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度忘記自己正在想什麼，久到這些話開始喪失原本的意義，久到當初強烈的不可置信由質疑開始淡化到純粹的疑問，依舊想不明白。
我在這過了多久了？
不知道。
這個地方一直都是漆黑一片，像是將所有光芒都驅趕了，即便將手放在臉前揮動也看不見，只能看見純粹的黑暗。在這個地方待得久了，思考關於時間的流逝變得亳無意義，只因有關時間的觀念在四周的漆黑的浸染下，一點一點的消失，直到被那片黑暗完全吞噬。
這裡是哪裡？
不知道。
我什麼都看不到，只知道在這片漆黑中誰都不在，只是獨身一人。我嘗試過找到黑暗的盡頭，卻一直到體力用盡再也跑不動，眼前仍舊漆黑一片，彷彿只是原地踏步，或者這片黑暗沒有盡頭。我試過躺下休息，一場夢都夢不到，一度因為閉上和打開眼睛都是一片黑而搞不清楚自己是否清醒，只能依靠觸感，用手確認自己是否閉著眼睛。醒著和睡著，沒有任何區別，一切舉動都因為沒有分別而變得亳無意義。
為什麼我在這裡？
不知道。
我也試過嘶聲大叫，理所當然地，這片漆黑沒有給予任何回應。但在這一片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聽到自己的聲音像給予了我一陣詭異的慰藉，於是我沒有停下來，一個人對著眼前的漆黑一直嚎叫，叫到力竭聲嘶，仍興奮地一直尖叫著。尖叫的內容，由一開始仍能分辦話語意思，到後來，便成了純粹的嘶吼，於是在這片漆黑中言語便也失去了意義。就這樣喊了很久，直到突然，那些聲音開始尖叫回來，在這片漆黑中不斷回蕩，自形了一個循環，即便現在緊閉上嘴，已經沒有任何用處，捂著耳朵仍然能聽到自己的嘶吼聲，無法忽視。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大堆的疑問充斥在大腦裡，逼使我在漆黑中不斷思考，卻始終得不到解答。到最後，思考不再是為了解答腦海中的疑問，而是成了保持理智的一種手段。
彷彿只有不斷思考，才能延遲那徹底瘋掉的未來。
在這個地方過了多久了？一天？一個月？一年？十年？在這片漆黑中，沒有任何能代表時間的事物，有的只有我被囚禁在這無窮無盡的漆黑的事實。
我想過我會被困在這個地方的理由，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一切明明都很好阿？
我綣縮成一團，奮力地用手摀著雙耳，企圖借此逃避那些不斷在回蕩的聲音，即便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仍固執地維持同樣的行為。
為什麼我非得承受這些不可？
在這片瘋狂中這個念頭無數次的在我腦海中閃過。
我沒有錯。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
「那是不對的。」
不明白。
或許比起想要明白被困在這裡的理由，我更想知道的是怎樣才能逃離這個地方，怎樣才能制止自己一天一天被這片永無窮盡的黑暗慢慢逼瘋。然而，思考這個問題其實亳無意義。不只是因為我很清楚沒有人會來回答我，更主要的是因為我很清楚，不可能會有有逃離這裡的方法。
我只能一直待在這片黑暗中。
一直。
一直。
永遠不見天日。
也許我在不斷重覆同樣的話，或者無數次重申相同的論點，而我對這件事亳無認知。
但如果這能讓我好受點的話——我是指，讓思維不要被這片黑暗腐蝕——那就放任自己，然後繼續不斷重覆下去吧。
我到底在這裡待了多久？
我仍然找不到，或者說，我永遠得不到回答。
但誰知道呢？或許我其實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我忘記了那個答案。又或者，實在是過去太久太久了，於是就寧願不要想起來，不要想起那些在漆黑中渡過的時日。當然，也有可能，就只是我單純地不想這個問題得到解答而導致自己停止思想。
好黑。
這裡好黑。
什麼都看不見。
為什麼？
腦海中仍然很多疑問，這其實還是不錯。
但我是真的想要知道為什麼我非得承受這些不可。
「那是不對的。」
不懂。
無法理解。
我沒有錯。
又或許我真的做錯了？不。沒有。我沒有錯。這是唯一一個應該有解答的疑問。但為什麼即使得到解答之後又會在之後再次想起，提起這個問題呢？
不要想。不要去想。
但同時又要不斷的去思考。
思考是維持理智的手段。
我認為自己有做錯嗎？在那件事上，我認為自己有做錯嗎？思考，不斷反覆思考，於是我知道，我認為我沒有做錯。
對，是的。就是這樣吧，我沒做錯，只要一直想著這一點就好了。只要一直想著我沒有錯就好了。只要一直想著我是對的就好了。
我不可能錯的。
為什麼我在這裡？
不知道。
我是對的，我是正確的，我沒有錯，我是無辜的。
那麼是誰的錯？既然不是我的錯，那應該承受這些的就不應該是我，對吧？不是這樣嗎？對，是的，這一切都理應由錯的一方去承受，而不是我，待在這裡。這裡是哪裡？不知道。到底，是誰的責任，誰才應該在這裡，到底是誰的錯？
......
思考斷了，不行，這個地方漆黑一片，這個地方在吞食一切光芒。所以，是的，想不到的話就不要去想了，或者等以後再想，只要歸類到不重要的就好了。只要一直想著錯的不是我就好了。怪責其他人就好了。
必須要那麼做。必須要那麼想。這個地方一片漆黑，只有我一個，在這個無邊無際的純黑，只有我一個，什麼都看不到。怪責別人吧，將錯推到他人身上吧，不然，只有我一個，這片漆黑，不那麼做的話，錯的就是我了，錯的就只能是我了，責任就只能是在我的身上了，我就必須要不斷繼續承受這些折磨了。所以，沒有錯，我沒有錯，只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這樣想著就好了，只要那樣就好了。
我是對的。
我的行為是對的。
非常時期就該用非常手段。
「那是不對的。」
那是正確的我是在做正確的事我是用正確的方式正確的手段正確地去保護......
......
我沒有錯。
對，我的做法沒有錯。我不能理解，非常手段是必須的。因為那是我想到唯一的，最好的辦法了。在那麼短暫而又緊急的情況下，那是最棒的選擇。所以後續發生的事，也該是正確的。
一群不知感恩的人類。
我已經做得很好了。
那只是我收取的一點點回報，又怎麼不對了。繼續沉溺下去不就好了，為什麼要醒來？為什麼不沉溺在渴求已久，不斷努力都要得到的那些美好，為什麼不那麼做？
我的要求並不是那麼難以達成的吧？只要一直那樣過下去就好了，就算本質扭曲改變污染也不應該在意，也不應該醒來。醒來的話又能做到什麼呢？又能改變什麼呢？什麼都不能改變，那個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所以醒來是亳無意義的，所以為什麼就一定要醒來呢？為什麼要抗拒，不忽視那些詭異的違和感，擅自醒來？是誰准許了這一件事？又是為什麼醒來之後要作出抵抗？那是亳無意義的不是嗎？
歸根究底，到底是誰？誰才是一切的根源？誰才是背後的那個罪魁禍首？
不知道。
是誰？
到底是誰的錯？
我才會要作出選擇。我才要被逼作出選擇。我是無辜的。到底是誰的錯？
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為什麼不肯理解？
為什麼認定我是錯的？
是的。
我沒有錯。
那不是我的錯。
為什麼不肯理解？作出選擇的我是被逼的，是逼不得已的，而那是我想到最好的方法，所以我是沒有錯的。為什麼要那樣，為什麼要醒來，為什麼要合作？
外來的沒關係的又是為什麼要隨隨便便的突然來參一腳？為什麼？不是亳無意義嗎？為什麼要突然那樣？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到底是基於什麼理由？
又是為什麼會找到那種東西？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是怎樣瞞過我的？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找那種東西？為什麼要反抗？為什麼認為我是錯的？為什麼不能理解我？
一切都太難以明白了。
為什麼認定是我的錯？明明就根本不是我的錯。
不是我。
是奢求太多的錯。
是的。
我只是把那些東西擺在了那裡，我沒有做任何強逼的行為，一切選擇都不是由我作出的。
頂多可以是我作出了誘惑，是的，但我沒有錯。選擇權不是在我手中，我做的只有展示。
而且我也的確需要那些，那些選擇也確實是能夠帶來好處的，所以是一種互利的交易，我沒有作過任何的強逼行為，一切都應該是場愉快的雙方獲利的交換。
更何況沉淪其中也可以很快樂不是嗎？我這又不是單方面得利，怎麼可以怪到我頭上？就因為醒來了？為什麼要認定那樣是錯的？
我沒有錯。
所以之後那些發出的嘲笑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我沒有錯。
「那是不對的。」
為什麼？
為什麼。
或許是的，那是不......
......
那是正確的。
即便說這句話的......
不，不，我是對的。
我堅信著。
我必須如此堅信著。
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時候我應該怎麼辦。當兩種堅信的東西放在一起而出現了矛盾該作出什麼反應才好。
不知道。
一切都令我感到混亂，非常混亂。我不知道，我到底應該怎麼辦，才能擺脫這個混亂？我到底應該怎麼辦，才能離開這裡？我到底該怎麼辦，才能不被漆黑同化？
為什麼我非得承受這些？
也許我應該試著在兩個相信之下，選擇一個繼續堅信下去，選擇一個將其拋棄。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辦才是最好的。
不是我的錯。
但是，「那是不對的。」
我不知道。
我到底在這裡待了多久？
不知道。
也許我該試著去想更多的東西來持續思考，或者想想，那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久遠的過去的回憶，那些永遠都不會褪色的回憶，那些很重要，很重要，卻也是令我感到不能理解，不能明白，想不透的，那些回憶。
但，那只是自虐的行為，不是嗎？那只是，亳無意義，單純的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混亂的舉動，不是嗎？
不是嗎？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於是我選擇繼續延續上一次的行為，在黑暗中綣縮成一團，奮力地用雙手擠壓著自身的感官。
我聽見有什麼聲音傳來了。
是我的悲叫聲，哭喊聲，嚎叫聲，以及那一句不斷不斷在重覆的，很重要的某種提醒，即使我不能理解，我也想不起來，但就是透過聲音傳達了，不能理解的。
在這片漆黑中。
聲音回蕩著。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回音。
我還要在這待多久？
(每兩周更新一次，星期六更新)
創作內容
【提燈者的挽歌】第一章
舊東西(2015~2016)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