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世界》銀諾（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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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諾夢見他被急湧而至的岩漿包圍，在驚叫聲中他的腳踝開始燃燒，很快地整個人全被熔岩覆蓋住。灼熱的燒燙傷讓他苦不堪言，他覺得每一吋焦黑的皮膚都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眼前場景變換，恍惚之中他看到一條如銀河流瀉般的漂亮長尾，銀白色的柔毛外觀既美麗而且觸感又相當細緻。一條、二條、三條……九條尾巴纏繞著銀諾的周身，帶給他一種舒緩的安適感，身上的灼熱傷痛慢慢消去。
　　
　　一片漆黑的暗幕遮蔽他的視線，耳朵內似乎斷斷續續傳來人聲。
　　
　　「銀諾大人的傷勢怎麼樣？」
　　
　　「我為他做了一些急救措施，已經沒有什麼大礙。」
　　
　　「那為什麼他還沒醒？」
　　
　　「慢慢來，他的傷口剛癒合，讓他休息。」
　　
　　「如果我給他一桶冰水，會不會讓他更快起來？」
　　
　　「你這是對待病人的方式嗎？」一聽到要被淋冰水後，銀諾馬上睜開雙眼，疲憊地從地上坐起。「我已經醒了，不需要你浪費力氣去提水。」
　　
　　萊宇．格蘭特蹲在他的面前，死灰一般的瞳孔端詳著銀諾。「復原的很好，精神狀況也不錯。見到銀諾大人您平安，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慶賀的事了。」
　　
　　「謝謝。」銀諾有氣無力的回應。他看向一旁的白翼聖靈界人，即使在黑暗的洞窟內，那一對羽翼依然是最吸引目光的部分。「索洛昂，你現在才出現不覺得太晚了嗎？」
　　
　　「我再來得晚一些，你連命都沒有了。」白袍尖耳的聖靈界人回應。
　　
　　「你再早來一點，說不定雙方也不會發生衝突。」銀諾哼道：「與其擔心我的狀況，你不如回去問問夏密爾，看看他傷得多重。」
　　
　　萊宇表情凝重，語氣卻帶著嘲諷。「是，我們全看見了，您和雷神血戰的經過。」
　　
　　「你們選擇冷眼旁觀卻不幫忙？」銀諾覺得右肩周圍有點搔癢，伸出左手去抓時卻是空盪的什麼都沒有。「我的右手呢？」
　　
　　「沒了。」萊宇回道。
　　
　　銀諾頓時覺得雙頰一陣熱紅，自己狼狽的模樣被其他人一覽無遺。他嘆了口氣。「我的狀況就不說了，烈呢？」
　　
　　「已經回到魘塵大陸。」萊宇說：「只剩你還留在聖路之地，多虧你們兩位愛惹事的大人，黑暗圈外圍全被燒得一乾二淨，火神引發的爆炸讓亞蘭納的天空彌漫著火山灰，使得情況更雪上加霜，賀里蘭德和羅本沃倫都得過上好一陣子暗無天日的生活。亞基拉爾大人對你們觸怒聖靈界和奧底克西的行為很難諒解，這不止是情勢出現變化，更驚動了沉埋已久的危機。您說說看，我能出來幫忙嗎？這豈不是叫我跟著蹚這灘渾水？」
　　
　　「烈竟然平安回到魘塵大陸了！你們聖靈界人全是混吃等死的人嗎？怎麼不叫一堆人來圍毆他，直接把他打死在聖路之地豈不是有個美滿的結局？」銀諾咬牙切齒的抱怨。
　　
　　「看到始作俑者平安無事，您好像心有未甘。」萊宇取笑道。
　　
　　「你這不是廢話嗎？誰都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心情。」銀諾甚至為此賠上一條手臂。
　　
　　「火神給黑色特區惹了這麼一個大麻煩，赤華副首和亞基拉爾大人應該不會善罷干休，魘塵大陸又將波瀾不斷。」萊宇嘆道。
　　
　　「那聖靈界呢？」銀諾問：「光神有什麼特別的指示嗎？」
　　
　　「所有聖靈界人遵從華薩命令，全面通緝你們兩人。」索洛昂露出戲謔的微笑。「身為軍團長，我是不是該……」
　　
　　銀諾打斷他的話，「少蠢了，那你救我幹嘛？」
　　
　　萊宇為索洛昂解答。「聽說聖靈界聖殿裏的艾波基爾聖像流下血淚，聖靈界上下慌亂成一團，戰神和雷神都被召回了。」
　　
　　「你的消息倒挺靈通的，沒錯，這絕對是不祥預兆，更可怕的災厄以後會接連而來。我看我得回去坐鎮，免得惹人生疑，就先告辭了。」索洛昂擔心行蹤被五神座們發現，決定先行離去。
　　
　　萊宇為銀諾倒上一杯熱奶酒，並遞給他幾塊焦黑的硬肉乾。銀諾喝了酒，嘴中嚼著肉乾，臉上表情不是很滿意。「我像是在啃樹皮，難吃得不像話。」
　　
　　「被轉化的亞蘭納人雖然沒辦法和血統純正的魘塵大陸人那樣擁有驚人的復原能力，但也不像亞蘭納人一旦失去手臂、腿，就永遠只能是殘廢者。」萊宇拿出一顆鹿鳴丹給他。「飯後要準時服藥。」
　　
　　銀諾捏著鼻子勉強把藥吞下。「又臭又苦的東西。」服完藥後，他將口中的苦味連同口水一併吐出。「就算不吃藥，過一陣子我的手還是會長回來。」
　　
　　「大人，我請問您一個問題。」萊宇意有所指地問：「如果在萬人演唱會中發生什麼事故，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會不會很愉快？」
　　
　　銀諾回瞪。「是很有趣，但我們沒那麼做，我不喜歡別人硬是把沒做過的事誣賴到我的頭上。」
　　
　　「那還真可惜，若你們只是出其不意的亂殺人就不會把事情鬧得那麼複雜。下次請做得簡單一點。」
　　
　　銀諾沉吟一會，「我討厭亞蘭納人，他們的生活習性也和我不適合，這就是為什麼我選擇當魘塵大陸人的原因。」他端視著萊宇。「倒是你，這種對同胞那麼殘忍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選擇被塔利兒大人轉化的同時我就不再是亞蘭納人了。所謂的七聖者只是長存於聖路之地亞蘭納聯盟的精神象徵，但那並不是束縛我的名號。更何況除了我之外，該死的也死了，剩下的只是苟延殘喘的渣滓。」萊宇輕笑。
　　
　　萊宇笑的詭異，這不免令銀諾有些許懷疑。根據烈的說法，奧底克西討伐戰當天，亞蘭納七聖者也參與其中，萊宇親眼見過往昔之主奧底克西的能為，有關於奧底克西復活一事對他來說應該要感到壓力龐大才是。「你已經是三千三百多歲的亞蘭納人，照理說應當是死到骨頭都灰化，和你同一時期的亞蘭納人早就全都到裂面空間的底神柱報到了，若非轉化的影響你也不可能活那麼久。」不要說被轉化的亞蘭納人了，魘塵大陸人能活到三千歲的也沒幾個。
　　
　　「即便是轉化，我的壽命也早該到盡頭了。」萊宇晦暗的說：「讓我生命得以延續者，是塔利兒大人。」
　　
　　是的，銀諾自己也是被轉化的亞蘭納人，他知道靠轉化延長生命也是有其極限，不可能和純正的魘塵大陸人一樣長壽。「活了那麼久，見識了亞蘭納誕生的歷史，也見證了往昔之主奧底克西的強大，你有什麼感想嗎？」
　　
　　萊宇輕笑，「銀諾大人是希望我講古給你聽嗎？您以為我老到只能講往事？」
　　
　　「我只是對當年的事不太明白，對於你們來說我相當年輕，有很多不足之處。」
　　
　　萊宇抽著菸，飽經風霜的面容上顯露出疲憊之態，吞雲吐霧可以讓他放鬆許多。「你終於有我是你的前輩這個認知了嗎？」
　　
　　銀諾呵聲笑道：「所以你想倚老賣老？」笑的時候總讓他的手臂產生疼痛。
　　
　　「問我有什麼感想？那就是我只覺得自己活得很累。」萊宇仰了一下身體，「都活了那麼久，該看的也看過，該經歷的也經歷過；兒子有了，長壽有了，強大的神力也有了，我活的夠本啦，這個人生還有什麼好眷戀？我很明白像火神大人、亞基拉爾大人心中因長壽所產生的惆悵感。」
　　
　　「但你依然還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銀諾惡毒的說。「而且你怎麼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說不定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一雙看盡世態的厭倦眼神，和我一樣，這不是靠讀心術就能知道的事。」萊宇解釋：「避免重蹈覆轍的遺憾，修正我人生路上錯誤的過去，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這不全都是藉口嗎？」
　　
　　「是的，我不否認。更何況我的主人還沒允許我死呢！」萊宇捻熄菸頭，「你想知道關於奧底克西的事？那麼你得要有一個認知，清楚真相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在我看來──你和火神活的夠久了。」
　　
　　萊宇肯定的說：「奧底克西會復活，而且很快……」
　　
　　「對這次的事件你似乎知道些什麼？」銀諾打量著他，同時右手臂的傷口正隱隱作痛。
　　
　　「拉倫羅耶不止是準備迎接他們偉大的主人再次降世，更是決心為主人向那些褻瀆者復仇，用那些可憎的仇人鮮血來祭祀奧底克西是再好不過了。」萊宇說：「如果你們直接返回魘塵大陸那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可惜──烈的氣味還是引來隱藏在黑暗最底層的恨意。」
　　
　　「那個劫掠者，能有那種強勁的戰力，拉倫羅耶僅存的絕對不是什麼雜牌軍。就算沒發生這次黑暗圈的事件，爾後再遇到一樣會戰得很慘烈。」銀諾十分肯定的說。
　　
　　「那是必然的，他們能躲藏那麼久的歲月不被發現，再次回歸的拉倫羅耶一定有相當的準備。」萊宇問：「聽過安普尼頓的暗流教派嗎？」
　　
　　「好像是什麼怪異的宗教吧，我以前有聽過。」
　　
　　「這是我之前從暗流教派中取得的文件，非常機密，就連安普尼頓的官方也不知道有這樣東西的存在。」萊宇攤開一張發出腐朽氣味的古舊獸皮卷，上面有一些無法辨讀的文字和奇怪的地圖。
　　
　　銀諾單手拿著鬼火燈照亮皮卷，然後困惑地問：「這是什麼文字？」
　　
　　「艾殉文。」萊宇回道。
　　
　　「消逝的古代文字，塔利兒大人會翻譯嗎？」
　　
　　萊宇點頭。「塔利兒主人不懂，但亞基拉爾大人能夠解釋其中的意思。」
　　
　　亞基拉爾那個怪物果真是什麼技能都會，銀諾心中暗自欽佩。他問：「裏面寫些什麼？」
　　
　　「人們恐懼未知，所以初到世上便會哭泣；真神無惑所以無懼，穿越往昔之間者將得到真理。」萊宇說：「大概都是這一類的話，估計這是拉倫羅耶的教義文本。」他接著說：「地圖標記的位置就在那不屬於五國聯盟管轄的荒廢古堡血刺院，但由於其所在處已被黑暗圈掩蓋，所以也沒有辦法得到地圖的真相。不過從這個線索可以明白暗流教派是屬於參拜邪神的異教徒。」
　　
　　「不是吧？機密文件得到的全是教義文本的廢話，那根本一點都不重要。」銀諾好奇，「你取得線索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也知道血刺院有問題，怎麼什麼行動都沒有？」
　　
　　「怎麼會不重要？至少證明了暗流教派的事端極有可能就是拉倫羅耶所引起的，若真是如此也表示他們已經暗中活動好一陣子了。」萊宇解釋：「不是我沒動作，只是這份機密文件在最初時我是直接交給希爾溫大人，他收下文件後便吩咐不可前往血刺院探查且封鎖消息。」
　　
　　「是哈魯路托！」銀諾意外道：「哈魯路托為什麼要下這種命令？你又是什麼時候和哈魯路托見面的？」
　　
　　「大人必是有自己的考量，我階級低，不便揣測。」
　　
　　銀諾聽完後打了個哈欠。「結果還是一無所獲嘛！地圖沒發揮功用，那個什麼教派也沒辦法確定和拉倫羅耶有什麼密切的關聯，說不定只是狂熱份子引起的事端。更何況照你所說，暗流教派不是在安普尼頓被勦滅了嗎？」
　　
　　「你看到的表面未必是真實，也許只是為了隱瞞真相的障眼法。我們從教義文本中得到了一個關鍵名詞詠嘆城，亞基拉爾大人和我都相信那會是我們要尋找的目標。」萊宇補充道：「據我所知，暗流教派只是表面上覆滅，事實上他們順勢化明為暗，繼續在五國聯盟招收信徒，暗中擴張他們的勢力。」萊宇將獸皮卷宗收起。
　　
　　「若是這樣又該怎麼辦？根本不能找到他們的源頭。」銀諾抱怨：「所以這全都要歸咎於安普尼頓席里斯大總統的無能，因為他沒辦法掃蕩那些不法之徒。」
　　
　　「我的兒子亞凱．格蘭特也參與了討伐暗流教派的行動，表面上雖是風光的拔除邪教，最後的結果卻只是讓他們借勢遁逃，這不禁讓我懷疑一切都只是有心人安排的戲碼。」萊宇分析道：「能夠讓教徒們安然而退，又能安撫民眾的不安與緩和軍隊的追擊，有此影響力者真不難猜想，八成是政府幕僚、閣員級的高層，甚至包括──席里斯本人。」
　　
　　「當賊的人喊著捉賊，這種奸詐的人到處都是，你可以合理的懷疑，但你有找到證據嗎？」
　　
　　「這就是我留在聖路之地的工作，遲早會讓我探查出事情的真相。」
　　
　　銀諾不以為然。「你沒懷疑過你的兒子嗎？他不也是安普尼頓的高官？」
　　
　　「收養他的沙凡斯家雖是權貴，但沒有那麼大的權力，何況亞凱和路易家的小鬼已經被亞基拉爾大人收為麾下。」
　　
　　銀諾嗤笑。「亞基拉爾大人真是什麼人都收。」他又抱怨：「虧你還說什麼慎重……當初亞基拉爾大人不也在阿特納爾鬧得轟轟烈烈？」
　　
　　「你們的情況怎麼相同？當初的局勢根本不明朗，誰會知道阿特納爾底下藏著奧底克西的神殿，又有誰會知道奧底克西竟然藉著這個機會打開黑暗圈？亞基拉爾大人只是按照計畫引托佛的人和聖靈界人入局，其他不過是意外衍生出的變數。你和火神大人擺明知道黑暗圈的威脅，卻依然任性的在黑暗圈外茲事，這才是不被允許的。」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銀諾質疑道：「我們的北境皇帝不是後知後覺的笨蛋，恐怕事情的預兆都在他的計算當中。以謀略賺托佛、以事端惹聖靈界，就連奧底克西恐怕都是因為亞基拉爾大人故意踏入祂的神殿，才會因為恨意而被喚醒。最恨的仇人大方地踩進自己的家，任誰都會受不了。所以比起我們來說，亞基拉爾大人才是引發一連串事件的原兇。而他之所以不會受到責難就僅是因為他是特區執權亞基拉爾；反觀火神一向不得人緣，所以他扛下所有的壓力。」
　　
　　「你的認為並不重要，也不能無視你們的魯莽。如果你真的那麼不滿，大可直接向亞基拉爾大人抱怨，反正你們多的是見面的機會。」萊宇說：「要知道現階段每一步都有大人的安排，聖靈界我就不說了。羅本沃倫及賀里蘭德在大戰中已經選擇慢慢向魘塵大陸靠攏，大人也計畫用兩國來牽制聖靈界在聖路之地的影響力，現在你們破壞黑暗圈的穩定，不就是惹怒兩國，讓大人的計畫受阻？再來，烈正面與奧底克西的信徒對上，連聖靈界都忌憚的黑暗勢力被拉上檯面，更不用說拉倫羅耶的目的是為了向亞基拉爾大人復仇，做這種扯後腿的舉動讓魘塵大陸人一點好處都沒有得到。」
　　
　　「你說的我也知道。」銀諾低著頭，「我現在擔心一回到魘塵大陸後馬上就被黑色特區給帶走。」
　　
　　「如果說在鬼牢內反省可以讓黑暗圈造成的損害減少，那麼您是該進去待一陣子。」萊宇的話不知道是在安慰還是嘲諷。
　　
　　銀諾嘟嚷著。「為什麼事件過後變得好像都是我一個人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