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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騎兵 - 12

山容 | 2018-12-19 08:06:01 | 巴幣 4 | 人氣 200

紅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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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進度 紅騎兵 - 17


12.

玲瓏學會走路之後第一次離開地下街,就是拿著阿墨斯給的地址去找一組爬類來幫忙。那是她闊別多年後第一次走出地下街,迎面而來是有別於地底世界的豐沛電氧。玲瓏一時間還不太能適應,龐大臃腫的灰色城市塞滿她的視野,乍看之下她還以為自己依然身在地下。

但事實不然,她已經離開地下街了。雖然看過去同樣灰暗,可是她吸進鼻子裡的豐沛動能,絕不是地下街稀薄的空氣可以比擬。還有聲音也是,山崩一般的聲音從各個方向湧來,壓得她的背都要彎了,用合金鑄成的四肢險些就要站身不住。
那震驚的一刻至今仍留在玲瓏心裡。

城市和她記憶中一樣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更大,更讓人喘不過氣。她以前都不知道城市原來這麼吵,那時總算知道其他工人抱怨的噪音汙染是怎麼回事。相較之下,如今她置身其中的野戰營區,簡直和貴婦人的下午茶一樣安詳。

鐵手一下令移防,所有人就動了起來。或者退一步來說,是穿楊動了起來。他是這個小隊的後勤官,幾乎大小物資運送都要經他的手。這支部隊應變的速度令人印象深刻,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特工們已經收拾好營地,把所有的物資綁上輪機車,準備出發了。

虎眼的小隊整理好武器和彈藥在一旁待命,鐵手帶著他的隊伍在營地四周巡視。玲瓏看著這些人在面前來來去去,扛著雜物忙東忙西。她從小就習慣這種場面了,只不過這次有點不同;看著追捕她的特工瞎忙,她一點都不會有加入他們的衝動。
天氣異常晴朗,和她預期的狀況不同。

虎眼揮手叫人,對手下的特工不知道說了什麼,一組人迅速散去,不一會兒又騎了一輛輪機車回來。四肢完好的虎眼跳上輪機車,裝模作樣地檢查儀表。
四肢完好。

除了阿墨斯,上一次看到四肢完好的人,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當代醫學證實每天進行輕微、有計畫的電擊療程,不但可以刺激骨骼與肌肉成長,還能有效預防銹骨病。玲瓏對醫學沒有研究,不過銹骨病確實沒找上雅致和虎眼這類家裡有錢供養電療師的人。她裝上面罩和義肢之後,也多了一套電氧系統,惡疾不再復發。

如果不幸沒有病死,公民國的每個民眾都少不了換掉一隻手,或是為了一雙能腳揹上一輩子的債。玲瓏是地下街的公主,這句話真是他媽的對極了。

「你又在思考嗎?」
捆好帳篷的晏風向她走來,玲瓏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只是冷眼旁觀。
「一定要這個樣子嗎?」晏風問。
「我在思考,請不要打擾我。」玲瓏說:「出發時再通知我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我寧願把你丟包在這裡。」
「找到食蟲市是我的任務,我不會放棄任務。就算這意味著我得和你們合作也一樣。」
「我希望這不是蘇天刺說的。」晏風拉長了臉。
「如果是他,絕不會讓自己陷進和我一樣的困境。」玲瓏說:「這幾年他教了我很多東西。只可惜我不是好學生,學得不夠快。」
晏風嘆了口氣。「其他人還好嗎?」
「如果你問的是阿墨斯,那他夠強壯,撐過了五年前的災難。」
「太好了。」
「只有他、我、老大撐過去。」玲瓏哽咽了一下,她沒預料到會出現這種反應,趕緊閉上嘴巴不說話。
「我很抱歉。」
「是你把鋼穀蟲放進地下街。」
晏風睜大眼睛看著她。「你知道這件事?」
「我猜的,現在是你親口承認。」
「那時候——」
「地下街的防蟲工事是阿墨斯和老大一起做的,從來沒有任何的蟲,或是變異種能夠入侵。可是那窩鋼穀蟲卻能毀掉將近一半的防蟲工事,破壞排水系統。除非有很熟悉地下街內部的人,否則絕對沒有辦法把事情做得這麼徹底。」

玲瓏說這些話的時候,感覺心臟結成了冰塊。諒必事實也是如此,否則她早就拔槍轟爛晏風的苦瓜臉。

「我不是有意的。」他說:「我是打算警告你們……」
「警告我們什麼?」玲瓏問:「地下街裡有間諜嗎?」
「是你們窩藏通緝犯,才會讓原本的監視任務等級提高成搜捕行動。」晏風說:「那個士兵來自列島,黨不可能放過他。」
「就算是來自地獄的難民,地下街也會收留他。」玲瓏說:「不要拿新星黨那套蹩腳的言論來說服我。我認識雅致和朱我,在他們身上我找不到半點該被追殺的理由。」
「你什麼都不懂。」晏風說:「那現在呢?你說說看現在你又在做什麼?把我們帶到食蟲市,想和他們兩個死在一起嗎?」
「你們覺得朱我和雅致躲在食蟲市裡?」
「這是情報部門最新的推論。」
「你還是一樣天真。」
「我只是希望事情有好結果。」晏風的視線往下垂,營地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穿楊正吆喝著要人上車,預備出發。雖然心裡過不去,但玲瓏還是決定依隨特務的指令,拋下晏風跳上一輛輪機車。騎車的人是鐵手的護衛之一,他把頭轉向鐵手請示,換來一個若有似無的肯首。

晏風跟在後面,獨自騎一輛輪機車。玲瓏眼睛掃過車隊,大部分的是三人一輛,或是兩人配上裝備和物資。穿楊的位置負責殿後,鐵手的車隊稍稍落後虎眼一點,和晏風並列。他們身上都有新星黨的徽章,閃閃發亮刺痛玲龍的眼睛。


「我該怎麼去食蟲市?」她記得自己這樣問過蘇天刺。
「食蟲市就在鯢島上,和傳聞中一模一樣。」蘇天刺這麼回答。
「我需要更多資訊。」玲瓏強調。和蘇天刺溝通就是這樣,要不斷表達堅強的立場才行得通。
「我親愛的孩子,食蟲市就在你身上呀!」
「不要說傻話。」每次都要這樣搏鬥才能拿到一點資訊,玲瓏真的厭煩了。「給我一點真正的提示,告訴我該走哪一條路。」
「往山上去,在脊背上能俯瞰一切。在毀滅的風暴來臨時,抵達霧的中心,像土石般墜落深淵。」他說話的聲調像在吟詩,只不過這個詩人臉上帶著惡意又扭曲的笑。

他只肯說到這裡。
不管他指的是什麼,不過玲瓏能確定的是如果毫無準備,進入爬類的領地後果絕對不堪設想。坐在新星黨特工身後的玲瓏戴上面罩深呼吸。她正要當領頭羊,把這群人引進陷阱裡。祝她好運。

車隊出發!


踏入城市不是件簡單的事。玲瓏深呼吸,讓電氧進入她的線路裡。她過去從來不知道原來呼吸時鼻腔裡細微的刺痛,就是無所不在的電氧。升空大戰前夕,人們發現了這蘊藏在空氣中的寶藏,決定搶快研發武器,搶在消滅自己之前先消滅對手。
他們的計畫成功了,世界勢力大洗牌,人類有了一顆新的地球。
玲瓏再次深呼吸。她愈來愈喜歡這種呼吸時,能感應到生命的奇妙感受。

「世界上超過一半的動植物,生存仰賴活躍的電氧交換系統。」蘇老大上課時告訴她說:「這是全新的能量體系。小玲瓏,把這一點記在手背上,這可是從光合作用出現以來,生態界最大的突破。」
玲瓏用來寫筆記的手背已經沒了,反倒是蘇老大的話依然在她腦裡徘徊不去。玲瓏搖搖頭,換上阿墨斯的話和紙條。
萬港東四區,五號港口。

「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這我要提醒你嗎?」
那還用說?
玲瓏跨出地下街狹小的窄門。另一邊厚重的合金大門是工程車出入專用,普通人員都是用她現在走的小鐵門。把小鐵門闔上之後,地下街的出入口和牆上歪七扭八的塗鴉混在一起,融入偽裝之後。維安小隊的人會不定期更換門口的垃圾,營造髒亂死巷的假象。不知道事實的人,只會以為這裡是一票工人的集合住所而已。

在地下街住了這麼久,玲瓏這還是第一次抬頭看頭頂上的醜房子。她在孤兒院時沒機會上街,更小的時候則是沒有記憶。薇薇麗有幾次鼓起勇氣要工人們帶她到上面去走走,回來總是抓著玲瓏又舔又抱,仔細確認她沒丟失任何一根頭髮才罷休。天知道玲瓏深愛薇薇麗,可是每當這個時候,她真的恨死了她的爬類養母。
她不是小孩子。

走幾步回頭往上看,那棟房子的樣式至少過時三十年了吧?這附近的房屋既沒有老電影裡廢棄豪宅的幽暗美感,也因為錯過了開發時程,沒能像幾條街外的同伴一樣增長成刺穿天際的大樓公寓。只是幾棟灰暗的老房子,藏在滿布塵埃的角落,連仲介併購的土蟑螂也看不上這毫無價值的地段。也許這正是蘇天刺的用意,把地下街藏在一個沒有人想得到的地方,偷偷發展他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業。

玲瓏拐出巷弄,踏上城市的街道。人們從每個角落冒出來,擠進每個門口路口,像螞蟻一樣低著頭爬進爬出。每個人都發出微小的聲音,然後累積成一團籠罩在天空上,無可名狀的巨大噪音。玲瓏放慢腳步,深呼吸好抗衡噪音的影響,跟著紙條上的指示尋找方向。

走在道路上,可以看到到處都是垃圾,多到令人咋舌的垃圾。比起荒廢多年的地下街,這個活生生的城市無時不刻都在製造垃圾。上個世代留下來的大型機械傾倒在路旁,遭人掏空的半毀建築物就擠在空地和大廈之間,似乎沒人有錢有閒,去思考該拿這些垃圾怎麼辦。

這是當然的,因為光是腳下的垃圾就夠他們操心了。城市真正吸引玲瓏目光的不是半空中緊緊相依的建築物,而是人們腳邊的東西。紙屑、塑料袋、落葉、乾狗屎、某個機械的碎機殼、染黃的白色布料。這些東西在人們腳邊飛舞,踢走一個又落下一個,人們的腳對垃圾有種莫名的引力。懶散的掃街工人帶著未加蓋的推車和金屬夾四處巡視,遇上擋路礙眼的就丟到推車上。
風好大,玲瓏及時躲開一片從推車上飛出來的塑料布,漸漸領悟到為什麼回收廠能夠生意昌隆,在廢棄地下街裡旁若無人地擴大。光靠這些無所不在的垃圾,新的舊的都好,就能保證他的工人衣食無缺。

玲瓏在滑皮衣褲間穿行,各種光滑的表面沾著洗不掉的污漬。只有少數幾個人看見一個義肢女孩有稍稍露出訝異的表情,但在更多人眼裡她毫無意義,甚至比不上迎面飛來的塑料袋。

阿墨斯警告過她要小心陌生人。別傻了,這些陌生人根本看不到她。玲瓏快步往前走,感受地面壓在她腳掌上,再一路傳上膝蓋的堅實感受。她往前走,穿過城市層層疊疊的街道,往開闊的碼頭區直行。如果不是任務在身,她會把這座城市多逛上三次,好感受這份悸動。

史梅莉就在這裡。想到要見薇薇麗之外的爬類,玲瓏就覺得好興奮。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和傳說中的一樣酷,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兇猛野獸。

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碼頭區的房子明顯比較少,也比較矮比較髒。各種不同的垃圾沾了海風的味道,聞起來加倍糟糕。天空中少了建築物,卻多了無數的機械手臂,上上下下在海岸的邊緣來來回回,將一片塑料島往碼頭上拉。
玲瓏深呼吸,吐出一口好長好長的氣。
所以那個就是塑料島?

她聽人說過,卻從來沒想過原來這麼壯觀。白中泛綠的塑料島像條巨大的鯨魚,橫著身體佔滿碼頭灣區。忙碌的機械手臂像昆蟲的口器上的附肢一樣,忙進忙出將塑料島一點一滴往沿岸的工廠拖。塑料進到工廠,繞著周圍跑的卡車又把成品掏出來往城市送。那是上一代留給他們的遺產,套裝生產線,還有漂流在海上的資源。

塑料島其實沒什麼味道,不過工廠很臭倒是真的。玲瓏本來想找看看晏風是在哪家工廠失去雙腳,但這根本不可能。不說其他產品,光是生產滑皮的工廠就有十幾家,更別說它們的廠房排了一列又一列,光是清點就夠讓人頭昏。

她還是專心在尋人任務上來得實在。想看塑料島和碼頭機器的餵食秀,下一次還有機會。大海上滿是塑料島,說不准這一片還沒吃完,下一波又在灣區上排隊了。玲瓏憑著字條和碼頭區入口的大刊板,找到東四區給料路十六號。三層樓高的廣告刊版上面有碼頭廠區地圖,還有一個笑容僵硬的女士嘴邊長出框框,仔細告訴想找工作的工人要準備哪些資料,又要去那些辦公室辦理申請。

完成申請,請靜待等黨部工作人員提供訊息。
或許以後玲瓏也可以考慮來這裡工作。當然她的首選是加入阿墨斯的工班,只不過潛入新星黨的工廠當間諜好像也滿刺激的。

又或者……
大海嗎?

想想她和晏風一起踏足全新的塑料島,指揮回收船把島拖回碼頭的樣子,這樣不也很好玩嗎?
不知道為什麼,海風突然變得清新,漂浮的塑料島好像也沒那麼醜,有毒的海水顯得五彩繽紛。玲瓏面帶微笑往前走,十六號就在眼前了。

給料路十六號就在海邊,從街道這邊看過去,似乎只要走下兩級階梯,就能碰到鮮豔的藍色海水。小屋子沒什麼特別的,就和沿路走來看見的工人宿舍一樣,褐色的小門配上方形屋舍,綠色的防黴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灰色的天光穿過雲層,照亮了蜿蜒屋後的小徑。玲瓏踏上小徑,下意識摒住呼吸。她不想顯得太冒失,以一個說不出話的種族來說,爬類對聲音極度敏感。

玲瓏聽見一陣規律碰碰聲,從屋子後傳來。她沿著小徑走,正好繞過屋子,盡頭對著側門。那裡有個巨大的垃圾箱,上面有個爬類四隻腳趴在上面,晃著尾巴用全身的重量打壓箱子裡的垃圾。

忽地,爬類刷刷轉身雙眼緊盯著玲瓏不放。牠的身形有點小,不像薇薇麗那麼粗壯。如果不是雄性,就是尚未成年,玲瓏賭第二注中獎。

「蘇斯!」爬類對她吐舌頭,發出警告的聲音,一隻前肢往後腰探去。
沒有,敵人。」玲瓏趕緊舉起手。「生意,地下街,管風的。

管風的。玲瓏險些比不好這個手勢,阿墨斯告訴玲瓏這是蘇天刺的代稱,代稱和本人一樣令人摸不著頭緒。

「蘇斯!」
玲瓏嚇了一跳,一個肩膀上多長出一顆頭的巨大爬類,打開窗戶鑽了出來,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一齊瞪著玲瓏。

「蘇斯!」垃圾箱上的爬類用尾巴拍打箱子側邊,發出砰砰聲吸引同伴的注意。「生意,地下街,管風的。

兩雙眼睛又轉回來看玲瓏,這次多了幾分好奇和不解。然後,比較大的那顆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縮起身體爬出房子。

「你是史梅莉?」玲瓏問:「阿墨斯要我找的爬類就是你嗎?」
史梅莉點點頭,伸手把肩膀上的小爬類抓下來。那小傢伙的身高直立起來,才剛到玲瓏的大腿而已,這會兒正抓著史梅莉的後肢,不肯輕易放棄。

生意?」史梅莉問。
蟲。」玲瓏不知道鋼穀蟲怎麼表示,只好想辦法用薇薇麗教的手勢描述。「大,硬殼,挖牆,酸。
酸?
「不是,我不是說吃起來很酸的意思。」玲瓏只好開口解釋。「我的意思是,他們有酸液,會腐蝕牆壁和房子。」
你?
「你問我是誰嗎?這和我要問的——」
你是?
「我是薇薇麗帶大的孩子,這樣可以了嗎?」玲瓏沒好氣地說,她真不知道這個爬類為什麼在意她是誰。但是史梅莉的姿態很堅持,不說清楚顯然也沒得談。「我是瞞著她偷跑出來的,所以得快一點回去才行。阿墨斯說鋼穀蟲快要把我們的下水道挖光了,沒時間在這裡比手畫腳。」
「我知道了。」
「太好了,你——」玲瓏大驚失色。「你會說話?」
「有什麼稀奇的?薇薇麗沒教過你嗎?」史梅莉白了她一眼,玲瓏不知道爬類也會這麼做。
「可是、薇薇麗、我不知道……」
「不要以貌取人,這是人類的諺語。」說出人類的諺語,史梅莉露出吃到怪東西的恐怖相。「幫你介紹一下,這是賴布麗,還有我女兒愛珍。」
「你們都會說話嗎?」玲瓏追問道。

布麗和愛珍眨眨眼睛,看看彼此又看看玲瓏。

「他們選擇不要,和薇薇麗一樣傻。」史梅莉說:「話說回頭,你剛說蘇天刺有鋼穀蟲的問題?」
「沒錯。」玲瓏還陷在爬類說話的驚愕裡,說起話來也跟著變呆。「我們的管線幾乎快被吃光了。」
史梅莉摳摳下巴。「事情不單純。」

是嗎?比起爬類說話,鋼穀蟲現身應該只是一件小事才對。史梅莉又閉上嘴巴,開始用手勢給兩個小爬類下指示。布麗和愛珍看完她的指示,拍拍褲子從窗戶一前一後鑽進房子裡,速度快得像兩條墨綠色的閃電。史梅莉打開後門,揮手要玲瓏跟進去。

茶,休息?
玲瓏又深呼吸一次。今天的驚嚇太多,她是該休息一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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