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早以前我就認清了一個事實——我是位暗殺者,是個能為了國家的利益幹盡各種骯髒事的人渣。
從小開始國家為了要讓我能夠完美的殺人,培養了我詭異的心理素質。把不對的事情糾正為正確的,要把這種行為合理化、且化為常態。
帶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每天接受著超出身體能負荷的訓練,同時接受著洗腦式教育,調教自己成為無情無理的殺手。
沒錯,我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鬼,是個在沙場上揮舞利器之人。
然而,如果我這位殺人鬼,目前就坐在白陽中學二年一班教室最後排的窗邊,看著早晨窗外的學生在操場上追逐,揮灑著青春的汗水的話……
那一定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吧——我如此無謂道。
現在是早上七點四十分,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進教室早自習了。
有的人安靜在座位上看著今天下午要考的數學,眉頭深鎖的死背公式;也有的人將椅子轉了個187度跟身後的同學、隔壁同桌討論昨天連續劇或動漫的劇情。
整個教室看起來,就只有我跟這裡的所有人最脫節吧。
在一年前的某個機緣之下,我脫離成功國家的控制,隱藏了自己殺手的身分,成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
當時我以為終於能過上平凡的生活了。但從踏入這個班級的那一刻起,才發現自己早就是跟這所謂的「現代社會」,沒辦法扯上半點關係的人了。
真是個可笑的結果。明明自己也有想要過自由、想要當一般人過,卻被這無情的世界給一腳踢翻了。
俗話說的好。當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也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但前提是這扇窗戶下面沒有斜坡,一踏下來不會跌個狗吃屎再說。
我把手撐在桌子上,無奈的托著臉頰,打算就此小瞇一下。
果然天不從我願,教室響起清脆的腳步聲。教室此起彼落的吵鬧,也逐漸靜謐。
面對全班的異樣,我早就習以為常且心裡有底了。
儘管閉著雙眼,但隨著「喀—喀—」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我也感受到有股尖銳的視線正緊抓著我不放。
那是宛如蟒蛇為了不讓獵物脫手,進而將牠死死綑綁住的那種會令人窒息的、蘊含某種狂熱殺意的視線。
在蟒蛇的眼中,我彷彿就像是肥美的兔子。
因為隨時都能品嚐,所以不用操之過急,只要慢慢等待上鉤就好,是這個意思吧。
但很可惜的,貓抓老鼠的遊戲中我最討厭當獵物了。
我睜開雙眼,用常人看不出帶有敵意的眼神,掃向那視線的主人。
烏亮濃厚的黑色長髮傾瀉至腰際,像烏鴉的羽毛一樣又黑又亮;精緻成熟的五官擺脫高中生青澀的印象,散發著優雅的氣質;如陶瓷般細緻的臉龐泛起淡淡的紅暈,令人格外的想品嘗一口。
時間彷彿為讚嘆她的美艷與高潔而停止了。
與我的視線疊合。如同狩獵者捕捉著逃竄的獵物,『她』露出了冷豔的笑容,仔細打量著我。但在眾人眼中,那是猶如花朵盛開的美麗笑容。
儘管承受著全班目光,她仍無視這股沉重的壓力,筆直地走了過來。
最終,她停止在我的座位旁。
「早安,程墨柊同學。」她露出了靦腆的笑容,然後將側背包放在我右邊的同桌上,坐了下來。
夏洛曦——這是她的名字。
班上相當受矚目的一個亮點,溫柔得體、成績優秀,同時也是學校的校花。跟我這種人相比,根本是相對的存在——到昨天傍晚之前我是這麼以為的。
我一語不發,把桌子拉離開她的座位一段距離,瞇起眼睛警界著她。
然後我下意識的墊起腳尖,把右手兩根手指伸進鞋跟裡——
「喂,別人跟你打招呼你用這種態度是怎樣?」
大概是看我對夏洛曦的舉動感到不爽,一陣粗魯的聲音打斷我的動作。
「嘖。」我不悅的跟著全班同學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一位身體相當高大、身材還算結實,且長相英俊的男性。而他正坐在桌子上,輕蔑的看著我。
身旁還有兩個男同學,大概是他的跟班吧。一個高高瘦瘦、另一個則是矮矮胖胖的。兩人也在那嘻嘻笑笑,顯露出他們兩個低俗的氣息。
我皺起眉頭,同樣不發一語的看著他們。
有些男人總想要展現自己的氣魄,就是為了要吸引喜歡的人注意。這種狀況我一段時間看下來也屢見不鮮,而眼前的這幾位學生正是最好的例子。
從我剛才的舉動看來,的確很像在對夏洛曦毫不掩飾厭惡吧。大概班上某些人,包括那個坐在桌子上的都看在眼底。
但很可惜的,我有這個想法,卻沒有那個意思。
剛才純粹只是為了保護我自身安危的行為罷了,因為我明白身旁的夏洛曦,不是一個普通人。
「啊啊,沒關係的楊岳同學,我只是看他好像有點心事重重的,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而已。況且跟同桌同學打招呼也是很正常的嘛,不用在意那麼多喔。」一旁的夏洛曦替我打了圓場,露出為之動容的笑顏。
「原來如此,夏洛曦同學還真是溫柔啊。」坐在桌子上的同學笑了笑,又朝我瞪了一眼,回頭繼續跟他兩個跟班討論我聽不到的事情,時不時將視線看到我身上。
——原來那位高大的男性叫做楊岳啊。
來到這所學校將近兩個月了,一直到剛才才發現自己記住的名字只有少數,或許是我還不習慣團體生活吧——又或者,這群人的名字根本沒那個價值記住。
我不想自討沒趣,趴在桌子上假裝睡著了。反正大家現在視線都在我們附近,夏洛曦也不會傻到在這裡對我出手。
對我來說要了解教室的氛圍,簡直比一般的偵察任務還要難搞。
平凡的日子過久了我才明白,這東西是名為「氣氛」的麻煩之物。如果想在這裡擁有容身之地,必要先會解讀氣氛。
……誰想那麼麻煩啊,看別人的臉色活下去?
可笑。我的人生早已被掌控過一次了,還要我被掌控第二次?我還倒不如直接死於任務失敗吞毒自殺算了。
「吶吶~洛曦姐有沒有看昨天的連續劇啊~」一個女同學走過來興奮地問道。
「都已經當了兩個月的同班同學了,不用那麼見外還加敬語喔。有啊——」夏洛曦仍保持著笑容回答道。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啊~」「妳這個手環哪裡買的啊?我也想去買一個~」
風波平息之後,一群女同學聚到我的座位旁,正確來說是夏洛曦那女人的旁邊一搭一唱的聊著。
問她各種你想得到想不到的話題,簡單來說就是女性之間的閒話家常啦。夏洛曦也都耐心的回答她們所提出的問題,時不時露出和藹的笑容。
在場的男性也時不時看向這裡的風景。
當然,目光焦點幾乎都是在夏洛曦身上。
「啊對了,你昨天有東西掉了喔,程墨柊同學。」夏洛曦聊到一半,突然轉頭過來對我說道。
嗯……?昨天有東西掉了?我不記得我遺落什麼東西啊……
我假裝睡眼惺忪的起來,揉了揉眼睛。
「嗚…!」然而在看到那個東西之後,我罕見的動搖了。
但也只有那麼一瞬間,要是被這女人察覺那就麻煩了,因此我努力保持鎮定。
「來,這是你的『鋼筆』喔,下次注意別再弄掉了~」
她就像是預謀好的,從袖子的領口抽出一枝純黑外殼的鋼筆,在手上用俐落的動作轉兩圈之後,將它擺到我面前。
是什麼時候掉的?今天早上我明明就有確實回收好遺落下的鋼筆啊?!為什麼還會有一枝再她手上呢……
我腦中有無數疑問打轉著——
不,冷靜點……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呃…嗯,謝謝……」我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
尷尬的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我接過她手中鋼筆。期間還被她以疾如閃電的速度偷摸了手指,讓我打了一個寒顫。
隨後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回頭聊天,視線沒再看來過這裡。
之後不管我怎麼想,都還是覺得不可能跑到她手上,回頭再去檢查身上哪裡有遺失任何一枝好了,現在有比這個還重要的事情。
我打開筆蓋,想檢查是否有異狀。
「果然嗎……」我暗自嘀咕。
鋼筆的芯頭被整個連根給拔除了,一枝筆就這樣失去作用了。
更近一步的拆開,我更發現墨水管裡面的墨汁全都被放光了,手法相當熟連練,且沒有留下半滴墨。
把整個墨水管拿出來後,我發現裡面還有一張捲起來的紙條。
我皺起眉頭,拿出鋼筆內的紙,發現還有上面還打了一個小蝴蝶結。
我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解開。
但我沒有馬上打開紙條,用袖子遮住口鼻,我才慢慢攤開紙。
這麼做的用意是為了以防打開之後,有水銀之類的有毒物質轉化成氣體飄進入氣管。因為只要有吸入一點點這種東西,身體就會癱瘓,更嚴重也有可能致死。
雖然我不曉得她是否會用這種伎倆對付我,但以防萬一比較微妙。
靜置10秒後,我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閱讀上面的內容。
『鋼筆裡面可不能塞危險的東西喔~墨水管裡的麻醉藥我就拿走啦~』
「……」
我流下了冷汗。雖然早就預測到會是這樣了,但還是有點吃驚,為何她會知道我的鋼筆內藏有麻藥——我昨天明明沒有打中過她任何一次。
同時我的眼角也稍微瞄到了,夏洛曦轉頭過來,對我露出微笑。
那個笑容,就跟昨晚的笑容一樣,既溫柔也讓人陶醉。那深邃的眼眸,宛如無法看透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