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純粹的插曲還是命運曲?GEASS的眾人們
在講學生會之前先從跟學生會做對的毛開始談起。毛和CC的故事點出了本作的中心思想,也就是「時勢造就英雄,但命運毀滅英雄。」首先毛的GEASS很明顯是和魯路修作一個對照,魯路修是直接對他人下令,是用力和勢去使別人服從;而毛卻恰巧相反,是擁有絕對的讀心能力,也就是說只要他動點腦筋,絕對可以做到讓對方心服口服,而非只是單純屈服於權力之下而已,而是真正的從心裡服從。
如果這是一種隱喻的話,大河內編劇也許是想說,以勢服人者再怎麼樣,靠的就是抓到別人的最大弱點去讓對方服從你,那麼一但這個弱點被消耗殆盡,最終那個被你脅迫的人絕對會變成你永遠的敵人:因此王之GEASS只能使用一次,那一次也就是比喻他人的最大弱點,而在王擺弄完他人的最大弱點後,留給他的就只剩下一條孤獨的王之路,因為被他威脅利用殆盡的人,不可能再成為他的朋友了;命令之GEASS只能使用一次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建立在這種:「以勢服人者無法長久」的比喻上吧。
所以相對的,對於一個真正的王者來說,毛的能力遠比魯路修來的強大而完整多了。但事實上我們看到了,儘管毛有著和CC過去的,魯路修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羈絆;有著敵明我暗的絕對優勢,有著真正的「王之力」;有這麼多比魯路修優勢的地方,但結局依然是淒慘無比的。要解釋為什麼會這樣的話,撇開智商的高低不談,另一個解釋方法就是這就是「命運」。
毛他悲慘的下場可以說敲響了反逆裡的第一響警鐘,他代表的就是無情的命運已經蔓延席捲至故事之中,毛的例子代表了王之力根本無法被凡人所掌握的事實,它是由命運女神和英雄所共同宰制的,而根據馬基維利的說法:「也許英雄掌握的部分還不到一半。」王之力根本不是屬於毛的東西,所以我們看到他對不能關掉心之聲感到痛苦萬分;開始對於周圍的社會無法容忍,不思加以將其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只是消極的不斷向內退縮,自動放棄自己成為王者的權力,最後變的崩潰變成CC的人偶,這個男人完全沒有試圖奪取命運女神的權杖,反而是自動成為她的傀儡。
命運完全摧毀了毛的靈魂和肉體,但也吸引了跟隨其後的魯路修、尤菲米亞、甚至是朱雀等人,前仆後繼的被王之力所吸引,但也一個接著一個遭到命運女神可笑的玩弄。毛正是整個故事格局中的觸媒,命運女神的花朵隨著毛澎拜,(用華格納式的觀點:隨著他那充滿著強大精神的開幕與謝幕而澎拜。)開始一朵一朵的綻放,我們在毛之後才能清楚明白命運將對所有人都作出令人萬分震驚的大轉淚,從而點出了本作這種強烈的文藝復興色彩。
故事中最苦情的角色夏麗的狀況則是,她首次挑戰了魯路修內心中衡量是非的那把尺。如果說魯路修連誤殺朋友的父親就感到痛苦,又如何能走向修羅之路?夏麗和米蕾、利瓦爾三人的政治態度是差不多的,都屬於這種開明態度的租界人,他們對十一區人沒有敵意,也不認為自己住在日本是在剝削十一區人,更還可能驕傲的認為自己的父母親是在努力幫助日本「重建」,自己和十一區人是合作夥伴的關係。這應該是因為他們的父母都屬於富裕的中產階級,(當然米蕾更是財閥之女,魯路修的表姊。)對於不列顛貴族和皇室恐怕本來就沒甚麼特別的好感,只是也沒有推翻這個體制的理由罷了。前面也說了,這一群人其實是處於一個結構性的緊張關係之中的,所以他們對於皇室的既定政策更是多不能苟同,而應該是英美傳統的消極自由主義,認為政府管的越少越好。
夏麗沒有因為ZERO害死了他父親,就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是很冷靜的揭開了魯路修的真面目,但那之後她卻也下不了手,甚至還為了魯路修射傷了畢蕾塔。在這種情況下,仍願意對魯路修坦誠相對的人,將會是他一輩子可以信賴的親友;魯路修的王之路由於GEASS是孤獨的,但因為要成為王所以孤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什麼叫作王之路是孤獨的呢?王是由眾建推恩所擁戴出來的,最受歡迎的那個人,也是最多人願意為你掏心致腹的人才對,可是魯路修卻推開了夏麗,這正是他優柔寡斷所犯下的第一個錯。
夏麗不再追究魯路修殺父,為了他殺人,更通過了毛的考驗;如果每個王都需要一個忠心不二的支持者,還有誰會比夏麗更有資格呢?可是魯路修卻仍把虛幻的美夢放在朱雀的身上,捨近求遠的再次背叛了夏麗,對她使用了GEASS。如果說是夜神月這種小人,他會採取兔死狗烹的方針殺死夏麗;如果是睿智的明君,他會知道夏麗是留在他身邊的最佳人選,因為她已經不可能會背叛魯路修了;可是魯路修卻沒有選擇這兩條路,他居然奢望命運會自動幫他處理妥善夏麗的問題,為了保護她也為了保護自己,他使夏麗消除了記憶,這樣鄉愿的作法果然無法挽回兩人之間的悲劇,造成最後令人遺憾卻命中注定的結局。
這無疑是一連串錯誤的開端,問題出在身為人君的一項基本特質上:信任。一個好的領導者不只是要信任你的屬下,更要讓你的屬下信任你,可是魯路修的這個行為,不但表示他仍愚笨的不信任夏麗,認為她不可靠,而拱手把她推向敵人的陣營,自此不可能再成為他的朋友;這更是魯路修連自己都不信任自己的象徵:他不相信以他的能力可以保護的好夏麗,他連自己的「第一子民」都保護不好!這好像上帝居然拋棄摩西一樣的不可思議,王如何能是孤獨的呢?孤獨的王是什麼也做不到的。而一個王不但對他人無法信任,更對自己產生認同危機時,這條修羅之道如何可能走得下去?
娜娜麗就比較單純了,因為她不但沒有顯露任何的政治態度,更是從頭到尾都與事件沾不上邊,所以很清楚的,她在故事中完全是個象徵性的角色。對不列顛帝國而言,她無疑就是證明皇帝是胡說八道的第一人:就算身體如此殘缺,娜娜麗像是沒有任何價值的人嗎?難道把這樣的人排除掉,帝國就會變得比較「進化」?娜娜麗其實就是用來象徵魯路修、朱雀、尤菲米亞三人的共同理想,對於魯路修來說,他追求的「自由」狀態,就是一個可以解放娜娜麗而過著自主生活的地方;對於尤菲米亞來說,她追求的「平等」國家,也無疑就是製造一個連娜娜麗都可以與他人齊頭並進的國家,因此娜娜麗可說是他們三人理想難得重疊的一塊區域。在最後朱雀對魯路修說他沒資格去救娜娜麗,應該由他自己來保護時,即是象徵朱雀對於魯路修的徹底失望,認為他根本沒有資格繼續去完成他們兩人的共同理念了,由他去救娜娜麗也代表著兩人正式的分道揚鑣。
從頭到尾都壟罩著反逆的,其實就是那條可說總結了文藝復興時代的終極綱領:「命運女神只對準備好的人微笑。」文藝復興時代所相信的,就是命運是一位捉摸不定、喜怒無常的絕世美女。你無法扭轉她預設的決定,也不知何時會有個王女或著魔女從天上掉下來,你只能隨時做好準備,表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瀟灑態度,去打罵她、用力量征服駕馭她,然後她就有可能願意與你共度春宵一晚。馬基維利認為面對命運最好的方法就是「維持你的男性尊嚴」,說的難聽一點,也就是所謂的被強暴的女性,卻反而可能會愛上那個男人的力量的這種說法。男人面對命運女神就必須用這種高姿態,反正她絕對不會對你的好意領情,也不會善待你,而更是沒有人能抵擋的了命運說走就走的洪流的。魯路修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尤非米亞同樣也做了萬全的準備,命運女神也的確願意青睞了他們;可是卻又在最後毫不留情的嘲弄他們,拋棄了他們。而身為命運女神在這世間之代行人的CC,在劇中的為眾人的行動帶來加持,但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也是最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