篷中間的空隙穿了過去，古瑟齊逐漸走離紮營區。
「我盡量。在妳尚有餘力壓制我的時候，我會服從的。但妳千萬別忘了，我倆的力量差距只會一天比一天大，到時無論如何我都會遠離戰爭。」
他和守夜到現在的衛兵道了聲早，對方則貌似因為疲累，只是點頭致意。他很清楚希莉會去哪裡，萬年前她的行動始終如一，要找到她不是難事。
有森林在，她就會往森林跑；有山聳立，她就會去各個山洞探險。在奧崔暮的時代，希莉大概是最不符合「古神」稱號的人，因為她簡直就是個小孩，不把世俗與權謀放在眼裡，成天只會思考要去哪裡玩耍。
奇異的是，這般純然的個性造就了她堅定的信念：她喜歡，就是喜歡，會不斷追逐著那樣事物；討厭的，頭很快就會撇到一旁，連一秒鐘都不會浪費在上頭。沒有人能動搖她的想法，連阿札爾克也命令不了她上戰場打仗。
因為天真善良而強大。這樣的情況很少見，但希莉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而且是最突出的人。雖然含他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希莉人畜無害，可若是要認真起來，恐怕希莉也會使出難以想像的力量。
「古瑟齊，我們現在是絕對的有利。連希莉都站在我們這邊了──告訴我，古神，你在擔心什麼？」
他找到的是一片了無生機的枯林。比起光禿，他肯定希莉會更喜歡綠油油的葉子，還有長在路邊樹叢上的通紅果實。可惜在他們回歸後，那樣的景象也許就很稀有了。
即使如此，他料想希莉還是會在枯林的某個角落。
「妳們想得很天真，把一切都看得太簡單。」
打從他誕生在世上以來，透過各式各樣的方法而攫取的知識不勝枚舉。有些很小，用幾個字就能記在心裡；有些則大得無法容納在腦裡，必須以文字與圖畫記錄。魔力的運用及術式的形成都是一樣的，被他歸類在那些屬於大的分項中。
阿札爾克則握有更巨大的知識，不論是規模或深度都遠遠在他之上。他親眼見識過阿札爾克是如何將他的所學集結成一體，編織出一個不可能存在於世上的術式。
「要追上他的思考是件艱難的事。妳是否能想像『神』是什麼概念？」當他說到那個字眼時，不由得啐了一聲。
抽象的信仰不值得過度追求。很多宗教都不可避免地有個最高的意念，那是觀念的集合，幾乎會幻化為一個單獨的個體，以神之名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他相當不喜歡神的稱呼，這世上並沒有那種東西。
然而許多戰爭因宗教而起，利益綁定著信仰，信仰影響了萬民，人民則改變了大陸的局勢。他不得不承認薩菲爾很有能力，居然能壯大本是小教的組織，又號召了一群願意出生入死的蠢蛋，挑起圍剿奧崔暮的戰事。
古瑟齊是討厭著任何宗教的，但阿札爾克卻對此很感興趣。他還記得阿札爾克的說法，「我相信所謂的神真實地存在，問題是我們也許無法觀測。」那是他第一次接受「神存在」的假說，但缺乏實證，他還是很懷疑一切。
若真有神神存在，那祂們究竟在看著什麼？
阿札爾克傾注了往後的一切時間，進行研究。那項計畫在最終之際被眾人所知，毫不意外地遭到反對。阿札爾克所要達成的目標，就是讓自己成神──也許不是像信教者心中的神一樣崇高或神聖，可在某種程度上那就和神相差無幾。
「或者說，」眼見芙妮沒有任何回應，他又補充著，「造物主，創造世間的人。我想神的名號可能太大了一些。」
魔力是萬物之初，生息之流，既是延續著生命的源泉，也是斷送生命的循環節點。植物從土壤中得到魔力，動物又從植物中攝取魔力，而人類則是從不同的食物中獲得魔力，在死後又將一切歸還餘土地。
「阿札爾克的目標，就是篡奪瓦爾特倫的所有魔力，好讓自己的能力至高無上。」朝地上看了一眼，他發現了幾雙淡淡的腳印。他開始追蹤，走過無數的樹木。
芙妮完全噤聲了。「阿札爾克的恐怕之處在於，他並不把世界放在眼裡。在跟他相處的數十年間，我一直感覺到他沒有把其他人當作一回事。」他想起來某件大事，直到現在，當時的場景仍歷歷在目，他無法抹除那幾段景象。
「妳不會明白的，但妳可以想像一下。一隊大軍浩浩湯湯地出城，目的是為了遠征。他們是王國中最純然的戰士，不僅精於使用刀劍作戰，對魔法的造詣也超越魔痕軍團中的任何一人。所有人相信他們將會創造榮耀，然而他們不到三天就全軍覆沒。」
他感覺到了，希莉的魔力就在周圍，很近。轉著頭，他到處看，最後在某兩棵樹木的中間找到模糊的人影。他沒來由地感到有些奇怪，再更仔細地看了一眼，發現在希莉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人。
「為了試驗他的術式是否有用，阿札爾克將那些兵士當作實驗體，一個一個地殺掉了。」
那一天他被叫到現場時，大概只剩兩、三人還在死命掙扎。他在阿札爾克的臉上看見的是懊惱，然而那單單僅是對術式不成功的發洩。在他身邊的幾百具屍首都影響不了他的思考。他被吩咐要研究屍體，那幾乎能稱得上精神上的酷刑。
而阿札爾克當那次失敗不過是如呼吸一般的小事。
「有時我會感謝薩菲爾做的一切，除了把我囚禁起來以外。」
萬年前的奧崔暮陷落與世界的崩落，某種程度上延續了瓦爾特倫的和平。但阿札爾克已經回歸，他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不會再有比這更危急的事情了。「妳可以好好地想想，也許妳終會明白我的想法。」
他看見希莉站在旁邊的人是誰了。蘿塔蘭娜。她們兩個似乎在談論著什麼，音量不算小。
當他靠得近一點時，那兩人都轉過頭來，盯著自己看。「現在只差丹特殷了。」希莉說，同時用眼神示意著他看向右邊。他照做，在視線中果然出現了丹特殷的人影。
「是滿嚴重的事情，你們該仔細聽好了。」
希莉很少這麼嚴肅。通常這樣，就代表會有大事發生。
大家好，我4西瓜人。先預告一下，下禮拜可能沒有更新ㄛ（期末考ㄌ）
寒假就看能多勤勞吧！！
創作內容
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