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調配香水?」
「是的!」
老執事瞪大著一雙眼看著眼前興奮的泉,女子只是一樣的微笑,然後緩緩道出來龍去脈。
桌上擺滿著各式玻璃容器,長長的管子跟各種形狀的瓶子,每個都是設計來檢驗揮發油成分或者精煉出香精成分的工藝品。
泉一邊端詳著乙醯瓶的塞子,一邊拿起放在桌上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紙。
「沒想到居然為了尤里烏斯殿下這麼鞠躬盡瘁……」
「不……沒……沒那麼大不了啦……」
看著拿起手帕拭去眼角邊的淚水的老執事,泉慌張地搖搖手,然而老執事很快就把手帕收進上衣口袋裡,然後把方才他推進來的推車上的小瓶子迅速的放到泉面前的桌上。
原本就滿是玻璃容器的桌子,現在更多了各種顏色的香精瓶,讓整個桌面顯得雜亂不堪。
「香水調配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您確定真的不需要我的協助嗎?」
「沒關係的……我想自己試試看……」
「我知道了,還請別在意香精的用量,花與綠之國為人讚頌的綠色資源,還請盡情使用。」
老執事恭敬的行禮,隨後迅速地離開房間並將門帶上,泉也馬上轉身,看著桌上滿滿的香精瓶,下定決心似的給自己打氣,然後打開了其中一個瓶子。
一堆半滿的香精瓶坐落在桌子的一角。
泉把本生燈的火給熄掉,然後將桌面上沾滿著精油的瓶子給粗魯的推到一旁,然後一頭趴上桌。
雖然說香水調配是一門學問,但泉真的沒想過香水居然這麼難製作。
不就是把一堆香精混和在一起就好了嗎?明明都是香味為什麼混和在一起之後反而會產生怪味?更甚者甚至讓泉感覺到自己差點失去嗅覺。
不……從她打開瓶子無所畏懼的直接深吸了一口香精的瞬間開始,她就注定要失去嗅覺了說不定。
純香精的味道,會嗆死人!
一旁的滲漉瓶滿塞著葉子,萃取液滴滴答答的聲響混著微風拂過世界的聲音,讓泉感覺自己的決心一點一滴的消磨。
不!不可以就這樣放棄!不是想要為尤里烏斯調配能令人打起精神跟放鬆的香水嗎?不可以放棄啊!她甚麼優點都沒有最會的不就是正面思考嗎?
泉一邊在心底試圖說服自己繼續嘗試,一邊抵抗著被香精嗆到有點無力的身體怠惰努力抬起頭來。
「妳在做什麼?」
「咦呀!尤……尤里烏斯?!」
尤里烏斯的聲音無預警的從後面傳來,讓專注的泉嚇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身子跟桌上的玻璃製品,泉尷尬地笑著看著一臉狐疑的尤里烏斯。
「你在做什麼?」
「咦?我……呃……」
女子緊張的轉過頭去看著狼藉的桌面,然後再轉過頭去看了尤里烏斯一眼。
原本打算蒙混帶過去的泉,在發現尤里烏斯已經注意到桌上的器材之後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對方很會調配香水,專業人士一定一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怎麼會想要調配香水?」
而尤里烏斯的問題不意外地跟這件事有關。
「嗚嗯……」
泉轉過頭去,垂頭喪氣地看著杯盤狼藉(?)的桌面,雜亂到簡直就像是被龍捲風襲擊一般。女子認真地嘆了口氣,正想開口時……
「香水調配可不是外行人做得來的。」
尤里烏斯卻無預警地貼近她身後。
男子的味道跟溫度讓泉的心跳迅速的加速著,渾身僵硬的看著熟練的將桌上不需要的器皿給收到一旁,以及老練地將精油給分裝小瓶的那雙手。
看似粗重的雙手,卻有著不可思議的精細,讓人無法聯想到那雙手如此擅於操作武器。
以及曾經沾滿鮮血的事實。
「妳想做什麼香水?」
「咦?」
尤里烏斯突如其來的發問,讓看傻了眼的泉來不及反應。
「繼續讓妳弄的話,我看之後就整理不完了,這次我幫妳做吧。」
尤里烏斯的口氣雖然有些失禮,但那對眼神中卻滿溢著彷彿要將人給吞沒的溫柔。
泉只是靜靜的看著,然後害羞的別過頭去,小小聲地說著:
「能讓你放鬆的香水……」
「咦?」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尤里烏斯瞪大一對眼睛,看著別過頭去因此無法窺探表情的泉。
「因為……你一直都處在緊張狀態不是嗎?我想說……香氛應該有助於舒緩情緒……所以……」
泉的臉頰隨著說出來的話益發變紅,直到泉感覺自己的心跳跟臉頰都已經不受控制,不得不中斷為止。
看著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不敢正視自己的泉,尤里烏斯除了驚訝以外,更多的是感到奇怪和有趣。
明明感覺是個任性的女性,卻又在各個層面上處處留心、關注自己,但是她自己卻又像是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小鳥。
就如同貓咪一樣,獨立卻又渴望著被愛,矛盾的性質反而讓人覺得可愛。
打從心底覺得有趣,尤里烏斯輕輕的笑出聲來,泉只能冷冷的瞪著尤里烏斯久久無法回應。
「妳選吧。」
「咦?」
出乎意料的字眼讓泉圓睜雙眼看著尤里烏斯的背影,而男子也沒轉過頭來,只是露出有些染上櫻花色的耳朵。
「香料就由妳選吧,我來做。」
「……嗯……」
臉上的玫瑰色無法褪去,連帶著連腦海中都彷彿充滿玫瑰的香氣令人有些難以思考,泉小聲地應和著,踩著僵硬的步伐走到桌子前,開始揀選著裝在小瓶裡,透明的油性液體以及花瓣跟莖葉。
本生燈的火焰煮著燒瓶裡的水,緩緩的蒸餾著放在濾網上面的花瓣,尤里烏斯則熟練的操作著手中的滴瓶跟滴管萃取著精油,窗外的風徐徐捎來花朵跟陽光的香氣,融化在優閒的下午中。
「做好了……」
透明的玻璃瓶捱著陽光折射著刺眼的光線,瓶中的藍色液體如同夏天的地中海波光粼粼,看得泉驚呼連連,兩隻眼睛離不開天然花青素的純粹色彩。
泉接過尤里烏斯手中的小瓶,輕輕拔開瓶塞用手搧著淡淡的香氣分子,然後露出彷彿在窗邊迎著陽光睡著午覺的貓咪一般整個身體融化的笑容。
「呵呵……」
「咦……啊……對……對不起……」
男子的輕笑讓泉瞬間回神,警覺到自己又做出了令人發噱的舉動,泉縮起紅通通的臉頰低下雙眼不敢直視眼前的男人。
她真的很糟糕呢……明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自己,為什麼就是做不到呢?
「香水……謝謝妳囉。」
尤里烏斯勾著嘴角道謝,泉猛然抬起頭看著對方仍舊染著漂亮櫻花色的臉頰,雙唇微啟,卻沒有任何話語離開喉頭,最後只是以一個曖昧的笑容結束。
「抱歉……明明是要送給你的結果最後是讓尤里烏斯你做……」
「沒關係的,我……嗯?」
尤里烏斯的推辭突兀的中斷,男子警戒的眼神望著自己的身後,然而除了下午陽光打亮的長廊以外,那裡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嗎?尤里烏斯?」
「不……什麼事都……沒有……」
眼前的事實讓他決定忽略自己的直覺,並將其歸類為錯覺,消失在偶爾的幻想當中。
春暖花開的氣息壟罩大地,天空中的朝陽帶來溫暖的朝氣,泉大力的伸著懶腰,經過了幾天的休養後傷口等於是完全康復,總算能夠毫無顧忌地使用雙手這點讓泉感受到鬆了口氣。
不過……身為優雅端莊嫻淑的女孩子,本來就不該隨便揮手吧?回憶起記憶中父母不停告誡自己時那張凶險的表情,就讓泉的心上覆上一層霜雪,即使被太陽直射也絲毫沒有融解。
用完午膳後的下午,午後的微風吹拂著清新的空氣,飽滿著各種芬芳的流動讓人彷彿要融化在一方陽光之中,泉一邊欣賞著城堡各個角落裝飾的花朵,一邊漫步到中庭去。
被迫休養因此只能待在城堡裡,想呼吸新鮮空氣的想法並沒什麼過錯,泉瞇起眼抬頭望向天空,被陽光刺得有些目眩神迷而低下頭,直到眼前的白色消散後,女子注意到不遠方的身影。
黑色的劍身在日光中熠熠生輝,隨著男子的吆喝聲以及強而有力的動作在空中留下一道道的軌跡,隨著持劍者的動作甩開的汗珠也同樣閃閃發亮,讓站在一旁的泉不禁看得忘我。
「嗯?泉?」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泉的注目禮不曉得持續了多久,尤里烏斯緩下了訓練,這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泉,而面對男子的訊問,泉有些慌張的辯解著。
「不……我也正好要休息……有什麼事嗎?」
「啊……」
尤里烏斯用毛巾隨手拭去頰上跟頸上的汗珠,男子緩緩的走近泉身旁的長椅然後豪邁的坐上去,閉目養神的他跟泉之間吹來一陣微風,乘著樹葉的沙啞合唱滑過中庭。
然後有些尷尬的靜謐持續許久,直到尤里烏斯奇怪的張開眼看著泉,更讓踟躕的對方更加慌亂。
「那個……我可以坐下嗎?」
對方手舞足蹈的蠢樣讓尤里烏斯不免笑出聲音,泉只是扁起嘴別過眼神低下頭試圖掩飾發紅發熱到快要爆炸的臉頰,尤里烏斯輕輕點頭示意,泉便默默的在尤里烏斯身邊坐下。
亮白色的雲朵悠閒的流動在水藍色的天空大河中,偶爾溜達的風兒撥動著尤里烏斯有些長的前髮,鍺藍色的雙眸靜靜的看著天空,泉緩緩的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男人。
然後泉注意到了有些熟悉的味道。
和這個下午一樣,有些悠閒的氣味,如同看著伸著懶腰的貓在一方陽光中翻了個身,觸鬚抖了抖隨後繼續日常午睡的輕鬆。
是當時尤里烏斯做的香水……泉有些驚訝的張開雙眼,然後有些感動的轉回視線靜靜的看著翠綠色的庭園,紅色、橙色、黃色、藍色、紫色、白色、粉色的花瓣如同寶石一般閃閃耀眼。
即使是這樣子的她,是不是也幫上尤里烏斯的忙了呢?腦海中浮現出夏天的地中海,香水的中調芬芳混和著男性的體味,與汗水融合成專屬於尤里烏斯以及泉的香氛。
溫暖的陽光曬得皮膚暖烘烘,不知不覺間,泉已經倚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感受著身旁的毫無動靜,尤里烏斯直到這時才敢偷偷地看向泉,那總是令他摸不著頭緒的面部表情,如今正隨著腹部的些許起伏平靜得如同森林深處的池塘水面。
為什麼呢?只要在她身邊就滿腦子都考慮著她的事情……尤里烏斯一邊想著一邊再度抬起頭看向天際,藍色的投影幕映照著泉各式各樣的表情。
啊啊……因為放心不下她啊……
因為這傢伙總是一直需要人操心啊……就連那瓶香水也是……回憶起放在臥房的桌子上那一小瓶天藍色的液體,尤里烏斯得到了自己的結論。
輕徐的和風捎著花兒的訊息,逐漸怠速的腦袋也乾脆放棄運轉。
橙色的光芒在眼前展開。
淺眠中的泉逐漸睜開雙眼,翠綠色的庭園染上一層橘色的亮眼薄紗,這才注意到自己睡著的泉眨了眨眼恢復腦袋運作,正想坐起身調整一下自己的脖子之時,她注意到肩膀上有莫名的重量。
泉有些艱難的轉過頭去,只見黑色的髮絲覆蓋的頭頂,然後再稍微觀察一下,尤里烏斯那總是有些隔閡的表情,如今正平靜得如同在母親懷中安睡的嬰孩一樣。
第一次被男人(還是這麼帥的)給靠得這麼近,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烈撞擊的自己的胸膛,大動脈的血管壁感覺都要被血液的洪流給突破。
「嗚嗯……」
而就在泉跟羞恥心對抗的同時,尤里烏斯總算清醒了過來。
「啊……午安……」
泉尷尬的露出笑容,被夕陽照射的側臉顯得明亮而有些無法直視,剛清醒的腦袋開始急速運轉起來,便立刻把尤里烏斯給拉起。
「嗚啊!」
紅透耳根的臉究竟是夕陽還是臉紅呢?不讓泉來得及思考答案,尤里烏斯只是別過頭去不讓泉看到他的表情。
不過……自己居然在她的面前睡著了……從戰爭結束後每日每日都被惡夢給嚇醒,不論何時神經都無比緊繃的自己,居然在她的面前露出了第二次的失態。
除了一直擔心泉以外……她究竟是有何種魔力讓自己能夠在她的面前卸下防備呢?
「那個……」
「嗯?啊……抱歉……」
被尤里烏斯那足以把人刺穿的視線給瞪到滿身大汗,泉艱難的開口,尤里烏斯趕忙回神然後再度撇過頭去。
就算不知道為什麼也好……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如此安詳了。貪戀著失而復得的安息,尤里烏斯決定把這些謎團深藏進心底。
繼續待在泉身邊,遲早會有答案的對吧?他如此的告誡自己,隨後站起身低頭看像有些不知所措的瞪大雙眼的泉。
「走吧……晚餐時間就快到了……」
「嗯……啊,尤里烏斯你可能需要先洗個澡喔。」
「嗯……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