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這一天只有攝氏6度，據街坊鄰居所說上一次這麼冷已經是十年前左右了。在這樣月亮高掛不見雲朵的夜晚裡，理當要和家人圍在桌邊熱鬧共餐才是，不過，那也是一般人才能享有的生活。
在這樣寒冷的夜裡，我就一個人蜷縮著身子，走在這條燈光明媚的街道上。
為了取暖，我發著抖、吐著白煙，來回搓弄雙手想藉此摩擦生熱，不料冰冷的寒風只是連這僅存的「溫暖」也不願意放過。
「嗯......嗯──人家想吃聖誕大餐──」
聽那撫媚的聲音說道，我瞄著身旁經過的一對小情侶，穿著火辣的女孩就摟著成年人的手臂撒嬌著。而成年人也親了女孩的臉頰一下後說：「小甜心，想吃什麼，哥都帶妳去──」
女孩聽聞後，便開心地跳了兩下，隨即更加緊密地摟著成年人往街道的另一頭走去。
我踏著沉重的步伐，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胸膛，駝著身子朝他們來的方向不斷地走著......
終於，來到了市區，走到那掛滿五彩繽紛裝飾的大聖誕樹前，看著一位老先生在關樹上裝飾的燈，我尚且停下了腳步。直到老先生離去後，那棵大樹旁仍站著一位穿著粉色羽絨外套與黑色短裙的女孩，她一會瞧著東、一會又看著西，好像怕是要看漏對象到來的那個瞬間。
○
「你是要什麼聖誕禮物!?飯都吃不飽了，是想喝『西北風』嗎?」眼前滿臉鬍渣的男人、我的父親說著，握緊拳頭便重重地敲在飯桌上，一旁的碗筷也應聲掉在地上。
「我只是想問......我們的聖誕節......」
「你還敢說！看老子今天不教訓你！」父親咆嘯著，不顧一桌子難得的菜色，撞開一切就要衝到我面前。
「不要啦、不要這樣子啦──」母親見狀急忙擋在父親面前，她一邊掩護著一邊撇過頭瞄著我說：「你就不要再惹你爸爸了，上次被『修理』得還不夠慘嗎?」
然而父親只是揉了兩下母親的哪裡，悶「哼」了幾聲才扶起椅子，指揮母親收拾殘局，接著一邊碎念一邊往浴室裡去。
母親看父親離開，才將偷藏在手中的百元鈔票折小，偷塞到我手中小聲說:「這個你就拿去買些喜歡吃的......最近經濟不景氣......就忍耐一下吧，好不好?」
倏然，父親聶步走到母親身後，將頭從母親肩膀上探了出來。
知道母親手裡有錢，反射性地就在她耳邊咆嘯：「妳是在偷塞錢給他是不是啦!哈?」
「沒有啦──都已經夠窮了，哪有偷塞什麼......」母親握緊拳頭，慌忙地將錢藏在身後解釋道。而父親不領情地掰著母親的拳頭，繼續咆嘯著:「沒有偷塞什麼?那妳手裡拿著什麼!?」
「還沒有偷塞?」父親最終從母親手中奪下了那已被揉爛的百元鈔票。接著便是對母親的一頓毒打。
我不忍看到母親悲慘的另一面，穿上夾克便轉身將門打開，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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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聚在家裡度過聖誕，即使太陽還沒落下，也有許多店家都已經在關門了，如果沒有意外，我們家也會是如此......或許我真的不該開口說話的，我明明知道那個爸爸早就不在了。
走在路上的同時，我注意到了斜對面有台常掉錢的自動販賣機，於是靠了過去。
身為低收入戶，並不是每一天都能吃上正經的晚餐，只要街坊鄰居沒有送菜，為了度過那樣的晚上，我早已學會了自己的生存模式。只要經過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時，便趴在地上窺視著那冷清的底部。這樣的舉動的確會被路過的旁人看在眼裡，但是比起什麼廉價的自尊，填飽肚子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專心之餘才注意到天已經黑了，肚子裡的隔膜鼓動著提醒我，算一算一個晚上的成果加上我口袋裡僅存的零錢，也只是湊到了七十五元，不過這樣也足夠買一個便當了。
來到了最近的超商門口，正當我打算給這平凡的夜晚畫上句號時，一隻發臭的乳貓從旁邊的樹叢哀鳴著靠了過來。
「喵──喵──」就好似在渴求我能給牠一小杯奶來溫飽一般。
聽著耳邊刮著的冷風，我走進了超商。
過了約莫兩分鐘後，出了店門，只見剛才的那隻乳貓虛弱地往剛才的樹叢走去，大概是覺得又要等下一個路人了吧。我快步追上，就在乳貓走回樹叢前擋下了牠。
隨即將袋子放在地上，掏出一包貓食撕開、拉開一小杯牛奶，然後擺在地上。
乳貓見狀，將鼻子貼近袋口嗅了嗅，接著便將頭探入袋中，激動地吃著，偶爾還會抬起頭看著我叫上兩聲，似乎是在感謝我給予了牠的這一餐。
見到牠也能夠度過這個聖誕夜，我放心地撕開了紅豆麵包的包裝，珍惜地小口吃著。一邊吃著，我一邊想──就連隻乳貓都必須躲在樹叢裡，等待路人的施捨什麼的，這個聖誕夜果然很不好過呢。
將包裝袋與貓食等垃圾收拾後，我駝著身子與冰冷的天氣對峙。
我想這個時候父親也該是氣消了，便往家裡回。
回到家後，客廳已是一片狼藉，只見母親就跌坐在地上小聲啜泣。比起離開前，她的腿與臉上多了幾塊暈青，整齊的頭髮也像是被扯過一般部分聳立著。
注意到我回來時的開門聲，媽媽提起身子還沒擦乾眼淚就走過來警告：「你先去......先去外面跟朋友借住幾天......你爸爸他出去買菸了，等他回來看到你......一定又是一頓毒打！」
「我知道了，暫時會去阿虎他家住幾天的。」看著憔悴的媽媽，為了使她安心於是便這麼說道。
當我準備再次出門時，媽媽只是攔住我說道，「這件外套你拿去穿，這樣才不會感冒啦。下次帶我去那個阿虎家哈，到時候得去跟人家道謝才行。」
我將紫紅色的外套加在夾克上，便朝著不存在的「阿虎家」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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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令人絕望的家庭環境中，我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有一餐沒一餐更是如呼吸一般稀鬆平常，在學校時我總羨慕著同學們有著營養美味的便當，能夠為自己墊肚，但他們卻只是貪得無厭、不斷地嫌棄著家裡的飯菜早就吃膩了。
有一次選幹部，我聽到了一個叫「收廚小尖兵」職位。那是班上人人厭惡的職位，得負責去收拾廚餘飯菜，拿到垃圾場丟。但對我而言藉著這職位的名義，將同學們的廚餘收集起來就好像是看見一線曙光。
每到午休我會以「身體不適，要去保健室休息」的藉口，跑到頂樓將事先藏好的廚餘拿出來飽餐一頓；有時候中午吃不下的，我還會打包起來等到放學時繼續拿來溫飽。這樣總比餓著肚子吵到要休息的人好多了。
不過，理所當然的、這樣的情況早已被班主任發現了，但是面對問題的卻總是代替父親處理問題的母親。父親好賭成性，總會把每個月配給的輔助金拿去消遣，而這副模樣，在街坊之間早已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幸好倚靠著叔叔、阿姨們的幫助，母親與我才能夠讓疲累的身心靈得到一些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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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聖誕夜那天你有空嗎？」學妹從身後問道。
我轉身看向眼前的學妹。在流行燙直的妹妹頭下，是一雙褐色杏眼以動人的瞳孔注視著我。往下一看堅挺的獅子鼻、略為潤紅的臉蛋，恰恰地和杏眼及櫻色的仰月嘴，形成了仙女下凡般的容顏。
「妳是誰？那天我沒空。」我堅定地回答。
「學長那天有什麼事情嗎？」學妹追問著，而我只是轉過身便踏出步伐。
「如果學長那天忙完了，就到市區的大聖誕樹來。我有想和學長說的話......」
我並沒有理會她，只是默默地背著書包離去。心想，反正天那麼冷肯定待沒多久就會自己回去的。
○
我持續著漫無目的的遊走。
現在想想，完全弄不懂那學妹的用意為何......如果我一整晚都不去找她，她會就這麼放棄吧？
但如果她沒放棄呢？
在微弱的路燈光下，我將左手提起，看著那龜裂的錶面上顯示著「22:48」。
我走著......快步行走著......
漸漸地，我放下了無謂的矜持，提起雙腿，開始不斷地奔跑著。
奔跑了好一段時間......但是，腸胃突如其來的絞痛迫使我放慢了腳步。我喘著氣將左手再度提起，看著那龜裂的錶面，「22:59」。
即使將要過午夜了，離著約定的大聖誕樹卻還有將近兩公里那麼遠，我或許該了放棄......反正那學妹弱不禁風的，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在外面。
「唉唷──這不是阿均嗎？」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著我的小名。
我轉頭望去，是之前在街坊總是照顧我和媽媽的包子鋪阿姨，之前聽說她把店面搬走了，原來是搬到市區這裡。
「阿均啊──這麼晚冷得要死，是要去哪裡哈？」阿姨熱情地問道，我只是冷冷地回答道，「今天晚上和人有約。」
只見阿姨走進半拉著的鐵捲門中，馬上又走了出來。
「這兩個肉包子算阿姨請你吃啦，矮油──最近沒看見你，又變瘦了吼。」阿姨拿著兩個冒著白煙、熱騰騰的包子靠了過來說道。
「謝謝阿姨......」我接過阿姨的包子後，不知怎麼地淚水罕見地盈濕了我的眼眶。
「不哭不哭，以後只要你來這附近吼，就來找阿姨啦!阿姨會請你吃很多包子喔!知道嗎?」阿姨笑著說道，我只是不斷地落著眼淚點頭。
隨後，我一邊擦著眼淚吃著阿姨的包子離去。
「這孩子也是很不得了啦......在那樣的家裡成長，肯定都沒吃些好的......」
街道中只剩下阿姨一個人對著天空呢喃道。
○
在吃完阿姨的包子後，走了一段路，我總覺得身體充滿著什麼。
我再度邁開步伐奔跑著......終於看見了那聳立在市區中心的大聖誕樹！
我將左手舉起，看著錶面確認著，遺憾的是它顯示著「24:21」，已經過了聖誕夜。不過、姑且，還是去確認一下好了......
「嗯......嗯──人家想吃聖誕大餐──」
聽那撫媚的聲音說道，我瞄著身旁經過的一對小情侶，穿著火辣的女孩就摟著成年人的手臂撒嬌著。而成年人也親了女孩的臉頰一下後說：「小甜心，想吃什麼，哥都帶妳去──」
女孩聽聞後，便開心地跳了兩下，隨即更加緊密地摟著成年人往街道的另一頭走去。
我踏著沉重的步伐，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胸膛，駝著身子朝他們來的方向不斷地走著......
終於，來到了市區，走到那掛滿五彩繽紛裝飾的大聖誕樹前，看著一位老先生在關樹上裝飾的燈，我尚且停下了腳步。直到老先生離去後，那棵大樹旁仍站著一位穿著粉色羽絨外套與黑色短裙的女孩，她一會瞧著東、一會又看著西，好像怕是要看漏對象到來的那個瞬間。
我瞧她到現在都還沒看見我，便逕直地朝著她走，終於女孩見我的身影映入眼簾，便往這裡邊小跑步邊說：「啊，學長！」
「學、學長！我喜！啊、不是，這個給你！」女孩面紅耳赤地說道，便將包裝好的禮物遞了過來。
我接過東西後，小心翼翼地將精心的包裝拆開。
在純白色的長方盒子裡，是一條「草莓生乳捲」。
「學長......我們到那邊一起吃吧？」學妹羞澀地撇開視線，指著大聖誕樹說道。
「這可是『諾貝爾奶凍』的生乳捲喔!學......學長一定會喜歡的！」我和學妹並肩走著，並聽她說道。
在大聖誕樹下，我將紫紅色的外套墊在石椅上。
「是學長的溫度......」學妹小聲呢喃著，我只是問了句「什麼？」
「啊──什麼都沒有......哈哈，話說趕快切開來吧!」
我謹慎地拿起塑膠蛋糕刀，從生乳捲的左側切了一塊。
「學長，啊──」學妹隨手用叉子勉強地插起切好的生乳捲，往我的嘴巴餵過來。當然，我很配合地將嘴巴張開，一大口吞下了生乳捲，而學妹馬上發問：「好不好吃，學長？」
「好吃......」
「那、那麼為什麼學長要哭！？」
眼淚不聽話地充滿著眼眶，我無法理解這是為什麼......
「難道......不好吃嗎？」學妹微微的低下頭問道。
「不，這是我吃過第二好吃的東西了......」我不斷地流著眼淚回答道。
「那第一好吃的是什麼？」
「妳為什麼喜歡我?」我擦乾眼淚後，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問道。
「啊──喜歡什麼的......」學妹發現自己的祕密被發現後，雙手貼在赤紅的臉頰上，不斷地晃動頭說道。
「我是認真的，為什麼？」
「因為......其實我從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學長總是會餵路邊的小貓咪吃東西，明明自己總是看起來吃不飽的樣子，卻還是會把自己的食物分出來......我覺得......我覺得這樣的學長很帥！」
學妹說完後便轉過身子背對著我小聲地自言自語著......
我聽見這樣的回答後，彷彿想起了什麼。
一直以來的我......原來就是渴望能像那些奶貓一樣，被人溫暖嗎？
我環抱著背對我的學妹，只聽見她發出了「吚──」的聲音，但我沒有理會，只是將我心中的話語道了出來──
「謝謝妳，妳的告白是我一直以來收到的，最棒的......『聖誕禮物』了。」
創作內容
我的......聖誕禮物
特庫貝茲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