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日音。他的思緒又回到很多年前,在育幼院,他一個人玩耍的場景。他從來沒有見過雙親,院長見他可憐便收養了他,長大的過程平淡無奇,在育幼院內長到了八歲。
一個小孩子,沒有任何親人,孑然一身苟活在世上。他幾乎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在八歲生日(其實只是進入育幼院的日期)過完的隔天早上,他模模糊糊在外面打了個盹,潛意識不想待在院內,那過分痛苦,所有想望都在待在這裡的幾年間失去意義。
——沒有人會等著他回家。
頃刻,聲音變得清楚立體,先是引擎的聲音、汽車加速聲,然後,男孩緩緩轉頭。
黑色的轎車朝他的方向急駛而來,沒有要剎車的意思,在那一刻,思緒已飄到千里之外,渾身一輕,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彷彿是不害怕死亡。
恍惚間,感覺臉頰被拍了幾下,眼睛瞇起,映入眼簾的是蓄著山羊鬍的陌生臉孔,男人蹲在地上,雙手撐在膝上盯著男孩。
「小傢伙,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日音驟然驚醒。
他吸了好大一口氣才將心緒平復下來,如大夢初醒般,感受到自己猛烈跳動的心臟。時間還早,太陽微微探出了頭,其他小孩還在院內熟睡。
「……沒見過。」
陌生的男人聽見他的回覆,先是愣住,然後——捧腹大笑起來。
嚥了嚥口水,他小心翼翼的抬起一隻眼睛,朝男子瞄了瞄。伸手一撫,冒著冷汗的背後濕了一片。
這來路不明的男人帶給他的竟是恐懼。
日音想不到該用什麼緩解目前的焦躁不安,有些事情看似過了,實際上並無留有餘地,他曾經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
『孩子,你信神嗎?』
他其實是知道的。即使大人們都不這麼認為,但他一直知道某個「祂」——活著幾年就知道了幾年,知道那只是和聖誕老人或白雪公主一樣的虛構角色而已。
『神什麼的——』
日音握緊小小的拳頭。
『根本就不存在。』
男人若有所思的拂了拂他的山羊鬍,然後,從身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金屬物品,平放在男孩手中。
「如何?」
——不是刀子。
他用雙手之力才得以拿穩那個物品,冰冷、沉重的靜靜躺在他掌心。多年以後,他才發現沉重的不是金屬,而是在它之下的生命、生命的重量。
「如果你無聊,也沒有家人,我正好要去個地方,不介意的話一起吧。」
男人見他不應也不急,就這樣靜靜等著。不過半晌,日音站了起來,一語未發跟在自己身後,他看著好笑,倒也不說破,慢慢領著他往前走。
男人帶他來到海邊的船塢。那裡人不多,有船和倉庫,日音看到海眼睛一直,到底是個小孩,眼中的雀躍藏不住。
「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不過既然你沒有家人,那麼就待在這裡吧。」
日音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他在那人身邊待了下來,無論對方是去喝酒還是打架。男人也大概猜出了這小孩是怎麼回事,只是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小傢伙,也不好明說。
日音漸漸會主動開口說話了,起初只對男人說。他們彼此不問對方的名字,似是一種默契,男人替他取了代號,叫暗,而他總是師父、師父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