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跟裘同躲在一個被窩裡,房內燈光全暗,只剩下電視螢幕的亮光。兩個人屏氣凝神地專注在電視上頭。
在星期日的夜晚看恐怖片,還真夠刺激的,明天鐵定是帶著熊貓眼上課吧!傑西使壞地突然大叫,嚇得裘也跟著大叫。
「去你的!」
「哈哈哈。」傑西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恐怖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間門突然被激烈地敲著,兩人瞬間驚悚地看向房門的方向。「大半夜的,你們不睡,還有人要睡!」
原來是被吵醒的母親,來口頭警告兒子們太吵了,罵完後又打著哈欠回房去了,躲在房內的兄弟,痛苦地掩著口鼻,忍住大笑。
「差點被老媽嚇死。」裘再度鑽進被窩,笑得臉都紅了。
傑西爬起身去關掉電視,順便看了一眼時鐘。「快十二點了,差不多該睡了。」傑西這麼說的意思是:裘該回自己的房間了。他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佔據著哥哥的棉被跟一半的床位。
裘趴在床上,將側臉貼在傑西的枕頭上,耍著小鬼的任性語調。「我一個人會怕。」
「拜託,你的房間就在隔壁而已,大叫一聲,我就會衝過去救你了。」傑西用手推了推裹著棉被的裘。
裘不情願地坐起身,用要人同情的口吻說著。「我可能連大叫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抓走了。」
傑西無可奈何地雙手一攤,妥協地往床上倒去。「去拿你自己的棉被。」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裘轉身躺下,抱住棉被。「好麻煩,蓋一條就夠了啦!現在是夏天耶!」
早已習慣裘的懶惰,傑西沒多說什麼,拉過裘身上的棉被,蓋在肚子上。背對著裘,安靜下來的話,就會慢慢睡去。
裘也背對著傑西,憂鬱的藍眼睛,無焦點地注視著前方。
傑西今天沒問自己為什麼要揍亞修,沒問西提怎麼了。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拉開了。
心事被說中,又不想承認的惱羞成怒。
「終於有學校願意跟我打友誼賽了。」經理艾薇握緊拳頭,相當興奮的樣子。「你們可要給我好好打,要不然就枉費我打了一大堆電話,費用都快超支了。」
「什麼時候?」西提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會這樣問純粹是想安排時間,拿來確保自己全校前三名的地位。
「真讓我驚訝,冷淡的西提竟然會這麼關心這件事。」艾薇很欣慰地瞧著西提。
「先說好,撞到我打工時間,我可是不會出現的。」傑西潑了一桶冷水給艾薇。
她倒抽了一口氣,鎮定地說,「沒關係,還有其他人,再不行,我就只好下去湊人數了。」
「所以是什麼時候?」其他人也想快點知道何時比賽,畢竟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
「M高附中,時間是下個禮拜日。」艾薇說完後,瞪向傑西。「沒撞到你的打工時間吧!」
勉強算熱絡的氣氛,在聽完友誼賽的對象後,呈現被急速冷卻的現象。
「不要緊張啦!贏了當然很好,輸了的話,也沒什麼好丟臉的。」她打氣似地激動地說著,想趕跑隊員對上高年級的不安。
然而有三個人,在腦中同時浮現出某個棘手的人。
「妳哪間不挑,挑M高附中。」西提的不爽全寫在臉上。
裘的靈魂出竅般,恍神地離開了球場,到外頭去沖涼。
「跟打工時間不衝突,但我一點都不想去呢!」傑西沒辦法地乾笑幾聲。
這三個人還真是有夠好朋友的!連這時候都同出一氣。「總之,人家願意跟我們打一場就不錯了!那一天,你們每個人都要到喔!」慎重地叮嚀完後,艾薇就開始收拾球員用完的毛巾。
裘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把頭放在水柱的下方,任它沖著。跟在後頭的傑西推開裘,彎下腰去汲水喝。
裘看了傑西一眼,到隔壁又開了水龍頭,重複方才的動作,這回傑西用更大的力道,推開旁邊的人,害得他一個不穩,跌在地上。
跌坐在地上的裘,頭髮濕成一束束的,水也不停地滴在衣褲上,濕了一片。「媽的!你是想怎樣啦!」裘抬頭怒瞪著傑西。
「你以為感冒了,就不用面對亞修。下一次你打算怎麼迴避?」傑西將自己的毛巾丟在裘身上。「快點把頭擦乾。」
「我才沒那麼脆弱!」裘站起來,把傑西的毛巾丟還回去,提到亞修就想到那句話,讓裘渾身發顫。「你沒事那麼寵我幹嘛?我跟你都是帶把的,又得不到什麼好處。」裘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用力地抽著每口氣,低頭藏起一張鐵青得難看的臉。
不管裘說得是真心話,還是一時被情緒控制所說的氣話,對傑西來說,都是種傷害。
傑西的面頰抽動著,體內有種將要爆發的怒火。「靠!你當我是想對你做什麼?低級。」
他就這樣走了,生氣地走了,裘這才放心地抬起頭,掬了一把水洗臉,他流下的眼淚,跟臉上的水珠混在一起,誰都看不出來,那是他的淚水。
西提見傑西怒氣沖天地拿起自己的背包就走了,跟裘起了衝突?西提走到外頭的洗手台,看見裘站在那,動也不動的。
他走向裘,「你還好嗎?」他輕聲地問了一句。
裘轉過頭,「嗯,還好。」
不,看起來一點都不好。「你跟傑西吵架了?」面對眼睛發紅的裘,不知從何安撫起。
「只是說了幾句亞修的壞話,就吵架了。」裘故做很受不了笑了笑。「真的,沒事啦。」
西提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拍拍肩膀好像不太夠,他索性把裘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
「就跟你說沒事了啦!」裘掙扎著,卻反被西提的手強勢地壓了回去。
「吵死了,看不出來我在安慰你嗎?」
西提氣勢逼人,裘不敢再亂動地靜了下來,就這樣頭靠著西提的肩膀,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
幾分鐘後,裘退了幾步,離開西提的身前。「西提你果然是很溫柔的人。」他破涕為笑,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
「你也早點去跟傑西道歉,我第一次看他氣成那樣。」西提覺得現在要是有人白目地跟傑西開個小玩笑,肯定會被揍得很慘。
「不用道歉,這樣最好了。」裘低下頭。「這樣最好了。」別人到底是用什麼眼光,在看待我們這對兄弟?
西提默不作聲,也許他們感情雖好,但多少有嫌隙的吧!關於這點,西提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傑西腳步很快地走在街上,穿梭在人群之間,他想把自己鎖在房裡。亞修一定跟裘講了什麼,所以他們之間才會變成這麼奇怪。
裘很生氣,很困擾的樣子。這才是讓他最受傷的地方。
過分照顧弟弟,當作寶貝在疼,那不是他的義務,但卻想讓他變成自己的責任,早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偶爾跟裘的親密舉動,早已超越了兄弟的界線。
裘只是看清了事實,他並沒有錯。
心裡好難受。傑西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頭。
回到家的裘,母親還沒回家,爸爸出公差。尚未進屋前,他在門外望了望二樓,發現燈沒亮,進到家裡也是漆黑一片。傑西還沒回來,不是初次看家,這回卻難得地感到寂寞。
裘摸黑地打開廚房的電燈,想幫自己弄點吃的,才發現餐桌上已經有燙好的晚餐跟一張字條,是傑西的筆跡,有點歪的印刷體。
『晚餐冷了就拿去微波爐熱一熱,今天會很晚回家。』
裘揉捏著紙,像是知道傑西會去哪,他看著桌上簡單的菜餚,回來時肚子明明很餓,還算愛吃的食物擺在眼前,卻一口都吃不下。
裘不開燈地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拿起話筒,隨便撥了個空號。「西提,你今天有沒有空來我家?」他等著回應地停頓了一會。「什麼,白痴才會到我家來。要不然你陪我聊聊天好了,傑西他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
沒有人在家,沒有人聽到,不會被當成神經病,多好。
說累了,裘懶得走上樓,縮在沙發的一角,恍恍惚惚地進入夢鄉。
凌晨一、兩點多,傑西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屋內很安靜,廚房的電燈沒關,他走進廚房,桌上的東西沒動過,裘似乎沒回家的樣子,枉費了他的準備。才剛這樣想,耳朵就傳進細小,微弱的呼吸聲。
他來到聲音的來源,裘躺在沙發上熟睡著,廚房的餘光照在裘的臉上,是張柔和,安詳的睡顏。
告訴自己不能再碰裘了,但傑西還是無法抗拒地蹲了下來,像羽毛般飄柔地吻著裘緊閉的眼窩,然後靜靜地凝望著他的臉龐好一會。
『你不覺得能一直注視別人的臉機會很難得嗎?』腦中響起裘說過的一句話,當時還不能體會,現在是徹底領悟了。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橫抱起比自己嬌小的弟弟,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上樓。
打從嗅到不屬於家裡味道的那一刻,裘就醒了,但他仍閉著雙眼,不願醒來。被抱在床上的裘,在傑西替自己蓋上被子,關上房門後,就像受到驚動而猛然睜眼的貓,睜著大眼望著房門。
「女人的香味。」他嘟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