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迪諾˙蘭德先生，我們來談談您拖延半個月才來就職，對鄙館所造成的各項損失吧？」
「……是？」
我正坐在舒爾茨堡分館的會客室，而跟我面談的則是舒爾茨堡分館的管家亞岱爾˙萊特。對方戴著無框眼鏡，拿著我的個人簡歷瞇著眼睛端詳，不時看著我上下審視。
亞岱爾是一個從外表就能感到強勢的男性，頭髮一絲不苟的往後梳，無論是西服、襯衫或是皮鞋，都閃閃發亮的沒有沾染汙漬，而口吻方面……對方看似尊敬有禮但其實無比嚴苛。
「蘭德先生，在您就職前的這半個月，鄙館已經接到主堡通知，要為您空出這份缺額。」亞岱爾不疾不徐的說：「但由於您在路途上名為旅行實則拖延的閒散之心，鄙館在這半個月呈現不敷使用的狀態，甚至必須臨時雇用人力替補還未就職的您，老實說這給鄙館造成了相當大的困擾。」
或許看出我的不信，亞岱爾冷笑道：「您可知道舒爾茨堡分館的功用？」
「……不太清楚。」
亞岱爾露出憐憫的神情看著我，宛如看著一個智障。
我無法反駁他的同情，因為就連我也知道，身為一個求職者居然還不知道工作地點的環境到底有多麼沒常識。但這實在不能怪我，因為這跟我想像的職場一點也不一樣，而我雖然對舒爾茨堡有一定的認識，但那全是以嚮導的角度在留意的。
「舒爾茨堡分館的主要功能就是用來接待家主所邀請的貴客，提供他們一個社交或是騎獵環境的會館，這在舒爾茨堡可說是默認的常識，我實在不想詢問您是藉由何種管道或是關係才取得這份工作了。」
其實這份關係我也不是很願意的，絕對不是我不擇手段想攀關係！
亞岱爾揉了揉額頭，繼續執行看似在解惑實際上是在凌遲我的行為，「也因此，舒爾茨堡分館裡面，除了接待客人的管家、傭人、女僕，馬廄小廝是非常重要的職務，舒爾茨堡分館總共有三十多匹的駿馬，還有能夠用來安置客人帶來的馬匹的閒置馬廄，再加上包含坎伯拉山脈在內2780公頃的馬場，而這些都是由馬廄小廝做為管理的。」
亞岱爾說出了讓我為之震撼的消息，並用一段話做為結束。
「也因此，您可知道在這半個月以來，舒爾茨堡分館到底白白損耗多少不必要的開銷與支出？而這些都是因為您延誤到職所造成的虛耗浪費。」
亞岱爾拿出了一張讓我為之驚嘆的開銷表，馬匹管理費、馬廄清潔費、馬場檢查費……各式各樣的開銷列出了一張非常驚人的支出表。
總之是我目前的存款也還不起的天文數字。
「……呃，那個，請問……分館裡面沒有其他負責馬廄與馬場管理的人嗎？」真的不是我要推拖，而是我很納悶，這真的是一個人可以承擔的工作量嗎？
「在您就職前，分館總共有二十名負責馬廄與馬場管理的馬廄小廝，而在聽聞您的才華時，主堡通知我解雇他們，並為他們另覓工作，也因此現在舒爾茨堡分館名目上擔任馬廄小廝的人只有您一人。」亞岱爾推了推眼鏡，微微的嘆了口氣。
「我的才華？」我有點迷茫，我有什麼才華可以填補多達十九人的人力？而且是你們自己把其他人都解雇的欸，造成分館功能的閒置與虛耗，難道真的可以把責任全部推拖到我身上嗎？
小心我去投訴你們，這群萬惡的雇主！
「聽聞您有相當出色的動物親和力，還有敏銳足以察覺環境變化的眼力，而這無論是在照料馬匹、或者是修整馬場，都能提供相當大的幫助。難道您身為求職者，還不清楚自己的優勢能力嗎？」
……
亞岱爾真是一個無比毒舌又中肯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我沒察覺惡意，而他的口吻又太過平鋪直敘，我都要以為這是在嘲諷我了。
所謂的動物親和力和察覺環境變化的眼力，其實就是嚮導的天賦，但我還真沒想到我的天賦居然要用在照顧馬匹和修整馬場方面。
「呃，那個……關於貴館的損失我很抱歉，但……」
話還沒說完就被亞岱爾打斷，他拍了拍手露出和緩的笑意：「您有這份審視自己錯誤的自覺實在太好了，那我們就來談論一下關於賠償和如何以工作支付債務的部分吧。」
「咦？」難道不是關於我的辭退嗎？還有到底從哪裡變成了關於我必須還債的話題了啊？這份工作又不是我願意的！
「關於這點還請放心，鄙館的薪資方面通常比一般工作職場還要高出許多，而您又是以一人承擔二十人份的工作，關於這點鄙館也會支付相對應的額度，也因此您的月薪是這個數字，」亞岱爾在紙上寫下了一個非常優渥的數字，「而根據我的計算，關於這份債務與滾動利率的換算，您只需要十五年又十個月就能償還全部的債務。」
……
那個，請不要露出一副「你真是賺到了」的表情好嗎？我一點也不覺得我有賺到的感覺啊？而且為什麼還有滾動利率？可以不要趁機在開銷方面加上一個萬惡的利率換算嗎？
我總有種在面對另一個阿埃倫導師的感覺，這真的是我的錯覺？怎麼有種會不知不覺就被推入萬丈深淵的感覺？
「那個……呃，也就是說，這接近十六年的時間，我，都是無償勞動嗎？」我膽顫心驚的詢問。
「怎麼會呢？鄙館會提供三餐和住宿方面的服務，衣物方面也會按季度做提供，馬廄小廝也是鄙館的門面之一，我們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慢。」
「……這樣的話，請問，沒有辭退的選項？」
亞岱爾聽到這句話後，勾了勾唇角：「當然也不是沒有辭退的選項，但蘭德先生，您真的知道，辭退代表的是什麼嗎？」
呃，償還我根本就一無所知的債務？其實我真的挺想上法院控訴你們的啊，這根本就是強買強賣吧？
「辭退所代表的，不只是您要支付一筆對您來說是天文數字、也許有生之年都不可能還得起的債務，在此同時，您真的認為，履歷上添了一筆被舒爾茨堡辭退記錄的人，還有其他人家敢收留嗎？」亞岱爾笑了笑，「在伯倫這個國家，舒爾茨堡本身就代表了家主的威望，聘用讓家主不滿意的人，難道不是表示自己要和舒爾茨堡作對嗎？」
亞岱爾的笑容真的非常的漂亮，並不是妖豔，而是恰到好處的柔和，但在我眼中這等同於魔鬼與人類交易靈魂的笑容。
……
完了，上當了。
我腦中轟然作響，渾渾噩噩的只剩下懊悔與絕望的情緒。我……太天真了，前面那麼長的鋪陳看似是在給我充滿希望的願景，但實際上是在堵死我所有的退路！
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只剩下無償勞動接近十六年的這個選項。
去舒爾茨堡以外的地方工作還債？沒可能的，頂著被舒爾茨堡分館辭退的記錄，加上要支付舒爾茨堡分館的債務，根本沒人敢雇用我。
「蘭德先生，看起來您有些頹喪，時間也接近中午了，不如我們先吃午餐吧。作為分館未來的使用人，我想您可以先認識一下分館的廚師，托頓。」
我很懷疑，我現在真的有胃口能吃得下東西嗎？但現在我真心無力了，若不是因為我不能出國，我真想逃到他國浪跡天涯。唉，算了，至少先讓我暫時不要見到亞岱爾，我感覺他將成為我為數不多的陰影之一。
亞岱爾喚來在門外的女僕瑪莉，讓瑪莉帶我去使用人的用餐區用餐，順便認識一下分館的同事。我以巍巍顫顫的腳步走在瑪莉身後，有氣無力的和瑪莉打著招呼。
我想，我大概是無法逃離這十六年無期勞動的命運了。
在這裡，我想使用一句成語表達我的心情。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
原本以為的生活助理，再到舒爾茨堡分館的馬廄小廝，最後遭到威逼即將面臨的十六年無償勞動還債合同。
我，已經精疲力盡了。
幕間
對亞岱爾˙萊特來說，這是一個非常稀鬆平常的日常，分配分館的工作安排，檢查分館物品有無損號，計算開銷支出和入帳利潤，與主堡進行訊息流通，確認近期和長期的活動安排，這都是他擔任舒爾茨堡分館管家後每日所做的事項。
而今天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就職新人，這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只不過主堡那邊的命令是，務必讓那個新人留下來。
命命的發布者是主堡的管家，他的父親班森˙萊特，但過去父親從來不曾另外提出留人的要求，若論一絲不苟與嚴謹，他是比不上父親的，但這樣的父親居然會特意要他把人留下來，真的讓他很意外，也很稀奇。
在他看到迪諾˙蘭德的第一眼，就察覺到這個人其實並不在乎能不能擁有這個職位，如果不是父親的命令，他其實是不情願雇用這個人的。雖然是主堡的指示，但做為舒爾茨堡分館的管家，這點人事調動權限他還是有的。
對自己工作沒有熱忱的人，亞岱爾認為也不會展露多麼傑出的工作表現，哪怕環境再好也沒有意義。而且說到個人簡歷，說實話也太過草率了，若不是有主堡的印記，這種簡歷在看到第一眼就會被刷下來。
不過這個人顯然不知道自己擁有多大的特權，而很明顯的，主堡也不打算為迪諾˙蘭德這個人做特殊化，只是放寬了他的審核條件。亞岱爾推了推眼鏡，思考了幾分鐘。
既然這個人沒有工作熱忱，那就創造一個強迫他工作的環境吧。
父親的要求是把人留下來，卻沒寫下手段種類，那麼這部分應該是由他做決定的，他只要能確實把人留下來就好。至於怎麼把人留下來，應該是看個人興趣和本事，不是嗎？
完美達成留人要求的亞岱爾，把相應資料備份到主堡管理記錄，完全不管幾個小時後，做為主堡的管家，班森˙萊特點開資料時露出怎樣複雜的神情。
後記：
班森：兒子啊，我是要你把人留下來，不是讓你騙人家簽一份奴隸契約，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你的未來。真的有人敢要你嗎？
創作內容
【哨嚮文】當一個嚮導失去精神嚮導CH3
死神同人－－墨月夢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