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濕潤的氣息,醉人而清新。仰起頭,犄角的末梢磨蹭著後頸,渙散的精神也逐漸明朗了起來。
我盤算著早餐的內容,一邊緩緩走下樓梯。
「……」
「嗯?」
準備踏入廚房的瞬間,身後炙熱的視線不禁引起了我的注意。回首,只見銀之花從牆邊探出頭,好奇地對我眨了眨眼睛。置於胸前的雙手捏著一封信紙。
「哎呀,真是稀奇。」
一挑眉梢,我微微揚起嘴角。
「我等會兒再看,先放在桌上吧。」
望著她飄動的裙擺消失在走廊,我也哼起愉快的曲調,悠然地走進廚房。
*
曾經,有一名莫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登門尋求解脫。身材圓潤的他,雙臂上佈滿了自殘後駭人的刀痕,眼中則瀰漫著萎靡不振的怯懦。
「我……我想……」
顫抖如細蚊般的聲音讓人聽得有些吃力。他的手掌止不住搓揉。目光猶疑,坐立難安。
「沒關係,不用著急。不妨先說一說你的煩惱吧。」
將剛泡好的紅茶推到他面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試圖化解他的心防。
「我就在這裡,所以你照著自己的步調就可以了。放輕鬆點,別擔心。」
遲疑了半晌,少年這才斷斷續續地道出他內心承受已久的痛。同儕長時間的霸凌,早已將他的靈魂粉碎、掏空。自信與自尊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無止境的孤獨。師長們的漠視,更讓他滅頂於深沉的絕望濁流。
「我已經受夠了!那群人總是……總是……」
哽咽,他的淚水終於一湧而出。我靜靜地遞出了手帕,同時凝視著他的眼眸。
寂寥、荒蕪——卻又尚存一絲微光。
我暗自漾起了一抹笑。
「你平時有什麼興趣或嗜好嗎?」
「欸?」
或許是我問得唐突,他一時反應不過來。過了幾秒,他才畏縮地應答道。
「唱、唱歌……」
「不錯的興趣呢。有參加過任何比賽或活動嗎?」
「下個月在養老院有表演……」
「嗯,我會去觀看的。」
「欸!」
驚訝地抬起頭,他的眼中充滿了困惑。
「另外,本所隨時都歡迎你的到來。不管是生活中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聽你傾訴。」
莞爾一笑,我拉開椅子,起身,緩緩走向廚房。
「對了,要來點牧羊人派嗎?吃點東西可以舒緩一下心情哦。」
面對我接二連三拋出的提議,他只有愣愣點頭的份。
*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啊……」
端詳著手中的照片,背景是一望無際的壯闊高原;一名男人將女孩抱在胸口,展露出幸福的笑顏。照片的背後,簡短地寫了幾行近況與他的署名。
「哈哈,成家立業的錄音師嗎?還真不錯哪。」
當時的那名少年已然走出了陰霾,踏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所謂的「霸凌」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吧。只要有人肯陪伴在他們的身邊,他們的心就不會再感受到孤獨。嚮往死亡的情緒,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他們所需要的,僅僅只是一個能夠理解自己的人罷了。
啜了一口奶茶後,我將相片重新放入信封,並收進了最上層的抽屜之中。闔眼,貼近椅背,窗外傳來鳥囀柔吟,我也不禁懷念起當時那青澀而悠揚的歌聲……
──摘錄自《黑山羊的祈死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