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平息、傷痕與後續
回到動物小屋,哈奇將毒傘蜥放入飼養箱,然後輕輕地將留有透氣孔的蓋子蓋上。
「這樣就行了。」
確定毒傘蜥沒辦法再逃出飼養箱後,哈奇站起身說道。
「接下來就只剩下鬼山豬了。」
「所以呢?我們要上哪去找鬼山豬啊?」
阿斯洛兩手放在後腦杓,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對於尋找逃跑的魔獸一事已經感到厭煩。
「嗯……既然鬼山豬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造成騷動的話,那麼很可能是躲在隱密的地方,或者是在人比較少出入的地方閒晃著。」
「比如說?」
「比如說……唔……嗯……」
「放學後人最少的地方是自然區吧,那裡很遠又很偏僻,附近的建物只有一棟已經沒有再使用的舊校舍,就算是放學後要練習魔法也通常會選擇在操場練,沒有人會大老遠跑到那邊練習。再說,我們已經快繞整個校園一圈了,只剩那裡沒去了吧?」
「啊,這麼說來確實是這樣……」
哈奇一臉茫然地拍手說道,接著他才恍然大悟。
「等等,既然你知道的話就直接說啊!」
「好了我們該走了,說不定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鬼山豬就已經離開那裡了喔。」
阿斯洛一邊偷笑著一邊自顧自地走出動物小屋。
哈奇趕緊跟了上來。
「等一下啦,阿斯洛!」
兩人就這麼朝著校園與後山之間的自然區前進。
儘管阿斯洛的推測可能是正確的,他們仍有可能在途中就遇見鬼山豬,所以為了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響而驚動鬼山豬,他們快步走著並盡量減少走路時發出的聲響。
就連路上聊天的音量也有稍微降低,雖然意義不大。
「不過說到底我也只是瞎猜的,主要還是得靠你的狗鼻。」
阿斯洛半睜著眼睛,右手握拳做出了個加油打氣的手勢。
「加油啦,哈奇,發揮你的狗狗力量──」
「好……誒?狗狗力量是什麼啊!你真的老是把我當成狗耶!」
「怎麼?生氣了?跟你開玩笑而已啦,還是說你討厭這樣?」
「也沒有討厭啦,只是……」
「只是?」
「狗感覺很沒魄力啊……像是狼、野獸什麼的,聽起來就比較帥氣!」
「是喔,可我覺得狗比較適合你。」
「那算什麼啊……米希奧就有說過我很像野獸。」
「喔?什麼時候說的?」
「上學期的期末考前啊,我跟他在圖書室裡複習魔法理論,然後他就突然說了,我不但運動神經和野獸一樣發達,就連腦袋也跟野獸一樣呢!」
(那是在罵你好嗎!)
雖然心裡這麼吐槽了,但是看著哈奇那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阿斯洛沒有辦法將這句話說出口。他能夠很清楚地想像,米希奧當時究竟是教哈奇教到有多不爽了,才會一不小心就對著從不招人嫌的哈奇說出這樣的話。
「順便問一下,結果你的魔法理論期末考成績是多少?」
阿斯洛好奇的問道,哈奇露出一副燦爛無比的天真笑容回答。
「八分啊。」
「你好歹也考個兩位數吧?為什麼你還能這麼輕鬆的笑啊!」
「沒辦法嘛,我就是聽不懂老師上課教的東西啊。」
「你這樣得被魔鬼歐尼斯特補習補到死了吧……不如說你到底是怎麼考進這所學校的?」
「誰知道呢……」
哈奇望向前方,仍持續傻笑著。
這個時候,哈奇突然停下腳步。
「總覺得聞到味道了。」
哈奇閉上眼睛嗅了嗅,接著邁開腳步。
「在自然區!」
「喔?看來我的推測沒錯嘛!」
阿斯洛加緊腳步跟了過去。
校園裡最偏僻、無人使用的舊校舍後方就是自然區,由於場地寬闊,經常作為魔法實技課的上課場所。數天前二年C班上課時,意外破壞了該棟校舍的牆壁,後來被提亞用木板釘了起來,而至今那個破洞和木板仍然被留在那裡。
他們沿著舊校舍旁的道路走,才剛踏入自然區,馬上就看到遠處有一頭有著淡紫色毛皮與白色獠牙的山豬魔獸,牠在長著稀疏雜草的岩地上閒晃,還未發現阿斯洛和哈奇。
他們倆立刻退後,悄悄的躲在校舍牆邊。
哈奇像是放下心裡的重擔一樣鬆了一口氣。
「找到了!太好了,好像沒有惹出什麼事情來……」
「找到是找到了,可是要怎麼抓住牠啊?」
「我們從後面慢慢接近鬼山豬,我會先用魔法困住牠,等我困住牠以後阿斯洛你再用冰的魔法在鬼山豬周圍製造出一些冰,只要周圍的溫度下降,鬼山豬就會冷靜下來,我們就可以將牠帶回動物小屋了。」
「聽起來還挺容易的嘛。」
「不過你要小心一點,那頭鬼山豬雖然還只是幼獸,但是年幼的鬼山豬力氣已經相當於普通的成年山豬了,牠還很激動的時候千萬不要離牠太近,不然很可能會受傷。」
「啊啊,我知道了。」
阿斯洛和哈奇開始靠近鬼山豬,他們將路上的樹木和岩石當作屏障,並且時時刻刻都在注意自己的腳下,深怕一不小心就驚動鬼山豬。
經過一連串的躲躲藏藏,他們終於抵達距離鬼山豬最近的一塊巨大岩石的後方。
「這個距離應該夠了。」
哈奇從岩石後方探出頭,打量了一下與鬼山豬之間的距離,接著伸手抓住他戴在頸上的銀白色金屬項鍊。
「接下來只要抓住牠……」
然而,就在哈奇正要取下金屬項鍊的時候,他們的背後卻突然傳來輕浮的女性的聲音,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你們兩個,放學了不回家在這裡做什麼呢?」
「喔呀!」
哈奇猛地被嚇了一大跳,發出奇怪的叫聲。
他們轉頭一看,發現一個在校園裡穿著探險服裝的怪人……噢不,是他們的班主任──克雷希婭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兩人身後。她臉上的表情是和平常一樣輕鬆的微笑,似乎只是因為好奇她的學生們在做什麼才跑來湊熱鬧。
「原、原來是老師啊……嚇我一跳……」
哈奇摀著砰砰跳的心臟,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正好對上了鬼山豬那雙散發著奇怪光芒的黃綠色眼睛,牠注意到他們了。
「啊……」
與鬼山豬對望的三人同時出聲。
鬼山豬立刻掉頭跑走。
「啊啊!等一下!」
哈奇連忙追過去。
阿斯洛跟著追上去,同時不忘回頭罵一句。
「妳沒事來攪什麼局啊?臭老太婆!」
「誒,我還沒到被叫做老太婆的年紀呢。」
克雷希婭佇在原地直接向阿斯洛喊話,絲毫沒有生氣或在意的樣子。
鬼山豬朝舊校舍的另一邊逃走,似乎想從那條道路離開自然區進入校舍區。牠衝撞的力度大到直接撞碎了阻擋在牠前方的岩石,宛如一顆沿著直線發射出去的砲彈,將阿斯洛和哈奇遠遠甩在後頭。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突然從鬼山豬衝過去的那條道路走出。
「阿斯洛也真是的……不是說好在校門口等我嗎?跑到哪裡去了啊……偏偏阿斯洛又沒有行動裝置沒辦法聯繫到他……」
提亞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進自然區。
而鬼山豬正往提亞的方向急速奔去。
「糟了!」
眼看提亞就快被鬼山豬撞上,哈奇急忙扯下項鍊想要使用魔法,但無奈鬼山豬距離他實在太遠了。
而還在後方的克雷希婭也正要使用魔法保護提亞,她隔著一層褐色的皮手套,在右手指尖凝聚肉眼可見的高濃度魔力,散發出海藍色的奇異光芒。
此時的阿斯洛卻是停下腳步,他的瞳孔急速縮小,身體彷彿被石化一般的僵在原地。
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他一點也不陌生的畫面──
深夜,在某個小小的村莊裡,建築、草木正逐漸被熊熊烈火吞噬。
火光與熱氣讓阿斯洛的視線變得有點模糊,甚至扎的他眼睛很疼,令他不大能睜開眼睛。
然而他卻清楚地看見了,在一棟被燒得殘破不堪的房子前,他的妹妹奈希,被一個長著角和翅膀的男人所放出的黑色光束擊中,貫穿了她的身體,然後在他的面前倒下,鮮血將地面和他的視線染成了紅色。
這畫面一消失,那份本來消失了一段時間的恐懼感瞬間攀上阿斯洛的心頭,支配了他的全身,他的腦袋裡卻是一片空白。
他無意識地扯著喉嚨大喊。
「提亞──!」
說時遲,那時快,提亞猛然轉身面對鬼山豬,同時她的身上冒出了白色的狐狸耳朵和蓬鬆的尾巴,她在一瞬間用擅長的獸化魔法將自己變成狐族少女,大幅增強自己的體能。
在鬼山豬撞上她的前一刻,她用被白色絨毛包覆、長出尖銳指甲的雙手各抓住了鬼山豬的一隻獠牙。
查覺到以她的力量無法直接擋下鬼山豬,提亞憑著直覺往旁邊一扭,強行改變了鬼山豬衝撞的方向,然後順勢將鬼山豬往釘著木板的牆甩了出去。
轟隆!
隨著撞擊的轟鳴聲響起,沙塵四處飛揚,整個場面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直到沙塵散去,露出那面被撞出一個大洞的牆壁後,哈奇才最先回過神來。
「鬼山豬啊啊啊──」
他趕緊跑去察看倒在瓦礫堆中的鬼山豬。
「提亞……比成年的山豬還要強……」
阿斯洛先是胡言亂語,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並使勁地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不,不對。提亞!」
「咦?阿斯洛!原來你在這裡啊!」
提亞解除了魔法,變回原本的人類模樣。看到阿斯洛朝她跑過來,她露出燦爛的笑容,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沒受傷吧?妳剛才……」
「嗯,我沒有受傷,只是稍微被嚇了一跳而已。」
「……真的沒事嗎?」
「真的啦,倒是阿斯洛你看起來才比較有事!你的臉色很糟糕耶!發生什麼事了嗎?」
「什麼事都沒有……」
阿斯洛搖了搖頭,他感覺得到自己的臉色現在是一片慘白,腦袋昏沉且全身無力,好像稍微一鬆懈他馬上就會倒下,他必須馬上使自己恢復平靜,
「真的嗎?」
提亞滿腹狐疑地湊近阿斯洛的臉。
阿斯洛像是觸電般的倒退一步,也多虧提亞的舉動讓他抓回了一點平常的節奏。
「真的啦!妳幹嘛靠得這麼近啊!」
「哎呀呀,年輕真好。」
克雷希婭不慌不忙地走到他們身邊。
「不過提亞妳的反應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快很多,如果我沒來得及中斷我的魔法的話就會連妳也一起捲進去了,真是好險啊。」
「嘿嘿……」
提亞輕聲憨笑著。
(其實是聽到阿斯洛的聲音才及時反應過來的……這樣的話可說不出口哪。)
提亞偷瞄了阿斯洛一眼,決定把這件事藏在心裡。
阿斯洛沒有察覺到提亞的視線,他指向損毀得更嚴重的牆向克雷希婭說道。
「所以,妳打算怎麼處理『那個』?」
「你指校舍的牆壁啊?嗯……這應該算是意外吧?」
克雷希婭隨意想了一下後說。
「我會去跟上頭交涉一下,看要怎麼處理,哈奇那邊也交給我就好了。總之你們兩個趕快回家吧,太陽都要下山了喔。」
「已經這麼晚了?」
阿斯洛這時才注意到已經染上一片紅橙色的天邊。
「我得快點回去做晚飯,奈希肯定已經在等我了……抱歉啦,提亞,看來我沒辦法去探望拉修了。」
「誒誒,不能來我家了嗎……」
提亞露出有點失望的樣子。
不過她隨即豁然開朗。
「那我去你家好了!」
「妳來我家有個鬼用啊!」
「開玩笑的嘛。」
後來阿斯洛仍和提亞一起走路回家,直到途中的某個路口才和她分開。
(第二次了……明明事情就在我眼前發生,而我卻什麼也做不到……果然現在不是好好享受校園生活的時候,我只剩不到兩年了,必須在這段期間內盡可能的變得更強……)
路上,阿斯洛這麼想過。
-
另一邊,在動物小屋裡。
克雷希婭靠在圈養鬼山豬的特製柵欄旁邊,對著正在補充鬼山豬的飼料的哈奇說。
「太好了呢,哈奇,鬼山豬沒什麼大礙,只是昏過去而已。」
「是啊,要是鬼山豬出了什麼事的話……嗚嗚,我沒辦法想像。」
哈奇抱著頭,擺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啊哈哈哈,畢竟魔獸和動物們都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嘛。」
「嗯,不過在學校裡我也交到了很多朋友。」
「聽起來你在這裡過得很開心。」
克雷希婭將視線移向木製的天花板,並收起了笑容。
「對了,哈奇,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導致鬼山豬突然暴走?」
「其實不只鬼山豬,其他魔獸也是,雖然我有壓制住牠們,但還是讓幾隻給溜了出去。」
哈奇停下手邊的動作,站起身來,表情凝重的說:「雖然很微弱,但是那個時候從卡歐斯山上傳來了一陣很奇怪的魔力波動,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導致魔獸們感到不安。」
「原來如此,畢竟魔獸對魔力的感知度遠高於人類和動物,即使是實力高強的魔法使也難以比擬。」
「就連老師也感覺不到嗎?」
「只有一點點,一不留神的話可能只會以為是有隻蟲子飛過去而已吧,所以我才來找你確認,你對魔力的感知能力比我們要強多了。」
「難怪大家看起來都不知道……」
哈奇猶豫了一下,接著繼續說。
「克雷希婭老師,也許我應該要回山裡看一下……」
「不,後山那裏我去就行了,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呢。」
克雷希婭的嘴角上揚,她以目光示意著動物小屋的門口。
哈奇疑惑的順著克雷希婭的視線望去。
此時,莉莉姆突然衝了進來。
「小哈!你終於回來了!快來幫忙!」
「怎、怎麼了?這麼著急……」
「小飛龍納歐不見了啦!」
莉莉姆急得跳腳。
「快點幫忙找啊!」
「咦咦?那可不得了了!我馬上就去!」
「路上小心──」
克雷希婭向兩人匆忙離去的背影揮手。
周圍沒有其他人在了,克雷希婭伸了個懶腰,然後悠閒自在地走出動物小屋。
「呼……事情一下子就多了起來。總之呢,校舍的牆先放一邊,阿斯洛似乎被剛才的事情影響到了,不過情況還有待觀察……果然還是先去卡歐斯山看看比較要緊。」
喃喃自語完,克雷希婭取下右手的手套並打了個響指,她的腳下隨即出現了一個魔法陣,魔法陣散發出海藍色的光,和她的眼睛是同樣顏色。
魔法陣緊接著變成一個通道的入口,通道內部也是海藍色,從外頭仔細看的話能看見通道內有許多閃爍著奇異光芒的魔法符文,這些符文像漩渦一樣規律的移動著。
剎那間,克雷希婭整個人直接沉入通道中,臉上仍掛著從容的微笑。
她的身影一消失,通道便立即關閉,沒在地上留下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