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副導靠在闕之珩耳邊,乍似親暱地喃喃細語,接著摟緊窄腰,緩緩朝大門走去。
「咦?!」
黎麗麗倒抽一口氣,不只她,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全都瞠目結舌。
李哲熙猛地站起身,沒等他追上去,馬上被數雙手扯住。
幾個人被他狠狠一瞪,竟沒有就此鬆手,反而更心急如焚要他冷靜。
「哲熙哥,阻止別人的美事會被驢子踢啦!」
「被潛還美事!」李哲熙厲聲駁斥。
「但是之珩哥不像被迫啊……」其中一人忍不住說。
李哲熙一時語塞。那兩人走出去的樣子確實像你情我願……
但他很快搖頭,「或許他喝醉了。」
一聽有這個可能性,眾人頓時遲疑起來,然而在李哲熙想要甩開他們時,再次拽住他。
在幾個工作人員七嘴八舌下,李哲熙才了解到他們不顧一切制止他的理由。
原來洪副導是投資方塞進來的人,得罪他等同和投資方過不去,而這也是為什麼惡名昭彰的老色鬼能在圈裡長年作怪的原因。
後頭有投資方撐腰,小明星遇上洪副導恐怕只能被迫從了,李哲熙甚至相信有很多想藉此上位的藝人會主動攀上去,槲寄生似恨不得永遠扒著大樹。
但闕之珩並不是那種人,以他的名氣也完全不需要。
思至此,李哲熙更相信自己的答案:闕之珩醉了。
情況刻不容緩,他不再顧忌其他人氣急敗壞的勸說,連連交代「我只是去看看」後,三步併兩步追出門。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而,最讓他們吃驚的還是李哲熙急如火撩的表現。
儘管這幾天拍攝不斷直擊兩人和平的相處情形,可什麼時候李哲熙對闕之珩這麼上心了?
李哲熙追出去時,大廳裡僅有零散的入住旅客,他不得不婉拒幾個慧眼識人的高中少女的簽名請求。
櫃台小姐一告知兩人去向,他立刻往別館電梯間狂奔,一眼就認出正踏進電梯的身影。
沒時間吃驚,他用跑百米的速度衝了上去。
碰!──
一隻手猛地插入即將闔上的門縫,無可避免地被重重夾了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電梯門因安全機制而重新敞開,李哲熙見機不可失,顧不上喘息,兩手左右撐住門,看向裡頭。
闕之珩見到他依然面不改色的神情,讓李哲熙不自覺皺眉。
「洪副導,酒宴還沒結束呢。」挪移視線,李哲熙向目瞪口呆的中年男子展開笑靨,「不知道你要帶我們公司的藝人去哪呢?」
絢爛的笑容卻宛如亮晃晃的刀子讓人恐慌,洪副導面色鐵青地倒退,冷不防撞上電梯牆垣。
「副導?」李哲熙笑容更深。
洪副導打了個哆嗦,一陣支支吾吾,遲遲不敢與面帶微笑的臉孔接觸。
好半晌,洪副導才扯開勉強的笑容。
「他、他喝醉了,我帶他去休息。」
「喝醉?不像啊,你看他的眼睛還那麼雪亮。」李哲熙笑彎眼,甚至連眼角的笑紋都露了出來,「倒是副導您似乎挺醉的,手都不知放到哪裡了呢。」
聽起來平靜又溫和的話語,如同一桶冷水澆醒酒精麻痺的腦袋,洪副導膽顫心驚地循著話看去,只見自己一隻手正在挺翹的臀部上來回撫摸。
洪副導臉色刷地慘白。
「是、是他勾引我的!」
洪副導猛地收回手,用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對李哲熙大叫。
闕之珩臉色一沉,瞥了笑容可掬的李哲熙,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好了、好了,麻煩你把我們的藝人還給我。」李哲熙一個箭步上前,猛然扯住洪副導的領子,咧嘴一笑,「或者請你滾出去。」
一被放下,洪副導連滾帶爬逃出電梯,拔腿就跑。
空間裡終於剩下他們倆,李哲熙深吸口氣,按下自己的樓層,直到電梯關閉,才望向闕之珩。
姣好的臉龐一如既往冷靜,甚至看不出曾被性騷擾。
「我都快忘了,那個『三好青年』也有這麼可怕的一面。」
不知是感嘆還是諷刺的話語,幽幽地傳入耳畔,讓人莫名火大。
李哲熙壓抑怒火,低聲詢問:「你房間在幾樓,我送你回去。」
「三零二。」很好,在他房間隔壁。
鏡面設計的電梯門映出他們的倒影,望著裡頭面無表情的青年,有那麼一瞬間,李哲熙想轉身過去,質問對方是不是瘋了。
僅存的理性制止他,以免顯得他才是瘋子。
「你喝醉了?」
「兩杯,還很清醒。」李哲熙皺緊的眉頭堪比丘壑。
言下之意是沒醉?沒醉還跟洪副導走?還隨隨便便讓對方吃豆腐?!
耳畔似乎還縈繞洪副導惶恐的嗓音,那句「是他勾引我的」不知怎麼放到了心上,李哲熙臉色愈發深沉,連自己都未察覺。
莫不成真的是闕之珩主動邀約?
李哲熙別了眼優美的側臉,正巧與闕之珩翦水的雙瞳撞上,不慍不火地,不只沒解惑,反而讓他更心煩意亂。
電梯很快就到了三樓,儘管踏出狹隘的空間,心頭那股憋悶依舊卡在心頭,正如若有似無的尷尬,在他們之間驅之不去。
雖然心底燃著莫名的怒火,李哲熙依然維持紳士風範,將闕之珩送到門口。
闕之珩從口袋拿出磁卡,不疾不徐開了門。
由纖瘦身形掩不住的縫隙看去,裡頭與他的房間格局相似,陽台連接著小客廳,隱約能看見特大號的床鋪。
闕之珩挪動身驅,擋住不符禮儀的視線。
「你走吧,我還有事。」
李哲熙對闕之珩此時的舉動感到困惑。如果真要攆人,直接甩上門就行了,為什麼還繼續站在門口?總不會是想和他瞎聊吧……
腦中一有這個疑問,過人的直覺已經聯想到可能的答案。
「……你不會還想去找洪副導吧?」
闕之珩一時的沉默印證李哲熙的猜測,同時將僅存的理智破壞殆盡。
「你瘋了是不是!──」李哲熙壓抑不住音量。
一隻手猛地將怒不可遏的男人扯進房內,厚重的大門甩上門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狹長的眼眸銳利地宛如一只箭,惡狠狠瞪著李哲熙,彷彿寫著「你是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嗎」的責備。
李哲熙深吸一口氣,「我好不容易救你於水火,你現在還想自己跳進去?」
「救我?」闕之珩冷冷重複他的話,「你只是在妨礙我。」
妨礙?本就熊熊燃燒的怒火像是添加了汽油,猛地炸裂開來。
「闕之珩,你有病嗎?!」
明知房間隔音普通,李哲熙卻控制不住衝出喉頭的野獸,而這句話不過是開端,他就像受地震刺激的活火山,將胸口的熔岩一股腦噴發而出。
他不由自主向前逼近,迫使闕之珩步步倒退。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場合?」李哲熙厲聲責問,面對眼前事不關己的面孔,胸口的憤怒氣不打一處來,堵得心頭隱隱作疼,「就算是劇組內部的酒宴,要是外頭有記者蹲點怎麼辦?要是被拍到怎麼辦?!」
責備衝出口,李哲熙光想就一陣後怕,也因此愈來愈火大。
「闕之珩,你有這麼缺男人嗎?有這麼飢不擇食嗎?!」
他想起洪副導肥厚的手掌怎麼在窄腰上來回撫摸,而這個人毫無感覺。
難道這個人什麼都不在乎嗎?就不會覺得噁心嗎?!
「難道對象是誰都無所謂嗎?!」
闕之珩冷冷睨著李哲熙,對所有指控不置可否。
──簡直是漂亮卻沒有靈魂的洋娃娃,不明白對錯,也不在乎。
「闕之珩,你知道如果被拍到,那對你的名譽會造成多大的損傷嗎?你知道社會會用什麼眼光來看你嗎?還有闕寧──你妹妹以後要怎麼面對你!」沒給闕之珩反駁的機會,李哲熙氣急敗壞大吼,「你非要把自己毀了才甘心是不是!」
「少在那邊說大話了!──」
未曾聽過的怒叱,令李哲熙機關槍似的訓斥瞬間啞火。
闕之珩深深吸了口氣,緊抿的薄唇氣得隱隱顫抖。
「李哲熙,你夠了吧?」闕之珩掀起眼皮,冷靜的嗓音裡不乏壓抑的慍怒,「我以為你變了,原來你跟以前一模一樣,什麼都不懂就只會說教。」
李哲熙倒抽一口氣,「你說我什麼都不懂?」
對他的反問充耳不聞,闕之珩突然慘然一笑。
「不,你懂、你最懂!」闕之珩粲然一笑,嘴角扯得老高,「就跟你說的一樣,我賤、我飢不擇食、我和誰上床都可以──那是我的自由,你管得著嗎!」
長指一把扯住衣冠楚楚的男人,狠狠扯向眼前。
「我告訴你,只要誰能幫我救寧寧,要我怎麼樣我都願意!──」
毫不避諱瞪著人高馬大的男人,一雙狹長的眼眸此時瞪得發紅,隱隱流轉水光。
被死死扯住的領帶勒得李哲熙一時呼吸困難,可他怔怔望入那雙泛紅的眼眶,胸口疼痛欲裂。
「……洪副導說要幫你?」
沉默片晌,闕之珩宛如發洩完畢,悻悻放開手。
「他說要給我錢。」默默轉身,闕之珩越說越輕,輕得好似被揉入背景,「你不懂,我很需要錢……沒有錢,就救不了寧寧,沒有寧寧……我就一無所有了。」
平靜的夢囈,幾乎藏不住語音裡的哽咽。
李哲熙動了動唇,不自覺攥緊拳頭。
「……我不是說了,我會幫你。」儘管是惡魔的吩咐。
「為什麼?」
「什麼?」
闕之珩重新轉過身時,已經看不見方才的失態。
「你知道請醫生動手術……那是多大一筆費用嗎?」闕之珩冷聲質問他,「這個世界上臥病在床的人比比皆是,為什麼幫助我們?」
這個問題就像一記重捶,將李哲熙捶得昏頭轉向。
「李哲熙,我們應該沒有熟到不分你我的程度吧?」
答案顯而易見。
「還是,你想說什麼『我只是單純想幫忙』這種好笑的話?」
本要擠出嘴的話被輕易揭穿,對著愈發凜利的目光,李哲熙幾乎想扭開頭,卻像是中了定身術。
闕之珩輕輕笑了。這一聲笑特別輕盈,似乎發自內心,卻像硬冷的刀刃刺入李哲熙心底。
「李哲熙,你不過是用隨便的態度大放厥詞罷了,根本就沒有把這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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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報告終於處理掉了,這幾個禮拜應該算是自由狀態,真是太好了,加緊構思翻修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