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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Finale~寂靜的葬禮 (12) - 成雙的身影

毒碳酸 | 2018-11-27 10:17:39 | 巴幣 16 | 人氣 534





  紙鳶從幽暗的夢境之中甦醒過來。

  他的意識還沒完全恢復,眼前的景色與記憶重疊,讓他有些混亂。腦海裡還迴盪著過度深刻的夢,干擾著五感。

  這大概是來到羅格貝爾後,第一次這麼清楚的做夢吧。

  雖然夢裡的場景有些失序,但卻都是令他感到熟悉的事物。

  ──路德製藥的研究所,還有研究所被毀滅後的光景。

  那些白色、灰色、黑色的影子。最終在毀滅降臨的時刻,所有的混亂都包圍在他身邊的感受,依舊歷歷在目。

  他夢見了自己最思念的人。

  那些已經逝去的、化為陰影的回憶再次爬上腦海,刺激著他無起伏的心靈。

  雖然純粹的思念無法改變現實,然而那就像某種輕微的麻藥一般,能更把他稍微拉出現實。


  為什麼自己會懷念那段時光呢?

  自己在還不曉得『幸福』的定義之前,就先了解什麼是『侵入性治療』,在學會『快樂』怎麼唸之前,就先記住『腦斷層圖』這個單字的拼法。

  但是,為什麼自己會回想起那段時光呢?

  「……唔。」

  他掙扎地坐起。

  這裡是書局二樓,主要販售教科書和電腦、語言工具書。四季用各式各樣厚重的讀本堆疊起來,在窗邊拼湊出一張堅固厚實的床舖,睡起來意外的舒適。

  四季對於生活方面真的很有想法,而且行動力充足。

  紙鳶推開蓋在身上的薄毯,讓涼意侵占肌膚,好驚醒混沌的思緒。

  現在大概是凌晨吧,距離黎明還要數個小時。

  不過,也可以當作一天的開始了。

  日落與日出的意義只存在於農耕時代,對現代人來說,用數字來表示的日期交替才更合適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早上起床的時候,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臟,聽著心跳聲發誓,告訴自己今天也要把生命奉獻在有價值的事情上。』

  那個人是這麼說的。

  至今他依然沒有忘記。在聯合國的研究室裡,度過毫無尊嚴的兩年之間,也從來沒有停止過這個習慣。

  他輕輕將手掌放在胸口上,感受著淺淺的震動。

  這顆心臟裡,大概也充滿了病毒吧。

  正當他張開嘴唇,想要說出誓言時,一縷宛若呻吟般的細鳴傳入他耳際。

  若不是深夜的寧靜,恐怕很難辨別出來。不穩定而斷續的哀鳴,微弱地在書局內迴盪著。

  那是某個人的聲音。



  紙鳶替自己披上外套,沿著樓梯向下。

  一樓的空間似乎直接被地面的寒氣所浸染,顯得格外寒冷。他循著低沉的聲音走向櫃台,才發現臥躺在陰影裡的四季。

  四季在這裡舖了一張新的床,為了不讓自己受寒而堆滿了衣服。

  然而此刻,那些充當被褥的衣料並沒有發揮作用。

  少女低垂著頭,環抱住膝蓋,全身縮在櫃檯側邊。

  「……四季。」

  對方沒有反應,甚至連開口也很困難。

  ──少女正嚙咬著自己的手臂。

  她褪去了厚重的衣物,讓雙手臂裸露出來,並且狠狠地虐待著自己。


  從肌膚扭曲的程度,可以感受到口腔施加的過度壓力。牙齒已經劃破皮膚,讓濃郁而暗沉的血液緩緩淌落。

  就像咬開豐腴的果實,會滴落鮮甜的汁液那般。

  然而眼前的景色毫無可口的感覺,只充滿了痛楚、痛楚與痛楚的交互重疊,極度壓抑地釋放著痛楚。

  四季的臉因為下顎張大而變得詭異。不僅僅是肌肉,手臂骨也同樣承受著壓迫,釋放著難以忍受的劇痛。絕對不是象徵性的含住而已,她盡可能地塞滿了整個口腔,直到沒辦法再吞下更大的範圍為止。

  像是滿懷著憎恨般狠咬著,唾液混雜著鮮血,將整條手臂塗得慘不忍睹。

  少女輕微地悲鳴著。

  她模糊地發出鼻音,那是近似於痛哭的呻吟,雖然強忍著別聲張出來,依然沒辦法阻止下意識的哀號。

  謹慎地、畏懼地,極度壓抑地哭泣著。

  「…………」

  紙鳶跪坐到她身邊,輕輕撥開她遮掩臉龐的髮絲。

  「四季。」

  他試著呼喚對方的名字,然而四季卻不為所動。她全身發著冷顫,幾乎失去血色,唯獨嘴唇沾染著嫣紅,讓她的模樣顯得相當憔悴。

  「四季,不要弄傷自己。」

  紙鳶伸出手,輕輕按住了她的額頭,另一隻手緩緩將四季嘴裡的手臂移開。

  四季的咽喉抽蓄了幾下,下顎才逐漸放鬆。在輕微的顫抖之中,放開了遍體麟傷的手臂。

  明顯的咬痕深深刻印在皮肉上,出乎預料的寬大創口還滲著血珠。

  「四季,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

  面對紙鳶的輕問聲,四季卻像是五感遭封閉,無神的雙眸也沒有朝向紙鳶。現在的她似乎沒辦法做出反應,或許也不能好好思考。

  她被囚困在身體的痛苦之中。

  無論是視覺、嗅覺、聽覺,能夠做出反應的意識,都被單純的疼痛所淹沒、覆蓋、侵蝕。

  不時痙攣的手指,還有斷續抽蓄的呼吸聲,顯現出體內病毒與免疫系統的相互爭奪。而四季就脆弱的身體,就處在自身反擊造成的傷害下。

  就像那時候的那個人一樣。

  她渾身受創而痛苦地盤捲自己,忍耐著的模樣。

  就像那時候的那個人一樣。

  ──紙鳶溫柔地靠上去,親吻了四季的嘴。

  並非情慾,也不帶著憐憫。

  像是在緬懷著什麼似的。

  紙鳶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般,探出頭親吻著四季。

  他摟著少女的雙肩,深深地將與少女雙唇交疊,用最接近的距離,感受著瀰漫在空氣中細微的血腥味。

  然而四季依然沒有停下冷顫。她無意識地反抓住了紙鳶的手臂,過當的施力幾乎要扯碎衣服,讓少年痛苦不堪。

  四季的力道隨著身體的痙攣時而加劇,甚至讓人擔心她會弄碎自己的手指。她緊抓著少年,死命得像攀附在臨海的斷崖邊一樣。

  少年沒有因而畏縮,也沒有半分拒絕的動作。

  凶暴與溫和交會的擁吻,就這樣持續了數十秒。直到四季能慢慢地用鼻腔呼吸,胸口的起伏平緩下來為止。

  書局裡逐漸變得安靜,被痛覺腐蝕的絕望氛圍,似乎也被沖淡不少。

  接著,四季咬破了紙鳶的嘴唇。

  她用側面的犬齒割開,狠狠地拉扯。

  不堪折磨的唇瓣立刻血流如注,被撕下一大塊皮膚。

  略帶溫度的液體,隨著四季咬合越來越激烈的力道,似乎毫無止境的漫湧出來,灌入她的口腔之中。她被喉頭的積血嗆了一口,短暫地放開了紙鳶,但隨後卻又開始扯咬他的耳朵。

  四季的啃噬毫無感情,單純順從著本能的刺激而張嘴,有多痛苦就咬得多大力,像是要連自己的牙齦都破壞掉般。

  紙鳶的臉已經半邊都染滿了血痕,還來不及流下就被抹開的血漬,塗遍了他的臉頰,頓時散發出濃重的鏽味。

  「就是這樣。」

  由於嘴唇的撕裂傷,他的話音變得含糊而微弱:

  「妳不需要弄傷自己,四季。」

  他輕輕閉上了雙眼,用盡可能不驚動四季的動作,緩緩褪去上衣,露出乾淨無暇的上半身。

  那是毫無傷痕的美麗軀體,與四季布滿舊傷的身體相比,紙鳶就像一盞初綻放的百合花般。

  但牙齒破壞的傷口,很快地便汙染了這片純潔。

  四季貪婪地含住他的鎖骨,用臼齒撕磨著薄薄覆蓋的肌肉,直到新的裂痕開始大量滲血為止。

  她像是什麼禁忌被解放開來,脫去了束縛般,盡情地破壞著紙鳶的裸身。一次又一次地刺穿、割開、扯破他白皙的皮膚。

  淌血。

  淌血。

  默默承受一切的紙鳶,被四季激動的攻擊推倒在地板上,仰躺著忍受毫無間斷的啃食。

  少女動作笨拙地將他壓倒在身體下面,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咀嚼著他的側頸。血液在她整張臉上抹得到處都是,連金色的長髮也濺染了許多深色。

  已經不是撕咬了。

  ──四季學會了『進食』。

  藉由侵奪著少年的身體,而感受到安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也沒辦法思考其中的道理。

  但卻無法停下這麼做。

  她像個抱著泰迪熊的小女孩般,心滿意足地趴伏在紙鳶胸膛上,感受著他的體溫,還有厚實的存在感。

  破壞與慰藉,逞慾或依賴,兩種情緒被滿足著,此刻似乎相互沒有差別。

  彷彿回到母親的懷抱中那般安心。

  ──那麼,為什麼眼淚會無法歇止?

  「唔……嗚……」

  四季的眼神已經清澈不少,以極緩慢的速度,辨識著自己周遭發生的事物。她深深地刨啃著紙鳶的肩膀,同時卻哭泣著。

  在逐漸消散、消褪的痛覺之下,無法言喻的感情卻襲擊了她的胸膛。

  一股哽塞著無法吐出的悲傷,正隨著渾身的腥氣揮發著。

  這時,毫無動靜的像是早已死去的紙鳶,卻伸出了手臂,將她更緊密地抱在懷裡。

  失血引發的暈眩讓他無法順利施力,不過少年的動作卻相當明確,他盡可能地讓四季靠近,儘管身上掛滿了創痕。

  無償地允許四季盡她所能,將壓力與痛苦分享給自己。



  夜晚還要數個小時後才會結束。

  所以在那之前,就讓我們像這樣互相懷抱著吧。

  如果可以稍微讓妳感到安心的話,稍微忍耐妳的任性也沒關係。

  紙鳶突然想起了《祕密花園》裡的一行句子。雖然他沒辦法很深刻地明白其中的意義,但他卻相當喜歡。

  那時候,故事裡的角色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呢?

  真希望當時,那個人也能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他想要知道得更多。
  他想更靠近四季。

  想要成為能夠向他人說出那樣的話語的存在。

  「放心吧,」

  於是,少年用沙啞而輕盈的嗓音開口:

  「四季,『妳就像……巢裡的畫眉鳥一樣安全。』」


創作回應

羔羊
這文筆!這故事!真是太棒了!我好喜歡!
2019-01-01 16:11:21
毒碳酸
謝謝~不過最近這篇我正在整理,一陣子之後才會繼續放進度
2019-01-01 16:3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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