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真硬……」說完,她攤開手,一片片灰白的東西從她指上掉落。他只差沒叫出聲,一片片、血淋淋的指甲。每一片,他都能聽到撕裂他朋友的痛苦。
「艾?」伯吉斯的聲音緊到不能再緊。「妳……妳殺了?」
「沒事的,親愛的,只是他一直不願開口,累死我了。你說他怎麼這樣?明明心是黑的,被問話時還一副披肝瀝膽。真噁心!他都已經變成那樣子了……是不是因為我下手不夠狠呢?如果……繼續折磨他的話……」
「天啊,艾!」
艾莉絲坐到他腿上。「嗯?你心疼他嗎?」
「他是普朗啊?聲音像他。」
「對啊,就是他,想不到他會是第一個惡魔找來的手下。」她憐惜的撫摸伯吉斯的腦殼。「你人就是太好,跟個傻瓜似的。別被騙了,普朗很壞很壞,他不值得你這樣掏心。」
「我能看看他嗎?」
「怎麼?你想逃啊?」艾莉絲呵呵笑道,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伯吉斯第一次覺得害怕是這麼具體,那表情、眼睛,她病了……只有變態殺人時會有那種高潮的表情。
「我、我想幫助妳。」
「幫助我?我有什麼好幫助的?」
「這種粗活應該讓我來,我不該讓妳辛苦。」
「可是我該打的都打了,就沒你的事啦。」
「不然我幫妳按摩怎麼樣?」
艾莉絲抓著頭髮想著有什麼好方法。「除非,你願意把這裡每根指甲都吃進肚子裡。」
吞進肚子裡?這裡的每一片,每一片都有著它獨特的殘忍。
「可是……可是……我手搆不到……」
「我來幫你。」
艾莉絲幫他從地上撿來,一片吃完一片的餵。
「要不要喝水?小心點不要嗆到。」
他搖搖頭,每一次咬下,都有股情緒在他舌尖湧動。他只想快點結束這段折磨。
「哇,真的吃完了耶。」
他把它們都吞進肚了,他、他……「我需要藥!藥!」
「喔,我去拿。」
不行,再多一秒,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還能保持正常。他強忍著藥騷味吞了進去。
「艾……」
「嗯?」
「我,肚子餓了。」
艾莉絲發出笑聲。「好的,唐吉軻德。你能跟你的朋友好好溝通。」
艾莉絲給他最大的信任。她在上面做菜,因為伯吉斯說他餓了,也的確,他們已經跳過了早餐、午餐。手腳雖然自由,逃跑卻是種遐想。他往下走,其他再也不敢挪動,血的味道是慢慢地,最終他進去時已經浸溺其中。
也許逃出生天的門把曾離他只有幾吋,如今這想法變得越來越渺茫。因為他看到了被綁在椅子上尚有一息的普朗,肩上的擔子又多了條沉重的性命。普朗;伯吉斯簡直不敢再奢望;也就是右手還在滴血,加點瘀傷,可比半條命強多了。艾莉絲呢?她是否還有救?
看著那連著痛苦的右手,伯吉斯漸漸往手腕上看。他朋友現在痛昏過去,每次呼出的疼痛都要扭曲呻吟一次。伯吉斯摀住自己的嘴,怕若吵醒了普朗他朋友又得陷入慘痛的折磨中。直到看到他朋友的手腕,他的手腕有什麼特別的值得伯吉斯去凝視?
還有,他方才就注意到,地上裝著宣傳單的袋子。這沒什麼,他朋友和他一樣喜歡打工有一天沒一天的過,他們都是這樣。袋子裏頭散出是候選人的費什爾的傳單。
「普朗……普朗……」
「呃……啊啊啊……」
「是我,兄弟……」
「啊……嗚……我……是不是在作夢?啊,天啊,我的、我的手指!」當他一看到稀爛的手時,當場絕望可以把牙齒給咬碎。
「兄弟……」
「她瘋了,哈倫。她瘋了,她是惡魔!她……」
「兄弟……」
「你怎麼也在這裡?難道你也被抓起來?這到底怎麼回事?」
「兄弟,冷靜,冷靜下來。」
「這該死的女人,該死的巫婆!她到底在說什麼,有完沒完?……哈倫,你手腳沒有被綁起來?你……難道你是來救我的?」
「兄弟、兄弟……」伯吉斯眼中含著淚光,兩拳激動出了青筋。
「她現在不在嗎?」
「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
「什麼?」
「你來做什麼?」
普朗突然感到語調中某些東西讓他極為不安。「我、我是來看你的啊!」
「誰讓你來的?」
「不是,沒有人讓我來。」
「順便發傳單?」
「對、對啊。你怎麼這麼清楚?」
「費什爾的傳單呢。」伯吉斯說。「還有這條手鍊,我好像在哪看過?」他比了比普朗右手上的鍊子。
「湯瑪士醫生給我的。」
「對喔,謝謝你昨天載我去看病。」
「啊,什麼謝不謝的。我們是兄弟嘛,你出事我一定會挺你。而且,湯瑪士醫生今天還有點擔心,他過來跟我說他覺得昨天那藥效果可能太強,所以拜託我給你換藥。因為你昨天是他最後一個病人,他那時有點暈頭脹腦的。你……我們是不是要準備逃走了?」
樓上的門打開,飄出菜香。「你都聽到了。」
普朗像看到鬼似的,可仁慈的上帝沒有讓他當場暈厥。「她……她還沒走?」
「你現在相信我沒有捏造,他確實受到惡魔的指使。那麼,你還覺得我是無理取鬧嗎?」
艾莉絲手上的電鑽鑽著耳膜。這次沒有人再為普朗的叫聲憐憫,不管他再說什麼,怎麼求饒,都沒有人在乎。
「妳是對的……親愛的……」
他感到舌頭無來由地發苦,掉入胃裡的指甲似乎都在割切他毫無防備的一塊。
「我就知道你會相信我。」艾莉絲環上去親了一下。伯吉斯耳邊還有電鑽聲。
接下來,他也不曉得該相信什麼了。
「你覺得他會說嗎?」
伯吉斯接過榔頭。「我不知道,我已經盡力了。他已經深染惡魔巫毒太深,恐怕……」
普朗開始變得恍惚,一切都變成慢動作,鋪上神秘色彩。電鑽的聲音感覺像是在嘲笑他,雖然他從沒停止求饒。到後來,他只覺得那不過是他慘淡結局裡的噪音。
「……還沒說出主子下落就宰了他太奢侈了。」
「我記得圖書館有本記載中世紀的魔典,也許……」
他們在幹嘛?如醫生那般在討論他的病情嗎?
「現在太晚了,要等到明天早上。先吃飯吧?不然飯就涼了。」
「算了,不吃了……」
接連三天,有些人發覺小鎮變得不太對勁。
圖書館的一扇窗戶碎了,有人溜了進去,好像偷走了什麼。奇怪的是,看門的狗沒有叫。
吉爾納悶艾莉絲這麼多天沒來上班,人們意識到沒聽到伯吉斯爽朗的笑聲。最後,警方在伯吉斯家的地下室裡找到了普朗的屍體。
對象:普朗
狀態:死亡
死亡原因:失血過多,脖子上割開處為致命傷。
判定:兇殺、虐待(發現有多處瘀青)
動機:不明。
嫌疑人:目前伯吉斯和他的同居女友最大。
疑點:伯吉斯和威廉的行蹤不明,有三天沒有人看見他們的身影。
「你來這裡做什麼?」鎮長的主治醫生又看到自己那離經叛道的同行出現在他面前。他們在屋子外面,屍體先一步被搬出去。
「我以為我也要驗屍。」
「這裡不需要你。」
「但上次費什爾那次是我驗的。」
「那真好,不過我怎麼聽說費什爾沒死呢?多謝你專業的報告啊,醫生。」
「所以情況怎麼樣?」
「虐殺。身上一大堆瘀青,指甲也給拔了,血潑的到處都是。」想到這兒,他又用手撫平他白色衣服上的皺紋。「他們竟然能夠在那環境吃的下飯。」
「什麼?虐殺!這……太可怕了。這裡頭一定有什麼苦大仇深的理由。」
「我聽說他們兩個是好朋友呢。」
「這……這也說得通,好朋友一翻臉鬧的比仇人還狠。」
他冷哼了聲,算是應和。「湯瑪士,這次你竟然記得穿好褲子了啊。」
「我當然有穿褲子啊!」湯瑪士再也忍不住了,握著腰上的劍。這欺人太甚。
「是嗎?這麼說你不會是因為知道前天晚上有記者在所以才把褲子脫了吧?我記得有人說過你討厭女人。」
但湯瑪士越是氣的醬紅,就越著了醫生的道。
「別生氣,只是提醒你一下。因為,你知道,很快就有記者會來做報導。」
「我就不相信你沒做過幾件你太太會厭惡到不行的事。她外出有事時,找幾個人……」
「沒有,就算有你也不知道。而我不會去那種下三濫的地方給記者拍。嗯?」
「你很快就要沒工作了,要囂張就趕快趁現在。」
醫生臉一沉,威脅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們在從中作梗。我不管你們搞什麼妖魔鬼怪,我不會信你們那一套。我告訴你,你們不會選上,你聽清楚了嗎?我們不會讓你們選上。」
「那得看鎮長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主治差點跳了起來,他壓抑著怒氣。「對了,還有個疑點不得不提,死者手上有著一串很熟悉的手鍊,好像你的病人都有這玩意兒。其他房間的地板上也有,我們找到了三個。你想,我把這個寫進我的報告裡,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
「你的脾氣也沒你想像的那麼好,」湯瑪士接下去。「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我期待看到你那篇巨作。」
幾個警員看到他們倆鼻子都快碰到鼻子,以為他們會打起來。「你們兩個,分開!馬上!」也許出聲真的有用,或許他們本來就沒打算打,鎮長主治兩眼冒火的走掉。
「你沒有事吧,湯瑪士醫生。」勸架的其中一個警員拉爾斯詢問。
「沒事,我根本沒有生氣!」
「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你個死警察,以為……」湯瑪士要破口大罵了,臉孔卻驚訝萬分,因為這張臉做了轉變,而這轉變不亞於任何發自本能的驚恐。
拉爾斯按著他的肩不讓他再動。
「喂!拉爾斯,叫你偷閒啦!」一個資深警官從伯吉斯家那頭咆哮過來。
拉爾斯趕快過去。「沒有,我只是去勸架。」
「好小子,你犯那麼大的過錯竟然現在還能嘻皮笑臉。」
「一點也沒有,長官。」
「報告寫好了沒有?」
「還沒,我還想不到怎麼下筆。」
「你怎麼下筆我不管,東西交出來就對了。」
「可是我的假和薪水……」
「你還敢跟我討價還價?這個處罰對你已經夠好了,別搞不清楚狀況。你讓謀殺犯逃走,沒把你撤職查辦就該偷笑。知道嗎?」
「知道了。」他囁嚅的說。
「我說知道嗎?」
「知道。」拉爾斯又說。「長官,我們現在能掌握到這名前天在紅燈區逃亡的謀殺犯嗎?」
「等你把報告交上可能就出來了。圖書館被破窗那件事有沒有什麼進展?」
「呃,除了知道窗戶被打破,還有一本書被偷走之外,我發現有個你一定會感興趣的事情……」
「你說的太慢了,還有什麼?」他壞脾氣的打斷。
「鞋印。我把圖書館犯人的鞋印和伯吉斯家中的鞋印拿來一比,結果完全吻合。」
「真有此事?」警探笑逐顏開。
「還不只如此,長官,這是我無意間在電報局發現有個給她的傳真,屬名是給艾莉絲‧威廉小姐的。上頭詳盡寫著有關惡魔崇拜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