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覺悟開始加些東西
副標：左我彌與不簡單的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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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社團教室，窗戶大開，窗簾也綁在兩側，蔚藍色的晴朗天空向我們微笑打招呼。
沒有阻攔，被正午陽光烤得暖熱的徐風長驅直入，就像一大群拿著提燈的風之妖精，把課桌染得刺眼，石材地板上的幾何紋路也被陽光淹沒。
在剛過十一月中旬的今天，這不合時宜的高溫，毫無疑問正是來自地球的警訊。然而教職員辦公室的冷氣室外機依然隆隆作響，對比老師在課堂宣導溫室效應嚴重性的嘴臉格外諷刺。
「……我覺得教育部應該把菲律賓暑期考察列入教師合格條件。」
「說什麼東西啊？」
我歪頭，對上倪昆翰一副看到怪東西的視線。
「昆翰，你知道這幾年侵襲菲律賓的颱風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吧？」
「我沒怎麼看氣象，應該吧？」
「這都是人類不重視自然的結果，就連十一月的現在氣溫都還飆到攝氏25度，但老師辦公室卻在開冷氣，你不覺得這很不應該嗎？」
「對啊，去年就說全校教室都裝，到現在還是只有電扇。」
「所以我就覺得應該讓全台灣的老師每年固定去菲律賓一趟，親身感受他們現在的行為招致的天災，要他們省思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
溫室效應、聖嬰現象、氣候變遷，在我腦子即將被這等影響全人類的自然力量填滿之際，隱約聽到左我彌和倪昆翰的聲音：
「隆盛怪怪的。」
「因為今天發成績單。」
「──呃！」
不願回首的畫面頓時在腦海復甦。
兩小時之前，第三堂下課。
隔壁同學擅自搶走剛發下的成績單，自說自話來個成績單接龍。
──「欸，昆翰分數比隆盛高欸。」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那股衝擊、震駭，用五雷轟頂形容都不為過。
「為什麼……」
我盡力忍住眼底那不爭氣的溫熱液體，把臉埋進雙臂之間。
「為什麼這個連淋巴都練出肌肉的運動腦會考得比我還好……」
「你若無其事地說了很過分的話欸。」
「隆盛，淋巴是淋巴，沒有肌肉。」
左我彌，我說的是一種形容。
「不愧是昆翰哥哥，顛覆人類生理學的固有認知，應該以新人類New──」
「等下莠芯，那個稱呼有版權上的問題，就算沒有牟利也別說比較好。」
然後是不知何時出現的姜莠芯的聲音。我往後一轉拿出便當袋：
「吃午餐了。昆翰幫鋪桌巾，左我彌妳筷子我等下給妳，先泡茶等等吃完溫度剛好能喝。」
「說泡茶但你拿的是咖啡包啊喂。」
「隆盛在轉移焦點？」
「請放心，學長。我從剛才到現在都只看著昆翰哥哥而已哦。眼角膜、水晶體、視神經，這雙眼的一切都是為了看到昆翰哥哥而存在如果不是昆翰哥哥那我的眼睛──」
「喔喔喔喔肚子餓爆了！隆盛今天午餐吃什麼哇塞牛小排你真夠大手筆讚啦左我彌也別坐在那我桌巾都鋪好了快來吃飯吧不如說我求妳過來啊啊啊啊！」
倪昆翰只差沒跪求左我彌了。能把這運動腦逼到這種地步，姜莠芯真不簡單。
「昆翰哥哥說得對。左我彌學姊，請坐過來吧。而且為了今天，我也請家裡人多教我一道便當菜呢。」
然而拿出來的是堪比日本年節料理那種誇張的五層盒子。
「這個……妳家人真的很照顧妳啊。」
「啊，不好意思，是我沒說清楚。」
姜莠芯向我歉疚地笑了一笑：
「我說的是家父請的傭人。昆翰哥哥以前也見過，是位料理手藝高超的阿姨。」
「喔，梅姨啊。這樣算算她作很久了欸。不過一說到梅姨，還滿懷念那時吃的愛玉冰啊。」
「為了讓昆翰哥哥有朝一日再到家裡作客，說什麼都要請梅姨留下來才行呀。」
雖然姜莠芯說得可愛俏皮，但不知怎麼我卻想起半個月前她來打招呼時那群佔據中庭的西裝猛男。腦裡下意識把稍微嬌小的她放在那一票巨石強森中間，還真是一幅相當有衝擊力的畫面。
不過說真的，要是有這麼一個女兒，當爸的只要資源足夠，真的會想盡辦法保護她吧？理想大家閨秀形象的黑長直髮型，讓人聯想到荔枝的臉頰，好比清澈湖泊的水靈大眼，秀氣的鼻子和水潤的嘴唇，再加上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卻有著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舉止之間也透露出良好家教和氣質。
邊盯著人家思考的結果就是看太久被抓個正著。卻見姜莠芯沒露出一絲不悅，反而覺得很有趣似地笑了出來，說：
「請學長放心。當天晚上我就跟家父商量，請他不要再派那麼多人來。」
而且馬上就看穿我在想什麼。更讓我訝異的是，那份自然流露出的餘裕和落落大方的態度，好像比起她這轉學不到半個月的高一生，我這待了快三年的學長才是需要被關懷的對象。
「啊、呃……我剛才只是想說，真是愛護女兒的爸爸。」
「是的，不過就是太容易擔心我，明明我都不是小孩了。」
「嗯，是啊……對了，外面那位要喝茶嗎？」
沒話接的我連忙另開新話題，卻見突出門口牆邊的那片衣角只是微微晃動，而且那還是風吹的，本人完全沒有要理我的意思。
「鴻，學長在問你話。」
以凌厲口氣說出這句話的，是上一秒還笑得溫和的姜莠芯。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這反差還是讓我愣了一會。
在我訝異的時候，門外的他走出牆後。稍長的黑髮看上去沒怎麼整理，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深邃的輪廓怎麼看都不是平地人。鴻，被這麼稱呼的他，站得就像背後插了一把尺似的直挺。
「是，大小姐。」
先回應姜莠芯，鴻接著轉向我：
「不喝。」
隱約可以聽見回音的社團教室，持續了三秒左右的沉默。
「喔、喔……呃，不好意思打擾了？」
鴻沒回答，向姜莠芯鞠躬致意，似乎還往倪昆翰瞪了一眼，又回到牆後。
我轉去倪昆翰的方向，他也只是挪動靠我們太近的桌椅，如果只是這樣就要被瞪也太無辜了。就在這個時候，姜莠芯的聲音將我拉回眼前：
「不好意思，學長。鴻有點溝通障礙。」
「我是不會在意啦……」
但左我彌可就不一定了。別看她還是一副對什麼都興趣缺缺的模樣，那眼神怎麼看都是在不爽。嗯，如果是為我不平我會很開心，不過既然是左我彌，原因也只會是一個：
「先來吃飯吧。」
「嗯。」
看，立刻組裝好環保筷了。剛才的不爽果然是看我們聊太久又看我去泡茶，餓到受不了了吧？就連倪昆翰也已經擺好碗等我分菜。不過說穿了，除了牛小排，也就只有搭配的兩小口泡菜而已。
因為今天是姜莠芯一週一次的午餐會出席日。或該說，上禮拜那胃袋差點塞爆的經驗，我可不想短短七天就來第二次。
「請讓我借用這邊的桌子。」
說完，姜莠芯打開年節料理，我是說便當盒。五層附保溫功能的精緻方形外盒之中，裝著更加精緻到就算飛條金龍出來都理所當然的料理。
不過在這之中，唯有一道有著明顯缺陷的存在。說是缺陷，也只是和其他極端接近完美的菜品相比較的結果。要我來說，做出這道菜的人的料理水平應該和我差不多。
「那我不客氣啦。」
毫不猶豫就動筷的當然是倪昆翰。只見他二話不說夾起那道缺陷菜，綁著烏龍麵條固定的菜肉卷。由於製作過程的疏忽，外側高麗菜葉包不完全；被筷子一夾，裡面的肉餡稍微擠了出來。
「嗯嗯，喔，這次也不錯吃。」
「真的嗎！」
姜莠芯開心到聲音整個高八度，人也快飄起來的樣子。
「但還是輸隆盛。」
「真、真的嗎……」
回到地面了。我先問過姜莠芯，等人家點頭我才夾一個菜肉卷。
「嗯……應該是煮的時間沒抓好，菜葉有點軟。而且因為肉餡有多加碎蔬菜，煮的過程出水整體有點鬆散，不過用烏龍麵條這點不錯，增加口感變化，感覺層次更多了……等等不用特別錄音吧？」
妳家不就有位大廚了嗎？但姜莠芯卻搖了搖頭，說：
「梅姨雖然很會做菜，但不太擅長教人。」
「我剛才那樣也不算教吧？把錄音刪掉吧，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上禮拜梅姨聽過學長分析我的鮪魚蛋捲的錄音之後，拜託我這次務必也要錄下學長的分析。」
「居然還一起聽……」
拜託刪掉吧，那種自以為是的分析在這裡聽聽就算了，錄下來分享出去未免太丟臉了。不過姜莠芯說什麼都不肯刪，我只好搬救兵：
「昆翰，幫我說幾句吧。」
「那我下禮拜一要雙主菜。」
這趁火打劫的混帳。可是有求於人就該有相應的態度，我也只能點頭接受。
「莠芯──」
「我這裡有張和昆翰哥哥小時候的合照。」
「──抱歉隆盛，我幫不了你。」
沒關係，你下禮拜午餐只有鹽巴。
「那……」
要拜託左我彌嗎？幾乎是這麼想的同時，我就自己否決了。她可是整整兩年多，就連現在也不怎麼跟班上同學說話，甚至流傳她肯跟我們吃飯已經是奇蹟的說法，還有老師考慮幫我們爭取小功和獎狀的傳言。
總之，左我彌就是這麼無視人際關係。再說了，我和她也只是同學，大不了多一層午餐飯友的交情，這種事還是我自己解決就好。
然而在我開口前，左我彌先說話了：
「那個錄音，也給我一份。」
飯友交情真夠薄弱。
「當然。可以告訴我左我彌學姊的帳號嗎？」
於是左我彌得到一張短期內隨意向我點餐的絕佳手牌。
至於昆翰──
「莠芯，都給左我彌了也順便發給我吧。」
「可是剛才昆翰哥哥不是想幫學長勸我刪除嗎？和我比起來，昆翰哥哥比較幫學長不是嗎？明明我才是要和昆翰哥哥走一輩子的人昆翰哥哥昆翰哥哥──」
「是我不對。」
──毫無學長顏面地向一位轉來半個月且乍看人畜無害人見人愛的學妹低頭求饒。
姜莠芯，真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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