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太對勁，儘管太陽已經下山，我還是直接拜訪小林事務所。
透過玻璃門，就能看到坐在一樓辦公桌的小林正在認真閱覽像是大賣場促銷傳單一樣的彩印紙，讓我有點想笑。
「你在幹嘛啊？不做事看傳單看這麼認真。」
我打開玻璃拉門進到屋內，小林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這是禮盒型錄啦。最近有幹部過生日，我不方便到場至少也得送禮致意。」
「喔，這樣啊。」
「對，所以這也算工作。我可正忙著呢，你怎麼沒事先聯絡就來了？」
聽小林這麼說，我才想到我可不是隨便跑來哈拉的，應該先聯絡才是。
「現在遇到一些事情啦，好像變得有點麻煩，想跟你問問意見。」
「啊？我處理洪叔派下來的事情都快忙死了，怎麼連你也有事情要諮詢我啊？受不了你耶。」
小林誇張地假意嫌棄，我也跟著陪笑。
「嘿嘿嘿，平常不都我幫你的嗎？別這麼說嘛。我想問問看，你知不知道這個人。」
我把手機拿出來叫出那張名片的照片遞給小林，小林微微揚眉。
「奇怪，透過我認識就算了，怎麼沒跟我牽扯你也會知道這號人物？你身邊有人被他找麻煩嗎？」
聽小林的措辭，這位張大哥果然絕非善類。
「我一個學妹的媽媽不見了聯絡不上，有人看到她跟這位張大哥一起出現，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這位仁兄那邊。啊對了，她爸媽離婚跟媽媽分開住。」
「喔……這樣啊。高一學生的母親嗎？那麼還好吧。」
還好吧？什麼意思？小林在說什麼？
「對了她媽媽挺漂亮的喔，我看到照片嚇一跳，看起來也挺年輕的。」
「……那張照片你有嗎？」
「有，我學妹把照片傳給我，我有存下來，你再往前找。」
小林滑動我的手機，似乎是看到萱萱母親的照片了，只見他放下手機揉眉嘆氣。
「阿翰啊，你知道這位張律師是什麼人物嗎？」
「不知道，流氓律師嗎？不知道萱萱媽媽是不是跟他在交往，是的話就麻煩了。」
小林搖搖頭，像是表示我說的假設根本不算什麼。
「他是這城市一個小組織的幹部級人物，他們組織專門在幹的……是放高利貸跟經營情色業。」
原本在我心裡尚存的餘裕瞬間被小林這一席話沖垮，我變得茫然若失。
＊
總之我還是坐在一樓的會客座上，小林技術純熟地替我泡了壺茶喝。在我忙著處理跟蹤狂跟應付期中考的這段期間，他大概也經歷了一些事吧，總覺得氣質變得有點不同。
「他們那個組織的老大喬老從小家境很好，在這裡有很多塊地。他年輕時賣掉幾塊籌了一大筆錢做借貸生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做的高利貸。好像在十年前左右開始經營情色業的吧？你知道那間一直沒有拆遷易主、招牌還掛在上面的百慕達租片店嗎？那裡就是他們做那方面生意的地方。」
聽小林這麼說，我的確對那間店有印象。在我剛開始去鬧區閒晃時曾經路過那個地方幾次，記得鐵門也是一直緊閉的。當時我就覺得很奇怪，這間肯定倒閉很久的百慕達招牌怎麼一直沒拆下來，地主也沒好好推銷租給別人，原來背地裡在做這種生意。
「這位喬老跟洪叔可是關係匪淺。當初洪叔想要漂白時，也是喬老率先拿錢出來投資，讓洪叔經營的各種企業得以上路。喬老似乎也受影響把地下錢莊轉型成合法的借貸融資公司、這位張大哥就是喬老培育的律師，指導他們進行合法經營同時又幫忙解決法務問題的顧問。他們借貸利息一樣頗高，勉強處於合法邊緣。而情色業那方面則是很多人受惠和投資沒辦法說收就收，喬老本人好像也覺得無傷大雅，所以保持地下經營。」
「……那麼我學妹的媽媽就是被帶去那種地方……」
「機率挺高的。很可能她有跟他們借錢，還不出來的話很自然地就會被帶到那邊工作還債。」
「啊……」
這時我想起來，房東阿姨提到那個律師幫萱萱媽媽要回押金卻把錢收進自己口袋，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怎麼，有想到什麼線索嗎？」
「嗯，是這樣的……」
我乾脆把萱萱的家庭狀況跟調查得知的事情都告知小林，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事後回想起來，我就是過於天真，以為事情已經有個解決的眉目才會說那麼多。
「這樣幾乎可以確定，我學妹的媽媽就是被他們控制住的吧？而且很可能已經被逼去賣淫。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有辦法解決了。」
「辦法？你有什麼辦法？」
這時我還沒聽出小林語氣中的冷冽，洋洋得意地訴說自己的計畫。
「畢竟是非法經營啊，拿這點做要脅自然能逼他們把她交出來吧？就算真的打起來我也不怕，大不了直接把那地方掀了——」
「阿翰啊。」
小林打斷我的話語，雙目收縮看著我。
或著說，他是在瞪我比較恰當。
「我是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真能顛覆那裡，可我也不能任你胡鬧。」
「啊？」
我不明所以，疑惑地回望小林，小林頭痛似地搓揉自己的太陽穴。
「你剛剛沒聽清楚我說什麼嗎？喬老跟洪叔可是熟識，甚至能說得上是意氣投合的摯友。難道你以為我會放任你去砸場子不管嗎？」
原本有些亢奮的我瞬間被潑了盆冷水，我茫然地看著小林。
「因為你是洪叔的人，所以要阻止我？」
「因為你是我的人，所以我才要阻止你。如果你是不知哪邊跑來找我商量的學弟，我可能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管了。可你身為我的助手已經和我一起行動好幾次，興和幫、老賀跟一些人都已經知道你的存在，那麼你做了什麼責任自然就落在我身上。」
小林坐在位置上身體向前傾靠近我，比起忠告更像是威脅。
「我再說一次，阿翰你可別亂搞。既然你當初知道我的事業後依然接工，那麼你就應該了解該怎麼做。」
「那你是要我對我學妹的母親見死不救嗎！就這樣視而不見？」
我的感情瞬間沸騰，幾乎是破口大罵把這些話喊出來。
小林恢復坐姿，態度沉穩地看著我。
「小賀那次，你也沒對詐騙集團的事情說什麼，不是嗎？」
「嘖！」
我坐不下去，咋舌後離開座位奪門而出。
「喂！阿翰！」
小林喊了些什麼，但我充耳不聞，既鬱悶又憤恨地踏上歸家路。
只不過，我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對什麼生氣。
創作內容
不當人類之後青春依然繼續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