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通向地獄的門能開，就一定有方法關上。
再次見到派羅神父，他外觀沒什麼變化，他說我也是。我們竟可以話說當年，多少還是叫人驚訝。
「你現在還好嗎？」
「也沒什麼不好的。拉瓦倫雖然走了；這麼多事，但人依舊需要信仰支撐，對你我來說，換個皇帝也就變個國旗顏色，生活不會帶來任何改變。」
沒有太多家常，我就直奔主題。派羅神父卻一口否認他曾經建議我們怎麼對抗這隻惡魔，還突然就給我上起堂說記憶不怎麼牢靠和它很容易被竄改的簡短課程。
「可當初艾莉絲不是有給你看後來結案的資料？」我又這樣跟他講。
「那什麼資料？都燒成灰了。我們最多只能判定它經臆測後的結論；如果艾莉絲‧拉瓦倫的記憶牢靠的話。原諒我，我最近跟一位博士研究記憶這塊，好在法院上駁倒那些自以為是的心理學專家。一群神棍。」
「那不是我關心的，但還是祝你好運。」
「嗯。如果能信得過你們那些資料的話，我這裡可能有些你感興趣的文獻。我怕……你還記得我是怎麼告訴你們碰上惡魔的處理辦法嗎？」
「說說看。」
「你只能跟上蒼祈禱，還有趕緊溜走。」
打開門，外地人站在被告席上。前排，有一批陪審員。他並沒有看著那些人，其實他什麼人都沒看，只盯著天花板。他那高傲的下巴，也許已表明他藐視這裡的一切。就當他們取下他的手銬，心卻不由生出了恐懼。
這場開庭，鎮長也來了。因為他也好奇這人；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原因開槍？這一槍可被當地小報惡意地和選情牽連在一起。他想看看這個被寫成和自己關係曖昧的人的長相。
如果劊子手的臉有模板的話，那肯定就是這張了。能夠想像，外地人脖子上那隱形的網不斷的在收縮。他的公派律師也來了，擺著意興闌珊，蠻不在乎。檢察官、陪審團、法官都準備好。這會很快，按著標準流程，讀完罪人名諱的同時，會有一聲喀嚓，屆時他的罪名將落定。
「我們開始吧。這位先生(法官低下頭仔細找著卷子上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我們不知道他的名字，庭上。我們並未搜到被告的身分證。」
「唉……嗯，先生，你的大名是？」
「我叫法官。」
「法官？你說……你嗎？你的名字叫法官？」
「是的。」
法官拍著他的前額。「法官什麼？」
「就叫法官。」
法官不拍他的頭，這次改壓鼻樑。他那一聲發恨地嘖所有人聽的清楚不過。「好吧，法官先生。你犯下在荷米斯鎮殺害費什爾先生的重罪，對於這件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我不懂。」
「你不懂什麼？」
「我不懂我為什麼被銬起來？」
這本該引起聽眾嘻笑的句子，卻因為”法官”僵硬嚴肅的表情，使廳堂一片沉寂。
「我想，罪名已經很明確。」
那怕只有一秒鐘，”法官”都不接受這種荒謬的鬧劇。「這個小鎮已經墮落到和惡連在一起了。如果眼見惡卻無法拔刀，失去這個生命也不足為惜。」
「這麼說來，你是認罪了？」
「我隨時可以接受死亡，但是你不可以詆毀我。」
「你在和我開玩笑？」
「身為一個法官，以嬉鬧的態度對待一項嚴肅的事就該受到天譴。」
坐在上頭的法官(我們叫他庭上好了)臉色驟變。良久，他才生硬的讀道。「你在昨晚開槍殺死了費什爾先生，在場多位目擊證人；親眼見到你是怎麼跑上台，冷靜地扣下板機。這當中地微妙，你明白嗎？」
「我殺了這個人，但這個人根本不能算是個人，他那顆受詛咒的靈魂早已出賣給了魔鬼，只剩下被奴役的空殼。」
這次，不管這位法官長的在怎麼肅穆，也無法阻止群眾笑了。
「肅靜。」庭上敲敲槌子，但嘴角也忍俊不住。「法官先生，這是個理性和科學的年代，你這個理由怕有點牽強。」
「可悲的傢伙，你們連你們面對著什麼都不知道。」
「關於本案，我們會逐一審查所有的證據與說詞，先生。」
「我說的每一個字上帝都知道我有沒有撒謊。只有上帝本人可以審判我究竟有沒有罪！」
他說的話是陣雷鳴，卻被訕笑的浪潮所掩蓋。但雷聲還是傳到了執法的殿堂，鎮長像被雷擊中般，他旁邊的人都驚心動魄地目睹他絕望的抓吼，最終暈倒在地。他的隨行醫生緊急做了防護措施，當那位掛劍的煉金醫師想要靠近時，這位隨行醫生大吼要他趕快滾。
法庭因而中斷。這一幕，”法官”吐了口氣。「唉，上帝啊。」然而他的目光牢牢盯著那位怪異；並細細打量曾被伯吉斯提到過的醫生。
墓園的門被推開。同樣的大霧，伸手不見五指。這似曾相似的情景，艾莉絲腳下的濕軟泥土，這裡無疑是她的墳墓。她知道那個在挖墳的人便是她自己，可這一次的夢，伯吉斯也在，他拿出戒指盒，作勢要丟進深不見底的土坑裡。
夢醒了。
「妳看了報紙沒有？昨天都在談審理地下車庫槍擊的案子。心理醫師判定”法官”精神不正常。」吉爾問道。
艾莉絲撐著黑眼圈，忘了自己到底多久沒睡好。「老鎮長當場瘋了，記者有必要把他最後嘴中：『沒有惡魔、沒有惡魔』的話給報出來嗎？」
「他們不報其他人也會報，不就吃虧了？他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拉爾斯說逮捕法官時妳就在那兒，他是不是真的嘴裡滿滿的惡魔基調？」
「沒有……他拿槍指著我耶，我只覺得自己快死了。或許有吧，我也不記得了。」
「那一定很可怕，被殺人犯神棍拿槍指著頭是什麼感覺？」
「我可以保證妳不會想知道的。」
她們拿起掃把到處巡邏走動。
「我還看到一篇報紙對伯吉斯的專訪。」
「我還在想妳會不會提哩。」
「他還說要本來是要阻止這個法官。」吉爾說。「妳們兩個也真衰，多大的不走運才能這樣給你們雙雙碰上？」
「他就愛出風頭，」艾莉絲說道。「伯吉斯又換工作了。」
「啊？還換啊。這個伯吉斯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韌性也沒有，一點苦都沒法吃。」
「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喜歡冒險和刺激，所以才一直換工作。」
「要是他這個死個性不改，是沒有未來的。」
這個不經意的批評不小心地扎痛了艾莉絲，她真的……難道她不該……
「妳知道他還跟我求婚嗎？」
「他？伯吉斯？瘋啦！」
「嘿，妳什麼意思？」
「當然沒有再說妳啊，寶貝。我是說他這麼急真是瘋啦。」
「就是啊！比瘋了還慘，根本發神經。妳覺得我需不需要帶他去看那個煉金術士？」
「湯瑪士醫生？他醫術很高明沒錯，但我不確定他能不能治療瘋病。」
等到平常下班的時間，卻遲遲不見艾莉絲的唐吉軻德騎著那輛破腳踏車亮鈴鐺。
「他該不會是因為被拒絕打擊太大不來了吧？」
「怎麼會？我才沒拒絕他哩。我跟他說需要時間準備啊。」
「這就是拒絕啊，妳一定讓他傷透了心，害他現在不知道心碎了一地在哪裡找。」
「妳不要亂講，妳哪裡聽到一個”拒”字啊？」
艾莉絲環著胸，很久沒跟她的姊妹一道走回家。她越想越不對勁，吉爾又時不時說起危言聳聽。害怕就更具體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步路子，越來越吵雜的噪音透過她的耳際。
「艾莉絲……」
「艾莉絲……」
「啊？」她被吉爾的拉扯喚離恍惚。
「是伯吉斯，」她指著前面跨著腳踏車的人。他沒注意到兩人，而是看向遠方，表情驚愕呆滯。不遠處，伯吉斯眼睛的方向是一場遊行造勢。
「伯吉斯，你這是要騎車去車站嗎？」吉爾上前問。
「喔，是吉爾。對、對啊。奇怪，妳們今天提早下班啦？」伯吉斯匆忙地點頭，樣子卻魂不守舍。
「哪來的提早下班？你在看什麼這麼好看？」
到底是什麼讓伯吉斯把車黏在地板，連時間都忘了。那是……
「艾莉絲，妳說說……」艾莉絲突然也沒了反應。「啊，這兩個人怎麼都一個樣？」
這就是他陷在這裡的原因？費什爾的競選團隊，那不是費什爾嗎？那位候選人不是死了？怎麼現在竟然活碰亂跳的遊街拜票。隊伍似乎是要朝他們過來？
創作內容
2020 (0)
