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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遇見了妳,妳改變了我(前篇)

作者:蘑鹿│2018-11-10 16:19:27│巴幣:10│人氣:269


    今天,長達十年的單戀,結束了。

    鮮紅的地毯從教堂大門外延伸而入,妳從長毯的末端漫步而出,純白優雅的婚禮服凸顯了妳的氣質,半透明的頭紗遮住了妳的臉龐,令妳多添了份朦朧幻魅。

    我坐在離妳最遙遠的位置,默默的看著妳走在紅毯上,心中希望著妳能在經過我身邊時,那怕是用眼角餘光也好,稍微望向我所在的方向,然而,如此渺小的渴望一如以往的落了空,從妳踏入教堂的那一刻,妳的眼神就沒有從等待著妳的他身上離開過。

    妳們倆站在聖母之下,閉上雙眼,靜靜的聆聽著神父所述說的誓約,那一字一句的誓詞,清澈響亮的迴盪在沉靜的大堂,那充滿祝福的話語,如千刀萬刃般的強擊著我的五臟六腑。

    我低下頭,閉上了雙眼,回憶起與妳相處的短暫時光,那段兩人一起歡笑、兩人一起打鬧的美好時光,同時也不斷的告訴著自己,這一切都是虛假、是被安排的,這一切並不是妳所期望的。

    就在我沉浸在這過往的回憶時,如同雷擊般的三個字傳入耳中,貫穿了我的思維,粉碎了我的世界。

    『我願意。』
        
    短短的三個字,也替我們的過往帶來了終曲。

    我重回了不願面對的現實,抬起頭來,看著他正為妳緩緩的掀開頭紗,雖然我們間的距離遙遠到我無法看的仔細,但我能預料到妳的表情,想必是與10年前我們邂逅的那天一模一樣吧。


    還記得那天,遍佈滿天的烏雲,遮掩了那照耀大地的暖陽,毫無情感的陰雨,澆熄了我追求夢想的熱情,我看著灑落滿地的畫筆與圖紙,不知是雨水逐漸沖淡了上面的顏料,還是自己眼中的世界逐漸灰白。

    『毫無天分』、『浪費時間』這就是周遭的人對我的努力所給予的答案,我屈膝的跪在豪雨當中任憑著雨水拍打,同時催眠著、告訴著自己是時候該放棄一切了,但心中卻又矛盾的渴望著,這時能有個人給予我鼓勵,令我再次的振作起來。

    而妳,彷彿就是聽到了我內心深處那微小的乞求,登場於我的世界。

   「拿去吧,會感冒的。」

    一道陌生的聲音令我抬起了低下的頭,看見妳站在我的面前,伸出的手上拿著連條碼都還沒撕下的簡易雨傘,在妳那淺淡的微笑中,感受到了親切、和藹的善意。

    妳是誰?是在對我說話嗎?無數的問題一一的湧現,但我並沒有開口去過問,只是納悶的看著當時的妳。

    「你是剛才在比賽中被評審嚴重批評的那位吧,沒記錯的話評審應該是說:『胡鬧的配色,粗魯的揮筆,完全無視題目的規定。』
    
    聽著眼前的這位陌生人再一次的抨擊,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怒火與恨意,原來自己對失敗已毫無感觸,只剩麻木的想法了嗎?算了,就當作是最後一次吧,今後也不會再聽見了。

    「但…看在我眼裡,是個用色大膽,揮筆豪放,完全不拘泥於主流的框架,就算在比賽中依然展現著自己風格的繪畫方式,十分的帥氣呢!」

    我愣愣的看向妳,遲遲無法相信自己所聽聞的話語。

    只見妳屈膝的蹲下,將那被扔在地上、已經濕透的畫筆重新交付到我的手中,並與我一同的握著畫筆說道:「振作起來吧,不要這麼被打敗,不要放棄了你的夢想,不論現在有多麼的艱苦,多麼的難以承受,依然要堅信著,未來有著能夠讓你揮灑自我的舞台的。」

    妳如同戲劇中的女主角,說出了那徹底改變我人生劇本的台詞,無情的陰雨彷彿也是在配合妳一般的停下,溫熙的太陽伴隨著沒入地平線的七色虹霓,穿透了壟罩天空的烏雲,灑落在妳那甜美的莞爾上。

    妳收起了雨傘站了起來,指向了彩虹,對我露出了與方才不同的燦笑。「是吧,就像天空這絢爛的彩虹一般,不論多麼壯大的暴雨都會有停止的一刻,而那最令人難忘,最令人感動的,也都是在此刻才會登場的。」

  我看著妳快步的跑向了前方的黑色敞篷車,再上車前回過頭來朝著我揮著手,並放聲的大喊著:「下次見-」

    這天,傾盆大雨之中,如夢似幻的交錯,邂逅了妳與我,在這命運的交岔路口上,妳的出現,替我撥開了遮掩未來的陰霾,為我的世界重新染上繽紛色彩,在那一瞬間,我的人生就此產生改變。


    思緒離開了記憶的長廊,同時我也起身離開了婚宴的主會場。

    來到了教堂外,清涼的夜風吹動了草坪,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盛夏才有的獨特氣味。我彎著腰的倚靠在純白的大理石圍牆上,抬起頭來想看看屬於夏夜的銀河星海,然而原本該在天上閃爍的星點通通隱藏了身軀,只剩那獨留夜空的皎潔弧月。

    我舉起了手中的高腳紅酒杯,透過了月光照映的看著它。

  杯中那紅沉的液體顯的剔透晶瑩,如同一匹紫紅色的高級絲綢般,雖然柔和卻又散發著危險的魅惑。

    而高掛空中的潔白月牙也透過了杯中的暗紅液體,染上典雅貴氣的暗紅色調,我朝著白色月牙微微的點了頭,替共同孤獨的我們獻上最高的致意,一飲而盡。

   「還記得你第一次開口邀約我,我的心情……」

    聽著妳從教堂中傳出的微小聲音,想必正與賓客們訴說著你們第一次的約會,我帶著些許微醺的看著已經被喝乾的酒杯,隨著妳所說的開頭再度進入了記憶的長廊。


    那一天,是個剛下完陣雨的夏季午後,我獨自坐在市區小巷裡,空無一人的咖啡廳中。

  窗外慵懶午睡的黃色條紋野貓,店內清新典雅的交響樂,香醇且濃郁的美式咖啡,這是一周內,唯一能放縱自己享受片刻清閒的短暫時光。

    我看著窗外那透過陽光反射雨水,閃爍著銀色光輝的路面,不由得的想起了與妳相遇的那一天,不知妳近來過的怎麼樣,是不是用著那閃耀的笑容繼續前行著呢?

    在與妳相遇之後的每一年,我都帶著連自己也覺得可笑的微小期盼去參加那曾將我徹底擊潰的比賽,為的就是再見到妳一面,以及妳那足以觸動我心弦的笑容。

    然而,不知不覺間,五年過去了。

  我連續獲得了好幾次的優異成績,那些曾經譴責過我的評審委員們也對我的作畫方式改變了想法,但是,妳卻沒有再次登場於我的世界,難道那天的經歷只是我的一場夢而已嗎?

    這些年來,周遭的人總嘲笑、調侃著我,有人認為那場相遇只是一場癡夢,有人認為我的等待只是個愚行,起先我還會因這樣的嘲弄而感到不悅,但即便我對這些話語再怎麼的生氣,也沒有辦法進行反駁,畢竟我無法證明那一天所發生的是事實。

    隨著一年又一年的過去,我開始慢慢的接受了妳已從我的世界中退了場這件事,但卻怎麼樣都無法將那段回憶視為虛無飄渺,若不是妳在那天對我伸出了援手,我或許就不會再朝著原有的夢想繼續走下去,若不是妳在那天觸動了我的心弦,我根本就不會為了見到妳而一再的去參加比賽。

    低落消沉的想法緩慢的支配起我的意志,我順手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鉛筆與素描本,開始憑著記憶描繪起妳的臉龐,這是在近年來,我時常用來轉換低落心情的事。

    鉛筆隨著我的意志在白紙上迅速的呼嘯而過,原本那既單調又空蕩的蒼白雪原瞬間因我而豐富起來。我用著柔順婉約的筆觸來凸顯妳當時帶著嬌嫩稚氣的臉龐,用著輕快細挑的手法來呈現妳那隨風飄逸的雲鬢。

  但,關於你的五官,我卻怎麼樣都無法下筆描繪,記憶中那一瞬間消除我心頭陰霾的燦笑,已經開始模糊不清、漸行漸遠了。

    或許…我們之間的緣份就只是如此吧,五年,不長也不短的一段時光,期望與失望共同陪伴我的日子,也是時候讓它結束了嗎?

    我無意識的翻閱起老舊的素描本,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第一頁,看著最早憑藉印象所繪出的妳,手法既粗糙,筆觸也粗細不一,如此粗劣的作品令我嘴角都不自覺的勾起了一抹微笑。

-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鐺聲迴響在寧靜的咖啡廳內,接下來傳來的便是店長那充滿磁性的招呼聲,這時段居然還會有其他客人,還真是稀奇呢。

    「這裡就是你之前所說的那間咖啡廳嗎?沒想到這條小巷裡有著這麼棒的一間店阿。」

    「我記得妳最喜歡的甜點就是戚風吧,我請人打聽過了,這裡的戚風是整個市區中最有名的。對了,這間店還有個氣氛很棒的位置,就在……」

    隨著中斷的語句,我便感受著兩道視線直直的打在背上,看來就是在說我現在坐的地方吧。的確,我所坐的位置就是這整間店中最能讓精神與心靈沉靜的地方,雖然我原本的計畫是在這裡坐上一整天,好好的消除一整周所累積下來的疲勞,但這個計畫看來是要中止了。

    我將剩餘的黑咖啡一口喝下,便起身收拾著攜帶的東西,準備將這美好的午後讓給這對素不相識的男女。

    轉過身來,方才說話的男性面帶微笑的對我點頭致意著,但當下的我沒有馬上做出禮貌性的回應,只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站在他背後的她。

    那一刻,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雖然妳臉上稚氣的風貌被成熟的韻味取代不少,但那曜目刺眼的金黃色長髮與那能夠暖化萬物的嫣然微笑令我瞬間確定,妳就是這五年來我所惦念、所尋找,我所朝思暮想的妳。

    時隔五多年的相遇,我的心裡率先感到的是意外,雀躍的心情才追趕而來。這五年來,我有著千百萬句話想對妳訴說、想與妳分享,甚至在此時此刻,我都想直接上前去握住妳的雙手,邀約妳一同與我享受這清閒的下午。

     但,現實怎可能像妄想那般的美好,我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妳勾搭著他的手臂,有說有笑的聊天著,胸口瞬間的產生了難受的悶塞,五臟六腑也彷彿被扭曲一般的絞痛著,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妳已不記得我了嗎?是因為妳的身邊有著其他人嗎?還是因為妳正對著他露出了逐漸被我所淡忘的那個笑容呢?

    雖然我嘗試著踏步離開、逃避眼前的畫面,但雙腳卻怎麼樣都無法移動,似乎是無意識的停留在這裡,期待雙方的世界能夠再一次的碰撞出火花。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動著,短短的一分鐘,彷彿一世紀般的長遠,最後,由報時的聲響打破了沉悶的僵局,妳的注意也因此而受到了吸引,終於發現了我的存在。

    『你是五年前,站在豪雨中的那個人,對吧!』

    我抱著微小的期待,期待著妳下一秒會對著我說出這樣的台詞,卻只見妳微微歪著頭的探索著記憶,最後露出了些微納悶的表情,在那時我的心裡便明白,那段短暫的時光,早已不存在於妳的回憶之中。

    這或許也是必然的結果吧,畢竟,那一天我們並沒有留下任何彼此的資訊,就連妳的名子我都無法說出,我與妳的關係,不過是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罷了。

    我勾起了謊言的微笑,藏起了真實的哀傷,對著妳們倆微微的點頭致意後,便帶著百感交集的情緒,拖著沉重難行的雙腳,邁向了咖啡廳的大門。

  叮鈴叮鈴—

    悅耳的鈴鐺聲恭送了離開店面的我,外頭那溫馴的日光打照在身上,彷彿是想驅散我心中的灰暗,但我辜負了它的好意,現在的我唯一感受到的,是心中那令人窒息的苦塞。

    縱然心裡再怎麼難受,縱然自己再怎麼不願面對。也是我自己選擇為過去的這五年染上了淡藍色的思念,而妳選擇為它填上了七彩的虹光,既然妳已找到了能夠帶給妳歡笑與喜悅的對象,我又有甚麼資格去介入、去破壞。

  果然還是將這段感情塵封起來,讓它成為完全不存在過的東西吧。

    雖然在我的心裡是這麼決定著,但那喜愛玩弄人心的命運,似乎不想這麼簡單的就放過我。

    就在我一腳踏上了公車,準備離開時,一股力量從後拉住了我的衣服。雖然是股十分的微小的力量,但我仍舊要拉著車上的扶手才阻止了在大庭廣眾下出洋相的場面。

    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在胡鬧啊……我一面這麼想著一面準備要好好的機會教育一下,但轉過身來我看見的並不是迷途無知的孩童,而是一個對準了我的金黃色的頭頂。

    「呼…呼……終於是追上你了,要…要是在慢一步你可就要溜走了呢。」妳一隻手拉著我,另一隻手撐著微曲的膝蓋,彎下腰的這麼說著,言語中不斷夾雜的喘氣顯現了妳追上來的步伐有多麼及促。

    妳抬起頭來,將手上的東西伸到我眼前,暗褐牛皮色的單調封面,黑色的鋼圈裝訂方式,是個再怎麼尋常不過的素描本,但上頭那斑駁耗損的痕跡,令我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屬於我的東西。

    「吶,這是你的東西吧。」妳微微瞇起雙眸,面帶微笑的這麼說著。

   我伸出了手接過素描本,腦中不斷的思考著是該戲劇性的開口說出『好久不見』,還是該一般的向妳道謝就好,在我還未做出決定時,妳搶先一步的開口了。

    「可別在忘在桌上了唷,哎呀,還有人在等我呢,我得先走一步了,下次見-」

    妳轉過身邁開步伐的跑回原先的小巷中,妳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下次見』,與妳第一次相遇時,妳也是這麼說著的。這意義深遠的字詞不斷在腦海中反覆的迴盪著,一直到返回家中,我都還嘗試理解妳的意思。

    轉眼之間,夕陽已悄悄西下、夜幕已靜靜到來,我坐在家中的獨立畫室,翻開了妳交還給我的素描本。

    原先我想透過今日與妳的偶遇來繼續那未完成畫作,卻是被在素描本中的另一樣東西給吸引了注意。

    我從地上將那東西撿起,是一張正常規格的白色長方型名片,上頭的文字用了端正的襯線體,搭配上磨沙的紙質更帶出了非凡高級的質感。

    名片上頭的資訊表示了它來自於今天下午所去的那間咖啡廳,但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東西所具備的意義,是在那本該空無一物的背面。

    「你還記得嗎?五年前的那一天。」

     在名片的背後是這麼寫著的,而在這段話的下方,還有著更加微小的字串,是一段帶著時間與日期的地址,日期就在兩周後的週日。

     當時看到那串訊息時,我的心情是驚喜…還是雀躍…還是疑惑呢?被酒精給迷惑了思緒的我,已無法回憶起如此細節的部分了。

    我將空下的高腳紅酒杯放置在圍牆上,為了遠離了我所不習慣的吵雜喧嘩聲,便獨自走到了教堂草坪上的純白圓頂涼亭裡頭,坐在那漆成白色的木質座椅,靠在那白色大理石的圓柱上,仰望著白色的月光。

    白色,白色,白色,白色……圍繞在妳周圍的白色,難以讓我淡忘的白色。

    沒錯…就是在那白色的空間,我了解了妳,就是在那白色的空間,我擁抱了妳,就是在那白色的空間,我失去了妳。


     在我與妳重新相遇的兩周後,我隨著名片背面的指示,來到了妳所指定的地點,那充滿壓迫的灰白牆壁與令人難以忍受的刺鼻氣味,總令我無法對這地方產生好感。

    看著我的到來,妳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就是安靜的坐在床上梳著自己的長髮,臉上的笑容彷彿是已預料到我的到來是必然的結果似的,但與笑容一同登場的卻不是以往的溫暖光彩,而是我從未見過的蒼白。

    「對不起,我那天擅自翻看了你的東西。」妳將身體些微彎下的對我道著歉,這是妳在那一天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同時也令原先的尷尬氣氛更降低到了如同北極的冰點。

    面對妳突如其來的道歉,我沒有發起責備,但也沒有提出原諒,那些舉動總是讓氣氛繼續處於難以忍受的尷尬。

    我將那破舊的素描本從手提包中取出,一面翻開它一面笑著詢問妳哪一張是妳最滿意的作品。

    聽到我如此的提問,妳先是緊張的抬起頭用眼神偷瞄著我,確定我並沒有動怒後,輕聲的鬆了口氣,再次展開了笑容說道:「雖然都畫的不錯,但…感覺上還是缺少了甚麼,不…不如這樣吧,你現在替我畫一張正式的肖像畫吧。」

    妳那開朗的語氣中,隱約的帶著其他的要素在裡頭,雖然沒有很明顯,但我能確定我沒有聽錯,是因緊張而產生的顫抖。

    為甚麼呢?擔心著自己的要求太過於任性嗎?還是擔心我會拒絕呢?雖然我很想笑著跟妳說妳的緊張是多餘的,但對於我們還如陌生人般的關係來說,這樣講似乎太無禮了。

    我取出了攜帶式的畫架與畫板開始進行組裝,並將會需用到的繪圖工具照著自己的喜好順序擺放完畢,當我將一切都準備就緒、從畫板後方探出頭時,妳也已準備好造型,擺好了自己理想的姿勢。

    交疊的雙手被放在蓋著棉被的大腿上,微微瞇上的雙眼伴隨著那淡淡的笑容,令人不禁馬上聯想到了名作「蒙娜麗莎」,唯一不同的是那在夕陽照耀,繞過肩膀自然垂下的金黃色三股辯,替整個畫面添上了溫暖的味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並拿起慣用的鉛筆開始打起草稿。
           
    與上次在咖啡廳中的速寫有所不同,這次我沒有快速且豪放的在畫紙上作舞,而是經過細心的觀察,才謹慎的在畫紙上下手,為了繪出令妳滿意的作品,我不允許自己有任何一刻的馬虎。

  雖然是這麼告誡著自己,但這幾年來腦海中出現無數次的場景真實的呈現在眼前,心中那無法遏止的雀躍通過了血液,流過了肩膀,流過了手臂,進而引起了手掌上那無法遏止的抖動,也因此讓繪製草稿的過程變的十分漫長。

    終於,好不容易讓草稿告了段落,但就在準備進入下一階段時,放在我眼前的畫板瞬間被一把抄起。

    我轉過頭來仰望著做出這件事的人,是一名高挑且全身散發著奢華氣息的女性。

    在她的身上穿著不知是以禦寒為重,還是以彰顯身分為重的暗紅色皮毛大衣,隔著剛才還在我眼前的畫板,只能看到她頭上戴著漆黑的遮陽帽,臉上也掛著大片鏡框的太陽眼鏡,基本上已經為她的面容已經做出了完全的防備,但依舊防止不了那滿溢而出的雍容華貴。

    「他就是妳之前提到的人嗎?如果只是要畫這種肖像畫的話,我可以找更有名氣的畫家來,而不是這種連聽都沒聽過的三流畫家。」

    「母親,等…等等……」

  妳的聲音如同細蚊般的微小,表情也透露出深不見底的不安,從瞬間凝結的氣氛可以理解到,這位母親替自己豎立了多麼龐大的權威。

    「這差勁的東西還是別存在這世上,免得往後給人拿來消遣。明天我會請一流的畫家與知名的造型師來,也不自己看看妳那甚麼樣子,之前沒日沒夜的浪費時間在紮辮子,就是為了現在嗎?別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了。」

    眼看著她就要一手把我在這幾個小時的心血給撕成兩半,我當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但就在我要起身搶下畫版時,妳又一次的搶先了我的行動。

  「放下它!」
  
  妳突如其來的命令,令準備要撕毀畫作的她、令準備要搶奪畫作的我,都停下了動作,整個空間彷彿是被妳給凝滯了一般。

  很難以相信幾秒鐘前的妳還只能發出那微弱的聲音,但我想內心比我更感到意外的,是在我身旁瞪大了雙眼看著的,妳的母親。

    「妳…妳說甚麼?」

    「不…我是…我…拜…拜託母親不要將畫作撕毀…拜託母親,讓他將畫作完成……」

     在妳的語氣之中,透露出了恐懼與慌張,一句簡單普通的請求,對妳而言竟是要花費如此龐大的勇氣才能夠說出口。

     然而,妳的母親仍然不為那些感情而動搖,維持著一樣的語氣開口說道:「如果這東西對妳真的那麼重要的話,那也不是不能通融。」
     
     這樣的回答,令妳的目光中瞬間閃過了一絲的光芒,但在妳母親的漆黑墨鏡之下,卻是一雙妳無法看見的冷酷漠視。

   「條件是完成畫作後別再讓他出現在我面前,還有往後的所有事情都必須完全服從於我的安排,禁止有任何的反對。」

    妳瞪大了雙眼看著妳的母親,彷彿是還在懷疑自己所聽到的,的確,這樣的條件已經是強人所難的地步,一般人幾乎是不可能接受的。

    「不回答,就只能當妳是拒絕了。」

    「我同意……」

    妳的母親發出了不屑的哼聲,便將畫板丟地上,離開前甚至是用了鄙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在妳的母親離開後,妳緊繃的全身才鬆懈下來,用著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我的母親令你嚇到了吧…今天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吧,下次見吧,兩個禮拜後…」

  妳一說完,便來了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強行的將我帶離,連讓我撿起畫版,連讓我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隔了兩周,再次來到了這白色的地方,當我看見坐在床上的妳的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妳那隨風飛揚,在太陽照耀下閃爍發光的金黃色長髮,只剩超過耳朵一點點的長度,就連造型也…不,那樣雜亂無章的樣子幾乎稱不上是造型了。

    妳側著頭望向窗外的灰暗天空,似乎還沒發現我已到來,我輕輕的敲了敲門版才引起了妳的注意。

    妳用著毫無精神的眼神看著我,過了片刻,才僵硬的傻笑了兩聲。「前幾天自己想修剪頭髮,結果卻失敗了呢……」
    
  妳的回答中,充滿了謊言的味道。我將椅子拉到了床邊,妳一看到我靠近,就快速的把頭撇開,繼續裝成在望向窗外天空的樣子。

     看著妳的雙手緊緊抓住被單,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著,我坐了下來,伸出了右手,搭上了妳另一側的臉頰,慢慢將妳撇開的臉龐轉向我這。

     妳看著我,用著那哭紅的雙眼看著我,再一次又一次的細聲啜泣後,才開口道:「你…會因為這樣而討厭我嗎……」

     我搖了搖頭作為回應。

     妳用著兩隻手抓住了我的衣服,將頭靠在我的身上,原本那短暫的啜泣也已變成了哭泣。「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她要我自己將頭髮……」

     妳的語句還沒有說完,就已深陷於哀傷的淚水之中。

     那一天,畫作沒有進展。兩個小時的時間,妳靠在我的身上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放聲的哭嚎,一直到了夜深人靜,妳發洩完情緒後陷入了睡眠,我才起身離去。

  隔了兩周後,回到了這純白的空間,妳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不少,頭髮也稍微做過了整理,但妳依然不想讓我畫下妳當時的那副模樣。

    「既然你都特地來一趟了,不如我們來聊聊天,消磨點時間吧。」

  因為妳的這一句話,我們開始聊起了雙方所喜好的事物,也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常的聊天,雖然幾乎都是妳在開口,大多的時間我都是在頃聽或是透過提問來延續話題而已。

    「你有聽說過那個傳聞嗎?聽說兩個互相暗戀著的人,他們思考的方式,以及想要說出的話都會十分的相近,甚至一模一樣呢,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呢-」

    「你有聞到那股淡淡的清香吧,看來中庭的薰衣草都盛開了呢;不過要說到我最喜歡的花朵嘛……應該還是天堂鳥吧,那隻身站在綠葉中,展開橘紅色翅膀的模樣,總讓人感覺它真的隨時能向空中展翅飛去似的。」

    「嗯?你問我最喜歡的甜點嗎?那當然是像雲朵一般、輕飄飄又膨鬆鬆的舒芙蕾啊!那種綿密的口感根本是無法去抗拒的。對了,舒芙蕾跟戚風雖然有點相像,但那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甜點,可別搞錯了!哎呀哎呀,越講下去就越想吃新鮮剛出爐,熱騰騰的舒芙蕾啊-」

  那一天,我們倆像是久未見面的老朋友一般,毫不停歇的聊到了日幕低垂都還意猶未盡。

  又隔了兩周,這次我帶著了妳所朝思暮想的舒芙蕾前來,妳那時的表情興奮的像是個孩子一樣,甚至不顧著自己的形象大聲歡呼起來。

    看著妳一口接著一口,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神情,就連只是在看著妳的我,也被妳所散發的幸福氛圍給渲染,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似乎也是甜點發揮了功效,這次妳安份的讓我重新畫上草稿。

  在我完成時,妳下了床,撐著拐杖蹣跚的走到我身旁,看著剛完工的草稿,指責著我哪些地方畫的太過豐腴,哪些地方又太過纖細,又要求我重新作畫。

  也是在那一刻,妳在我耳邊悄悄的告訴了我,關於妳、關於妳母親的一切,以及關於他的一切。

  那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斷的反覆的想著妳所說的一切,除了感到無比的驚訝以外,也替自己對妳的無端猜測,感到了無比的羞愧。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妳總有著各式各樣的理由拖延作畫的進行,有時說是天氣太糟,沒有陽光不好看;有時則說是前一天熬了夜,有黑眼圈不好看;甚至連沒有補充到甜點,人看起來會沒精神這樣奇怪的理由都出現了。

  但我也沒有對妳的無理取鬧感到厭惡或去排斥,能與妳有更多時間去相處,哪怕是多一秒兩秒,對我而言都是極為珍貴的時光。

    轉眼間,七個月過去了。

    溫緩的氣候被清涼的季風取代,茂綠的樹木開始卸下了春夏衣衫、準備畫上秋冬妝扮,無論何處能看到飄落飛散的橘紅的落葉。

  這段期間,雖然妳一再的拖延著作畫,但任何事物終究是有結束的一刻,也就是今天,這同時也宣布著,我們緣份的終點。

  最近幾個月前來,妳的面容越來越憔悴與蒼白,語氣中彷彿也是在隱瞞著甚麼一般,時不時的,臉上也會露出難受的表情,今天畫作完成時再問問妳吧。
  但當我拉開了門板,來到了這熟悉的白色空間,妳卻沒有坐在那熟悉的地方,露出那熟悉的笑容來歡迎我。

  走到了床邊,一張與當時夾在畫冊中一模一樣的名片被放置一旁的櫃子上,名片被一圈又一圈乾掉的水漬弄的凹凸不平,我翻到名片的背後,只看見了三個歪七扭八的小字。

  『對不起』

  我從未想過,那天之後的下一次見面,又是五年的時間,地點就在這屬於妳的婚禮會場。

  在那段妳不存在的時間中,我依然每兩周都去那白色的空間報到,期待著妳會再次的出現,但妳沒有。

  我能夠與妳相見的時間,只有在夢境之中;夢境裡的我們,在各式各樣的地方相見著,月下的森林…遊樂園的摩天輪上…一望無際的花海…

  每次醒來時,都彷彿像是身歷其境一般,但卻又會忘掉些重要的片段…不過,那些夢境也替我心裡帶來了慰藉,就算是虛假的也好,它支撐了我度過那段沒有妳的日子。

    「原來你在這啊,遠離了喧鬧的場所,果然像是你會做的事呢。」

     妳無聲無息的來到了我的背後,將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妳的聲音還是與回憶中一樣,既溫柔又令人婉惜。

     正當我準備轉身時,妳從後抱住了我。

     「不…別轉過身來,答應我,這樣就好……」

     我默默的低下了頭,看著將我環抱住的手臂,雖然套著長至手肘的白色婚紗手套,依然可以看見在手套之下,是隻如枯木般瘦弱,與婚紗一般蒼白的手臂……

   我握住了妳的手,妳那毫無血色且冰冷的手,

     「你還記得當年我所說的那個傳聞嗎?其實我一直都是相信著的喔,很可笑吧,明明都脫離那樣的年紀了,卻還是會對這種事情感到著迷。」
   
   妳慢慢的翻轉妳的手,先是讓我們手掌心互相的面對面,接著便將手指交叉,緊扣著對方。

     「打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我對你的心意就從來沒有改變過,一直、一直都是。雖然你總是沉默著,總讓我猜不透你的想法,但我想我們相處時,一定時常都想著一樣的事,對吧。」

     「與你相處的那些時光,我真的過的很開心,真的覺得很幸福…真想再好好的打扮自己給你看,真想再吃一次那時你買給我的舒芙蕾,真想再回到那個地方與你聊上一整天呢。但…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次…不得不說再見了。可以請你再答應我最後的任性請求嗎?」

     『說吧』我用著另一隻手,在你的手背上這麼寫著。

     「拜託…別忘記我。無論春天來臨多少次,無論冬天離去多少次,拜託別忘記我…拜託你……」

      我將妳嬌小的手心攤開,將我的回答寫在了妳的手上。

      我還沒寫出全部,妳就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指,在強忍住的啜泣中開口說道:「謝謝你…謝謝……再見了。」

   妳的雙手離開了我,走回了身後的大教堂,妳那輕盈的身軀,讓我連妳的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我遵守著妳所說的,沒有回過頭看向妳的背影。

   這一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妳。

   到最後的最後,這十年來對妳的那些感情,那些被塵封起的感情,我依然無法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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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創作

留言共 2 篇留言

蘑鹿
忘了說,這只是上篇而已,下篇催生中。

11-10 16:47

遊戲是殘害錢包的根源
文筆很棒

不過看開頭那一行還以為是親身經歷

11-10 18:20

蘑鹿
成功騙到酋長了,賺。11-10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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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喜歡★j86919196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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